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王文佐拒绝的很坚决,这让朗日有些错愕,在他看来王文佐既然在自己面前显示了这种新式武器,那就不会拒绝自己购买的要求。
“为什么不行?太贵了?”
“这玩意太危险了!”王文佐笑了笑:“我可不希望哪天死在这家伙之上!”
朗日看了一样王文佐,想要确认对方是不是说的真心话,这种武器的确很适宜用作刺杀,但他觉得王文佐肯定有防备的办法:“你难道不希望我早点替你们唐人杀了钦陵?”
“我当然希望钦陵死,但你若是对钦陵下手,肯定不是替大唐!而且若要一个人死,办法实在是太多了,一件武器有那么重要吗?”王文佐笑道。
“钦陵可不是普通人,他的父亲禄东赞执掌朝政近二十年,他自己麾下有众二十余万!”
“你也不是普通人,贵国的赞普在这件事情上也支持你的吧?”王文佐笑道。
朗日不喜欢这种感觉,在这个男人面前,他觉得自己似乎是赤裸的,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他默然半响,最后道:“这都只是你的猜想!”
“是的,但我猜的应该不错,对吗?”王文佐笑道。
朗日闭口不言,他明白自己说的越多,对自己就越不利。王文佐见状笑了笑,让部下去把那头黑熊的皮剥下来:“这是我头一次得到这么完整的皮子,请收下这份礼物,作为我们友谊的象征!”
在接下来的游猎中,王文佐与朗日两人说了很多事情,关于打猎的技巧、长安洛阳的旧事、贸易、酒、茶叶,但他们再也没有提到那件事情,似乎那是一颗一触即发的炸弹。
天已经黑了,侍卫们搭好了帐篷,点起篝火,成打的野鸡、野兔在铁叉上翻滚,厨子小心的涂抹佐料和油脂,散发出迷人的香气,今天的主菜是两头藏羚羊,这种动物的肉鲜嫩可口,奔走如飞,十分难以猎杀,被吐蕃贵族当成难得的珍物,至于王文佐猎杀的那头黑熊的熊掌,由于烹调起来程序颇多,要等回到松州再送上餐桌。
“文宗!”王文佐坐在长几旁,举起酒杯向篝火对面的朗日致意:“你觉得我们的客人今天如何?”
“比起上次来,他好像有点神思不属了!”曹文宗站在王文佐身后,沉声道。
“哦?为何这么说?”
“从宴席开始,他一直都在喝酒,都没吃什么东西!您看他面前的餐盘,烤肉都堆起来了!”
“不错!”王文佐笑了起来:“你也发现了?确实他心里有事!”
“因为那个钦陵?”
“嗯!”王文佐点了点头:“就是那个正在和薛将军交战的吐蕃将军,他可能是少数几个真心希望我大唐打赢的吐蕃人了,否则他可就有得操心了!”
“我记得您说过他是赞普的宠臣,难道吐蕃的赞普也——”曹文宗问道。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王文佐拿起一块兔肉咬了一口,瞟了朗日一眼:“毕竟我也没有亲眼见过吐蕃的赞普,但听说他已经成年了,还有了两个男孩,这可很危险呀!”
“危险?”
“是呀!如果可能,权臣肯定希望宝座上的孩子永远不要长大;如果做不到,那最好宝座上之人尽早与自家女儿生下子嗣!”
曹文宗知道王文佐很多时候不喜欢把话说完,他喜欢手下都是聪明人,能够自己寻找没有说出来的答案。他思忖了片刻后答道:“钦陵会害死赞普,然后扶赞普的孩子登基?”
王文佐点了点头:“这就要看青海那边谁能打赢了!”说到这里,他站起身来,高高举起酒杯,对朗日道:“祝贵国赞普长命百岁,福寿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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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非岭,唐军营地。
对面山坡大橡树下那人是今天的
这是
不幸中的万幸的是,薛总管在两天前回到了营地,通过他的口中,王昭棠得知前军还完好无损,这让他松了口气,但他并没有高兴多久。王昭棠很清楚,远征大军就好像一个人有两条腿,如果失去了一条腿,那这个人并不是简单的失去一半的力量,而是会被本身的重量压垮。郭待封的惨败已经标示这次远征失败了,剩下的不过是输多输少而已。
“不知道前军还要多长时间才能退回来!”王昭棠心中暗想:“没有前军的骑兵,就只能守在营地里,哪里都去不了!”
惨叫声打断了王昭棠的思绪,借助拂晓前的昏暗,一部分吐蕃人靠近了山脚下唐军营地的一个突出部,唐军的岗哨犯了一个错误,他站在火炬旁边,这让他很难看清黑暗中的敌人。吐蕃的射手们同时放箭,一人被射穿喉咙,另外一人被射中肩膀,他惨叫着摔倒,却不小心让衣服舔着了火。吐蕃人的潜行到此为止,他们齐声大喊,猛烈地发起总攻。
王昭棠飞快的爬上望楼,正好俯瞰山脚下荒芜的野草、烧焦的树木及无处不在的烂泥。为了修筑营寨,临近的大部分树木都被唐军砍伐,剩下的少数树木也几乎全秃,枝干上残余的少数棕黄枯叶全不能阻挡视线。
寒风凛冽,王昭棠听见水声和后营舂米发出的吱嘎响动。黎明的空气中有雨的气息,但没雨点落下。吐蕃人的火箭穿过晨雾,留下丝带般的苍白轨迹,钉入唐军营垒的木墙。有些落到后面的空地堆积的草袋上,缕缕薄烟很快从上面升起。
冲在最前面的几十个吐蕃步兵都身着铁甲,拿着双手战斧,他们将用这玩意劈开障碍物,为后队打开通道。唐军的弓弩手正等着他们,只听得声声轻响,不时有人倒下,最前面那个吐蕃步兵被射穿了肩膀。他跌跌撞撞地继续前进,很快又中两箭,速度之快,甚至无法辨别哪支先中。沉重的破甲锥贯穿铁胸甲,仿佛那是丝绸做的。
跟在持斧的吐蕃重步兵后面的是投石手和弓手,他们当中很多人身上只有件羊皮袄子,最多也就胸口绑着一块金属板或者木板,他们或者扯开短弓,或者将鹅卵石放入投石带,用力在头顶上旋转,发出呜呜的声响,然后突然放开绳索,鹅卵石便以极快的速度向前飞去。雨点般的石弹和箭矢飞向壁垒顶部,一下子就把唐军的弓弩手打倒了五六个,剩下的也赶忙躲了下去。
“快,快!”王昭棠大声喝道:“快披甲,随我来,骑马的从西边出来,打吐蕃人的背后!”他很快召集了百来个唐军士兵,便向山脚下的冲去。
待到王昭棠赶到山下,唐军营地已经着火了,翻滚的黑烟与白色晨雾中,一片朦胧模糊。王昭棠让弓弩手在两翼,自己带着甲士在当中,快速靠近。突然,吐蕃人像愤怒的蚂蚁一样冲出来,如同爆发的火山。
最前面的几个吐蕃人,高举毛绒的褐色牛皮盾牌,后面跟着一个手持双手长柄弯刀的汉子,他脑后的发辫上系着铃铛,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剧烈的声响,再后面有三个覆满可怕刺青的汉子。其他人从杂木林冲出。王昭棠看见有人刚刚冲出树林,胸口便被射中,发出凄厉的惨叫。
烟越来越浓。弩箭来回飞驰。王昭棠听到身旁传来一声闷哼,有人栽倒下去。一名唐军士兵正在搭箭,却被一个吐蕃人掷出的长矛刺穿了肚子。王昭棠高声呐喊,叫部下们相互靠拢,保持队形,用长矛刺杀正面的吐蕃士兵,将其往林子里赶。红斗篷在他身后飞舞,长矛刺穿正面的敌人,矛尖被肋骨卡住了,他不得不丢下长矛,拔出横刀,用力劈砍下一个对手的皮盾,直到其裂开口子,然后将其刺穿,连同身后的敌人。
战斗没持续很久。吐蕃人要么亡命重伤,要么被赶入林中,迂回的唐军骑兵从背后冲入他们的行列,将一个个人砍倒刺穿,横七竖八的尸体到处都是,就好像一个巨大的屠宰作坊。
王昭棠这才觉得自己疲惫之极,他将沾满血的佩刀插入几次泥地,好擦去上面的血迹,然后道:“打扫战场,把我们的伤员运回去,顺便给吐蕃人‘帮帮忙’!”
唐军士兵们开始清理战场,他们查看地上每一具尸体,如果是自己人无论死活都拖到一旁,敌人则补上一刀,老兵们都把这叫做“帮帮忙”,战场上没有那么多温情脉脉,今日你胜,明日他败,唯有死神是永远的赢家。
做完了这一切,王昭棠才一屁股坐在一根原木上,他此时才发现自己有多渴,他从亲兵手中接过水袋,一口气几乎喝了半袋。不远处,杂役们将唐军的尸体堆放在一起,火光为他们苍白的皮肤蒙上一层阴沉的红色。不知什么时候,不知从什么地方,乌鸦已经来了,他听它们互相喋喋不休地聒噪,似乎是在为即将开始的盛宴而庆祝。
唐军的杂役在尸体上堆满干柴,然后把火把丢在上面,如果可能的话,他们将会把骨灰带回家乡,交给死者的父母和妻儿。王昭棠看着正在升腾的火焰,心中突然有些羡慕这些家伙,至少还有人替他们收拾焚毁尸体,而如果最终我们打败了,吐蕃人只会任凭这些乌鸦在我们的尸体上饱餐一顿。
回到自己的帐篷里,王昭棠正准备吃点东西,薛仁贵的亲兵却出现了,说大总管要立刻见他。王昭棠只得跟着亲兵前往薛仁贵的营帐。
“吐蕃人刚刚袭击了山脚下的营寨?”薛仁贵没有废话,劈头问道:“他们有多少人?”
“总数应该有四百或者五百人,也许还有更多隐藏在林子里,不过他们的前队被我们打败后就退走了!”王昭棠答道。
“四百或者五百,那就是大概一个中队!”薛仁贵舔了舔嘴唇,他问道:“你觉得这些吐蕃人怎么样?能打吗?”
“嗯!”王昭棠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他们的甲仗只能说不错,但有股子不怕死的劲头,哪怕是被包围了,也会拼到底。今天我让骑兵从背后冲进他们的行列,打死了七十多,战场上丢下来的受伤的还有一百三十多,但是投降的一个都没有,您明白我的意思吧?”
“明白!”薛仁贵露出一丝苦笑:“真是一群难缠的家伙!你没有让骑兵追击,做得对!”
“请恕我直言!”王昭棠道:“没有前军的骑兵,我们只能守寨,吐蕃人很顽强,我们的人大部分都有病,出去野战肯定要吃大亏!”
薛仁贵点了点头,王昭棠的意思他很清楚,对方是在询问前军还有多久才能回到营地汇合,但他也无法给出答案:“也许三天,或者四天,前军就能回到这里了!你要知道前军抢到了许多吐蕃人的牲畜和生口,所以行动要比我慢得多!”
“这个时候就应该把这些都丢掉,人的命都要没了,哪里还管的了那些!”王昭棠的语气十分坚决。
薛仁贵干笑了两声,没有回答。他当然知道事情没有王昭棠说的那么简单——前军有很多突厥骑兵,要让他们放弃到手的战利品可没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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