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大将军!我们被唐人包围了!”
泉渊男产从睡梦中惊醒,他
“不知道,您看?”护卫小心的将遮掩洞口的藤蔓拨开一条细缝:“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逃走了!”
泉渊男产小心的凑到出口附近,他能够清晰的看到不远处的空气上升起的营火和炊烟,头顶,星星也出来了。远处传来战马的嘶鸣声,还有砍伐木柴的声音,显然这股来历不明的敌人也选中了这里作为宿营地。
“唐人还没发现我们!”泉渊男产放下藤蔓,让洞口重新被遮挡:“他们也应该只是路过这里,我们只要别惊动他们,等他们离开后再离开就没事了!”
“大将军说的是!”
“不错!”
仿佛抓住稻草的溺水者,护卫们松了口气,泉渊男产留下一人放哨后,回到洞内,他心里清楚情况并没有这么简单,这个山洞位置虽然隐蔽,但却只有一个出口,只要被敌人发现,自己这伙人就是瓮中捉鳖,但现在自己正在逃亡途中,身边的人虽然都是挑选出来的心腹,但人心难测,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所以只能先用好话把人心安定下来,然后再想别的办法,自己现在的处境,可是经不起一点变故了。
泉渊男产坐在石头上,心中思绪万分,往日的纷繁事务一一涌上心头,严厉的父亲,有些懦弱而又故作坚强的大哥,平日里总和自己走到一起的二哥,还有那个平日里总是装的人畜无害,关键时候给了自己家致命一击的高藏。这时一阵犬吠声打断了泉渊男产的思绪,他厉声道:“去看看,哪来的狗?”
“不好了,守在洞口的阿符不见了!”
“阿符不见了?”泉渊男产心中一动,霍的站起身来:“快走,唐人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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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就在前面!”阿符一边领路,一边不注的向身后的唐军校尉躬着身子:“伪酋就躲在前面的石洞里面!”
“快,都快些!这么慢,都不想要军功了吗?”唐军校尉大声催促着部下,数头恶犬正在他的前面奔走,火把划破夜色,仿佛星火。突然,狗激烈的咆哮,冲进前面的灌木丛,立刻传出撕打和咒骂声。
“快,快!贼酋就在前面,要抓活的!”唐军校尉见状,哪里还不知道前面有人躲着,厉声喝道,士卒们齐声应和,围了过去,这时对面射过来几支箭矢,有人中箭倒下,其余人立刻张弓还击。
“娘的,不许放箭,不许放箭,要抓活的!”唐军校尉骂道,他拔出钢刀,扑了上去,经过极其短促的遭遇战,他们抓住了三个人,剩下的人向西跑了。
“贼酋在里面吗?”唐军校尉将三个俘虏的头强行抬起,用火把映照着,向带路的阿符问道。
“这三个都不是!”阿符摇了摇头。
“好,你们三个留下来看守,其余人随我来!快,放狗!”唐军校尉喝道。
风吹的更加猛烈了,泉渊男产不得不闭上眼睛,他能够感觉到唐人的箭矢在自己的右腿肌肉中搅动,剧痛难忍,尽管护卫们将他的两条胳膊架在肩膀上,竭力分担重量,但身后的狗吠声还是越来越近。是时候了!他的脑海中突然想起小时候看《史记项羽本纪》最后那段,每个人都有那一天,自己必须坦然面对。
“罢了!都停下来吧!”泉渊男产突然挣开护卫,他险些摔倒在地:“不用逃了,我们是逃不掉的!”
唐军校尉紧张的看着包围圈中的敌人,用不着那个叛徒的指示,他也能猜出正主是当中那个盘腿坐在地上,腿上有箭伤的汉子。
“确认一下身份!”唐军校尉低声对通译道。
还没等通译发问,泉渊男产就高声道:“我就是泉渊男产,泉盖苏文的
“遵命!”唐军校尉强自压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做了个临时担架,让泉渊男产躺在上面,令两个俘虏抬了,一队人押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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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住了泉渊男产?”薛仁贵喜出望外,他对契苾何力笑道:“这一趟当真没白来,竟然能在这种地方抓住了这等大鱼!”
“都是仰仗圣天子鸿福!”契苾何力仿佛枯木般的脸庞上也露出一丝笑容:“英国公那边应该可以不战而下了!”
“是呀,乌骨山城那边估计也不用打了!”薛仁贵笑道:“不过泉渊男产这是干什么?回平壤应该不用走这条路呀?”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去扶余城!”契苾何力道:“那里是高句丽人的北都,无论是坚守还是往更北的地方逃,那儿都可以!”
“嗯!”薛仁贵点了点头:“那就叫过来问问吧!”他看到契苾何力没有反对,就对一旁待命校尉点了点头,片刻后泉渊男产被带来上来,薛仁贵看到对方腿上有箭伤:“叫个大夫来,先给他处置一下伤口!”
泉渊男产就好像一具木偶一般,任凭医生的处置,也不道谢。待到处置完毕后,薛仁贵问道:“汝此番是前往哪里?”
泉渊男产没有回答。
“汝意欲何为?”
还是没有回答。
“你是泉渊男产吗?”
还是一声不吭。四周的唐军将佐们大怒,纷纷出言咒骂,有的还拔刀以死相胁。泉渊男产却盘腿而坐,双目微闭,好似木偶一般。
“伱想我们杀你吗?”契苾何力问道:“若是如此,方才你为何不拔刀自刎?”
“时至今日,大局已定,我说什么不说什么又有什么关系!”泉渊男产答道。
“大局虽定,但汝命却未定!汝大兄便在军中,何不见之?”
泉渊男产笑道:“吾父子持国命数十年,虽无王名,但有王实。如今天不佑我国,社稷鼎移,若无二三子以身殉之,后世岂不以吾国无人?”
契苾何力点了点头:“汝既有此心,那我也就不多说了!来人,将其押下去,好生看管!”
契苾何力和薛仁贵在这座无名山城的遭遇并没有影响他们的新军,在向导的引领下,他们在两天后的中午抵达了鸭绿水畔,然后渡河。沿途他们没有遭遇到任何有组织的抵抗,只用了五天时间便抵达了平壤城下。
“末将拜见郕国公,薛大将军!”王文佐躬身道。
“王都督免礼!”契苾何力目光如电,他伸手将王文佐扶起:“此番灭高句丽,王都督的功劳最大,吾辈都是因人成事,承了你的人情!”
“郕国公言重了!”王文佐正要谦虚几句,却被契苾何力抓住了右臂:“王都督无需这般客气,以你这次的军功,封爵不过是指日而已,来,寻个安静所在,将你此番筹画的详情细细讲述一遍与我听!”
看到王文佐一脸的错愕,旁边的薛仁贵笑着解释道:“王都督莫要惊讶,郕国公性格淳厚质朴,平生所好无非兵法攻战之事。此番来时的路上就对你攻下平壤城的行动十分赞叹,今日见了本人,自然是要讨教一番的!”
王文佐这才明白过来,赶忙让人准备了些酒食,与契苾何力、薛仁贵三人坐下,便将自己与新罗人一同进攻高句丽,两军分别立营,高句丽虚张声势要攻打自己,却以主力猛攻新罗人,新罗派人乞援,王文佐出兵击破当面高句丽牵制之兵,然后长驱直入,直抵平壤城下。平壤城中高藏乘机起事,开城投降诸般事讲述了一遍。
“原来如此,王都督果然是好运道!”薛仁贵笑道:“我原先怎么也想不到平壤城怎么这容易就破了,原来还有高藏这一出。”
“若非王都督不救新罗人,直扑平壤城下这一步妙棋,再好的运道也没用!”契苾何力笑道:“围魏救赵,果然是妙招!”
“照我看却不是什么围魏救赵!”薛仁贵道:“换了我是王都督,也不救那伙新罗人,他也不救我,我为何要救他?我说的对不对呀?王都督?”说到这里,他自己也大笑起来。
“王都督休得理会这个莽汉!”契苾何力也不禁笑了起来,他拿起一个干果:“这厮为了这个莽撞性子,也不知道吃了多少亏,却总是不改!”
“薛将军说的倒也不错!”王文佐笑道:“我当时确实有这么想的。二位有所不知,在下当初随苏大总管攻灭百济之后,戍守当地。遇到叛军四起,战事艰辛。新罗虽为盟国,但事多反复,因此对其多有戒备!”
“呵呵呵!”薛仁贵笑了起来:“王都督还是见识的少了,你这是在东边,若是在西边,这种事情可就多了。大军打过来的时候,都是盟友属国,等大军一过,背后就什么事情都出来了,若是在前面打了败仗那就更不必说了,各种谣言满天飞,什么盟友属国就都变成贼寇了,那个惨状呀,想想都心酸!”
即便是契苾何力这等庄重沉稳的性子,遇上薛仁贵这等口无遮拦的,也只有摇头叹息的份,他咳嗽了两声:“王都督,薛将军这些话私下里说说也还罢了,不可当着众人说!”
“属下明白!”王文佐笑道,薛仁贵刚才那番话虽然不太“政治正确”,但是相当符合唐前期西北的情况的,与教科书上写的不一样的是,唐军在西域、北庭方向在相当长时间里是以一个征服者的形象出现的,其对当地的统治基本完全建立在其军事存在之上,所以在史书上经常看到某地唐军败绩,然后距离败仗地点几百甚至上千公里的地方就爆发各种民变暴动起义,不得不从国内或者其他地方重新调兵征讨。在这种环境下,薛仁贵的眼里肯定所有盟友都是潜在的反叛者。
“二位,末将有个想法!”王文佐给薛仁贵和契苾何力斟满酒,压低声音道:“新罗人久怀祸心,眼下正是将其夷灭,永绝后患的好机会!”
“这可是大事!”契苾何力神色立刻变得凝重起来:“不管怎么说,新罗也是我大唐的盟国,岂可以小衅而起干戈,不妥,不妥!”
“这可不是小衅!”王文佐从袖中拿出一叠书信来:“二位请看!”
契苾何力和薛仁贵拿起书信细看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契苾何力问道:“你这信是从哪里来的?”
“有高句丽人丢给我的斥候的,也有后来我从高句丽人手中搜出来的!”王文佐冷声道:“新罗人早就开始拉拢高句丽人心,显然是想要在高句丽灭亡后,向北侵吞蚕食!”
“这个可是硬东西呀!”薛仁贵翘起了大拇指:“王都督,你好手段!”
“你有什么打算?”契苾何力问道。
“很简单,我将已降的高句丽军队遣散了一部分,剩下的还有六万人,我麾下有一万人,熊津都督府还能征召两万人,以高句丽人为前驱,突袭即可。”
“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契苾何力摇了摇头:“新罗人不会没有防备,而且他们多有山城!”
“山城无妨,我的各种攻城器械都很齐全,而且可以只声讨金法敏一人,拥立金仁问为王,新罗国中必定生变!”
“这倒是个好办法!”薛仁贵笑道:“以仁寿兄为王,新罗人的死战之心肯定就没了。”
契苾何力似乎有些意动:“那金仁问在哪里?”
“还在新罗国,可以先以手书召之!”
契苾何力站起身来,在屋内来回踱步。王文佐和薛仁贵都知道他在权衡利弊,都屏住呼吸,不敢打扰了契苾何力的思绪,过了约莫半响功夫,契苾何力道:“我可以立刻写信召金仁问来平壤,不过出兵的事情,须得英国公专之,我等不可擅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