“你们和刘七那些人不一样!”王文佐笑了笑:“你们姓崔、姓卢、姓赵、姓李,他们可不姓这些!平贼可不能仅靠你们河北高门之力,而且我此番离开长安之后,就再也不怕授人与柄了!”
“不怕授人以柄?”卢照邻想了想,没有说话,这句“不怕授人以柄”可以有两种解释:
出了夏王庙,王文佐回到帐中,沛王已经等得百无聊赖,看到王文佐回来便急道:“这庙中供奉的何人?还叫夏王,三郎你要亲自前去拜祭?”
“哦!”王文佐应了一声:“不过是这里的一个本地豪杰,,当初有功于乡里,死后当地父老便修建庙宇,四时祭拜,尊其为夏王!我上次经过此地时曾经上香许愿,所以这次进去上香还愿!”
“原来是这么回事!”李贤看了看王文佐的脸色:“为了上上香便要在这里耽搁半日,现在时日还早,为何不上路,赶到下一个驿站再休息?辽东那边军情紧呀!”
“沛王多虑了!”王文佐懒洋洋的答道:“薛将军乃是宿将,那边的情况也没有您想的那么坏!欲平辽东,就得先平靖河北,本将军在这边慢些走,也是预先和天子说过的!”
“你和皇兄说过连这荒郊野岭的破庙都要耽搁一天?”李贤腹诽道,嘴上没有说话,面上却满是不信的表情,王文佐也懒得在这小子身上浪费精力,随便敷衍了两句就借口出去巡营告辞了,把李贤一个人丢在帐篷里。
“太过份了!”王文佐刚出帐篷,李贤就把几案上的杯盏烛台扫落在地,拔出佩剑便要将几案斩断,但刚刚劈下他又收了起来,面上阴晴不定,良久之后方才收剑入鞘。
“大将军!”卢照邻随王文佐出了帐篷,看看四下无人方才压低声音道:“方才在帐篷里,属下看沛王脸色有点不对!”
“哦?怎么说?”
“他应该是觉得您行军的速度太慢了,还觉得在夏王庙这里耽搁一日没必要!”
“这个我知道!”王文佐笑了笑:“他就一半大孩子,哪里懂得什么兵法,我要是日夜兼程,一来熊津和倭国那边的安排没有生效,其次薛仁贵会觉得我是来抓他的把柄的,情急之下反倒是会搞出些事情来;我一路慢慢来他就明白了,路上这两三个月就是给他收拾残局的,只要最后能敷衍过去,他就吃不了多少排头!他也是多年的宿将了,要平定叛乱可能力有未逮,但要是一门心思只求无过,叛军也拿他没什么办法,指不定还要吃个大亏!”“大将军说的是!”卢照邻听到王文佐对薛仁贵心态分析的如观指纹,不由得暗自钦佩,自古以来这种武将的交接都是非常麻烦的,尤其是被接任者面临的战局不利的情况,他肯定会担心自己会被抓回去治罪,历史上很多昏招都是这种事情搞出来的,毕竟周亚夫、李广,战场上再牛逼面对狱吏都要跪。而王文佐这么慢腾腾的过来就是告诉薛仁贵:这就是一次正常的职务变更,你搞不定天子派拥有更大权力、对辽东属夷有更强号召力的王文佐接替你,而不是要把你抓回长安下狱治罪。薛仁贵知道后也不会想着乘王文佐来之前拼命搏一把,要么翻盘,要么去死,反正不去蹲黑牢,把大局搞崩。
“不过您为何不把这些话给沛王殿下说呢?”卢照邻问道:“以殿下之聪睿,肯定会明白您的一番苦心的!”
“懒得说了!”王文佐笑了笑:“我这次出长安是统兵平乱的,不是当沛王殿下的保姆的!再说沛王他也不需要知道那么多!他只是一介藩王,安享富贵就是了!”
卢照邻张大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没有想到王文佐竟然把对沛王的看法说的这么露骨,虽然天子还年轻,随时可能生下太子,但只要天子一日无子,那沛王就是大唐实际上的皇位
“夏王庙我打算留一个人来处置应募之人!”王文佐道:“还有,接下来我们每经过一个驿站,都要留下一个人,给应募者发路费,顺便筛选一下,总不能什么阿猫阿狗都要!榜文和安排人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是,是,属下遵命!”卢照邻赶忙应道,在得知王文佐对沛王的真实看法之后,他对王文佐诸般安排的看法顿时大不一样了,他怀疑对方这么做可不仅仅是为了招募河北豪杰,还有其他的用意,只是现在还是一招暗棋,还没有到发作的时候罢了。
“你今天留意沛王的情绪,这是一件好事,做的不错!”王文佐少有的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今后也要这么做,沛王喜好文艺,你当世大家,你们两人志趣相投,今后要多多亲近,明白吗?”
“属下明白!”卢照邻垂下头去,双眼闪过一道寒光。
次日,王文佐一行人便依照原先的计划,沿着驿路向范阳进发。随着这支队伍深入河北大地,一路来投的当地士人豪杰愈来愈多,有带宗族部曲前来投军的,有捐助粮资的,有献上谋划策略的。王文佐将得来的名刺一律交给卢照邻处置,身为范阳卢氏的麒麟儿,又在外游历多年,卢照邻除了在诗文上大有成就之外,他对河北士族的内部情况也十分了解,无论来者是谁,只要是稍有名气的,他就能飞快的报上此人的祖上宗谱官职、联姻家世、甚至个人的能力、家资多少也能说出个一二来,这可是帮了王文佐一个大忙。
说白了,这些河北士人跑来王文佐这里就一个目的——就是要官当。这其实也没啥,王文佐现在是河北寻访大使,辽东道行军大元帅行军长史,本来就有范围内授予官职的权力,最后只需要去吏部备个案就生效了。
但难处就在于给谁多大的官、散阶勋官还是实职,哪里的官,用人用错了那可是后患无穷。王文佐最多也就能看出来人会不会带兵打仗,别的就难了,毕竟这授官也不能完全依才录用,毕竟来这里的每个人背后都有一个乃是几个,十几个地方豪族势力,官职的高低虚实除了个人的才具,更多的还要看其背后的力量,你就算再能打,带十几个步弓手来的,总不能和带着几百部曲,上百好马的世家子一个官职吧?虽然完全准确无误不太可能,但大致的平衡还是要有的。
在这方面,卢照邻就体现出了他的才能,凭借他范阳卢氏的名声和对河北士人内部的了解,他居然把一路上来投靠的士人们都应付过去了,虽然也有一些支吾,但总体上总算是敷衍过去了。其结果就是王文佐这支队伍就像吹气球一样飞速的膨胀起来,等到了临清时,王文佐麾下已经有人万余,战马两千余匹,已经可以说是一支相当可观的力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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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阳那边有军情来了!”桑丘急匆匆的走进帐内,向王文佐和沛王拜了拜,双手呈上,王文佐接过书信,拆开看了看,笑道:“薛仁贵到底是老将,新罗人以为他是要去职的人了,就小看了他,立刻就吃了苦头!”
“这么说我军胜了?”李贤大喜。
“嗯!”王文佐将信纸递给沛王:“薛将军先伪装退兵,以精锐乔装于老弱之中居后,新罗人以为有机可乘,领兵追击。我军尽弃辎重,新罗人利虏获,分散抢劫,被我军以精骑逆袭,斩首四千余级,俘获七千余,战马千余。估计我们很快就能看到金法敏派来的请罪使者了!”
“请罪使者?”李贤闻言一愣:“那岂不是辽东乱事就要平息了,我们还要去范阳吗?”
“哈哈哈!”王文佐笑了起来:“殿下还是和新罗人打交道打的少了,新罗人请罪归请罪,仗还是一样要打的。打了胜仗派人来要大唐请罪,要大唐承认他们占据的土地,打了败仗派使者请罪拖延时间,争取积蓄力量再战。百济人、新罗人、高句丽人都是这幅德行,口头便宜他们是不要的,但实际的好处半点亏也不肯吃!您要是把他们的话当真了,那可就糟糕了!”
“竟然天下有这等人!”李贤苦笑道:“那我们还是要去范阳了!”
“那是自然!”王文佐笑道:“其实别看新罗人嘴巴上服软,战场上他们可是硬的很,就算这次输了,大的局势依然很不妙,薛将军手头的兵太少,而安东都护府所辖的地盘太大,就算打赢了,也是要退兵的!”
“竟然是这样!”李贤看了看身后比出发时不知道长了几倍的行列:“所以您才故意放慢行军速度,是为了招募兵士?”
“嗯!”王文佐道:“确切的说是招募河北士卒,毕竟距离辽地最近的地方就是河北了,若是从其他地方招兵,气候饮食不习惯也还罢了,距离乡土太远,也会容易有思乡之情。河北就不一样了,辽东一乱,河北也安靖不了,他们跟着我去平乱,首先就是为了自家桑梓之地,用不着担心士卒们不卖力气!”
“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你不想调动河南府兵!”李贤这才如梦初醒:“确实,如果河南兵在外时间久了,也会有怨尤之心!那您抵达范阳之后,打算如何平定乱事呢?”
“现在还不清楚前线的情况,说什么都是空的!”王文佐笑道:“眼下最要紧的是,先把转运粮秣和河北之地安置好了,这样前头打仗才能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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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州柳城。
“赢了,我军大胜,斩首新罗三千余级呀!”少年几乎是飞一般越过营地出口的路障,大声叫喊:“王叔,王叔,您知道了吗?打胜仗了!”
“我能不知道吗?你这么大的嗓门,死人都让你叫醒了!”王宽从毯子上爬起起来,擦了擦自己的眼睛:“从那儿听说的?”
“就在城门口,木排上已经悬挂了榜文,还有文书在大声念,周围的尖木桩上摆放着二三十个首级,龇牙咧嘴的好不吓人,听说里面最小的也是一个新罗人的都长,下头管着上百人呢!”少年兴致勃勃的描述着自己刚刚的所见所闻,顿时引来了十几个无聊的妇人孩子:“王叔,这一仗打赢了,新罗人就败了吧?咱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呀?”
“噗!”王宽冷笑一声:“回家?你小子想的倒美!你也太瞧不起新罗人了,告诉你,新罗人在占地这件事情上可是顽固的很,斩首三千余级你觉得很多?人家的男人和女人今晚床上勤快一点就有了,死这么点人新罗王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你要能斩首三万级还差不多!”
“三万级?要这么多?”少年咋舌道,对于他来说万已经是个超乎他想象范围的单位了:“这些新罗人还真能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