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正是如此!”崔弘度此时也明白了过来,这难波津是倭人的
“明公,您叫我来?”曹僧奴在船舱门口屈膝行礼。
“僧奴你来了,快进来说话!”王文佐指了指自己左手边:“对了,你觉得难波津这个地方如何?”
“难波津?明公的意思是?”曹僧奴露出了迷惑的神色,显然他还不是太明白王文佐具体问的是哪个方面。王文佐见状笑道:“也怪我没说清楚!我的意思是,假如在难波津建一个商站,与倭人进行贸易,你觉得如何?”
“难波津建一个商站与倭人贸易?”曹僧奴惊喜的张大了嘴:“若是如此的话,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不过倭人会答应吗?”
“倭人答应不答应先放一边!说说看伱为何觉得在难波津作为商站会很好?”
“明公,小人以为这难波津就是倭人的扬州!”
“扬州?为何这么说?”王文佐与崔弘度交换了一下眼色,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一丝惊诧,虽然唐代的经济重心还在北方,但若论商品经济却有扬一益二的说法,即天下城市商贸繁荣,扬州
“明公,小人失礼了!”曹僧奴向王文佐告了声罪,拿过王文佐面前的水杯,伸出指头沾了水在桌面上便画了起来:“自古以来,若要商贸繁盛之地,首先要人口繁盛,有人才有财;其次又要交通便捷,最好邻近江河湖海,便于舟楫,尤其是江河交汇、江河入海、湖泊临江之地。扬州便是如此,首先江南富庶,物产丰饶、人口繁盛,其次长江运河交汇于此地,南北货物交汇于此地,而且海外商贾也能从逆流长江而至。这难波津也是如此,首先江海交汇,交通便捷,其次临近倭人国都,肯定人口繁盛。”
“不错!不够还少说了一样!”王文佐笑道。
“还行明公示下!”曹僧奴忙道。
“先前听定惠、守君大石他们所言:倭人的祖先最早到来便是在一个奈良的盆地之中,后来随着倭人实力渐强,便四出兵马攻伐开拓,分封子弟以为藩属,但都城还是在奈良,这奈良如同倭人的关中一般,而现在的关中一日也离不开的是什么?”
“漕运?”曹僧奴问道。
“不错,就是漕运!”王文佐笑道:“既然这奈良盆地是倭人的根本之地,那么他们的贵人肯定聚居于此地,四方领地的租税贡赋也要汇集于此地,陆路翻山越岭耗费太多,水路就是最方便的。你们想想,长安那些漕船回去的时候都装了些什么?现在你还担心倭人不会答应你在难波津修建商站了吗?”
“小人明白了!”经由王文佐这番点拨,曹僧奴终于明白了过来。与近现代城市不同的是,古代绝大多数城市是纯粹消费性的,城市对农村只是单纯的榨取和寄生的关系,城市以租税、贡赋等形式从农村榨取了大量剩余产品,而除了极少数高端手工业品和本地无法出产的生活必需品(比如盐、香料)之外,什么都不会回馈给农村。而且越是重要的城市比如首都越是如此,比较极端的例子比如中国古代的长安、洛阳、汴梁、北京,西方古代的罗马等,在这些城市里大部分居民都是为一小撮顶级统治阶级服务的,并不做任何生产性劳动。当时日本的首都飞鸟京虽然不会到上面几座城市那种地步,但肯定也会有大批外来贡赋租税来供养都城周围的非生产性人口。
但也不能说古代城市对农村的榨取是完全没有一点益处的,应该说这也促进了商业贸易的发展,为了尽可能减少运输成本,城市统治者会修建道路、港口、运河,为了存储货物,会修建仓库,为了获取统治范围之外才有出产的商品,他也会修建市场,制定法律、奖励商人。随着商业贸易的逐渐翻身,统治者会逐渐发现征收商业税收比直接从农村收取贡赋是一件更加有利可图的事情。就拿倭人的难波津为例,远离奈良盆地的其他地区的人们肯定会尽可能把自己的收获隐藏起来,想尽一切办法拒绝和拖延缴纳税赋;但如果有来自远方唐人的商品出现在难波津,为了获得这些稀有的唐人商品,其他倭人统治区,甚至在大和王国统治区之外的其他当地土著也会自愿的运来各种货物交易,而来的人越多,贸易就越繁盛,倭人统治者只需要派一个税吏,就可以轻轻松松的获得丰厚的回报,可谓是坐享其成。
“不过若是这样的话,未免也太便宜倭人了!”崔弘度笑道:“明明是一群在白江口冒犯王师的蛮夷,我们却上门送好处!”
“弘度,首先我们也能从贸易中得利,而且还会是大头,毕竟等到航道熟悉之后,我们完全可以直接前往倭人其他领地的港口直接贸易,而无需只在难波津一处!”王文佐笑道:“其二,能够与倭人贸易的只有我一家,一旦贸易上了轨道,这个好处给还是不给,给这个人还是那个人,还不是操于我一人之手!”
“不错!”崔弘度拊掌笑道:“这么一来,便可不费一兵一卒,操持倭人朝政了!”
“这还不至于!”王文佐笑道:“不过至少扶植几个我们信得过的人还是没有问题的!”
曹僧奴坐在一旁,已经是听得目眩神迷,他出身昭武九姓,这些西域小国里通过贸易影响朝政,甚至直接插手王室内斗,扶植站在自己一边的国王上台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他自小就听得熟了,只是他也知道大唐与那些小国不同,不要说插手王室内斗,就连州郡的事情也不是一介商贾敢置喙的,但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够在倭国遇到这熟悉的故事,一想到自己有可能像传说中那些富商大贾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不禁心跳越来越快,几乎要从嘴里跳出来。
“僧奴!”
“小人在!”曹僧奴赶忙俯首道。
“万丈高楼平地起,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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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曹僧奴倾斜酒瓶,将暗红色的葡萄酒液注入对面倭人小吏平六的杯中。平六死死的盯着杯中暗红色的酒液,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
“来,请!”
用不着通译翻译,平六也能听懂对面唐人的意思,他小心的将酒杯拿起,先舔了舔,一股从未有过的感觉从舌尖传来,他看了看对面的唐人,正笑容可掬的看着自己,平六深吸了一口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从未有过的畅快感从胃部穿过喉管直冲脑门,让他下意识的叫喊起来:“呀呀呀呀!”
曹僧奴被平六的反应吓了一跳,他拿起酒杯喝了一小口,这酒没有酸呀?难道倭人不习惯葡萄酒,自己还专门挑了瓶好酒来,真是喂猪吃牡丹——浪费了。
感觉来的快去的更快,平六拿起酒杯推了过去,指了指曹僧奴手中的酒瓶,又指了指自己的空杯,连连举起大拇指。
“原来这厮喜欢喝呀,吓我一跳!”曹僧奴松了口气,他又将杯子倒满,平六又喝了个干净,就这样一连喝了七八杯,曹僧奴倾斜酒瓶,但却没有酒液流入杯中——这瓶酒喝完了。
“再来一瓶,我还没喝够!”平六微醺着大声喊道,一旁的通译低声翻译给曹僧奴,曹僧奴点了点头:“你告诉他,这种酒乃是供船上的天子使臣喝的,这瓶是使臣昨天晚上喝剩的半瓶,我偷偷拿出来招待他的,现在已经没有了,他若是还想喝,那就只有寻常的米酒了!”
“没有了?”平六意犹未尽的咋了咋舌头:“也罢,今日能品尝到大唐天子使臣的美酒已经是福气了,替我谢谢这位曹贵人!”
米酒送了上来,平六喝了一口,也许是刚刚喝了葡萄酒的缘故,平日里很适口的米酒入口却显得那么淡薄无味,甚至有股酸霉味,他失望的放下酒杯,叹息起来。
“您是喝不惯这种米酒了吗?”曹僧奴问道。
“是呀!”平六叹了口气:“明明是身份低微的人却碰过了贵人饮用的仙酿,恐怕我今后喝酒都喝不下去了,真是烦恼呀!”
“您如果真的很喜欢这种葡萄酒的话,我可以做主送给您两瓶!让您喝个痛快!”曹僧奴笑道。
“送给我两瓶?那可太好了!”平六大喜过望,旋即他又皱起了眉头:“可那是天子使臣才能享用的好酒,你怎么能拿来给我呢?”
“使臣是一位非常慷慨大度的贵人,只要谁能替他解决烦心事,他就会非常慷慨的赏赐对方,他眼下就有一件很烦心的事情,如果我能替他解决,不要说两瓶葡萄酒,就算再多的赏赐他也会慷慨的答应的!”
“天子使臣那样的贵人也会有烦心事?”
“是的,他这次受天子之命出事倭国,船舱里有许多送给倭国国主的贵重礼物,由于路途遥远,许多船舱里的礼物都被海水打湿了,若是就这么及时拿出来晾干的话,这些货物就会霉烂损坏,这可是很大的罪过呀!”
“那为何不把货物搬到甲板上来晾晒呢?”
“甲板才多大地方,而且海上风大,如果被吹入海中丢失,岂不是更大的罪过呢?”
“这倒也是!”平六点了点头,他沉吟了片刻问道:“你们要多大地方晾晒?”
“我们有四条船,船舱里有很多货物,少说也要五十步见方大小的地方晾晒吧!而且为了防止这些货物被人偷走和被雨水打湿,还要派人看守,搭建一个竹棚子!”
“五十步见方就够了吗?”
“足够了!平六你有办法吗?”曹僧奴问道。
“若是五十步见方就够了的话,那一切都交给我平六吧!”平六拍了拍胸口笑道:“不管怎么说也是赠送给大王的礼物,看着它们霉烂而不管也不是一个臣子的本分!”
“那就一切都依仗平六大人了!”
“哈哈哈,这点小事也算不了什么,现在有酒喝了吧?”平六的目光转向门口。
“没有问题!”曹僧奴笑道:“平六兄,除了酒外,事成之后我还专门备有一份谢礼给你呢!”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脸色微红的曹僧奴走出船舱,来到船舷旁的王文佐身旁,低声道:“明公,那个倭人小吏答应了!”
“很好,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你记住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小人明白!”曹僧奴低下头,以王文佐的一国使臣的身份,对于这些商贾之事太过热心只会授人与柄,不如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最好。
“当初在长安我拿了你们不少金银——”
“明公!”曹僧奴闻言赶忙答道:“您对我们有救命大恩,这点金银又算什么,小人绝无半点怨尤之心!”
“这样最好!”王文佐笑了笑:“不过呢!你不能说你的同胞里没有人对我有怨尤之心,对不?”
“这个——”曹僧奴顿时哑然,片刻之后他才小声答道:“那些人见识短浅,您前往别与他们一般见识!”
“我当然不会与他们一般见识,否则我现在也不会和你说这些了!”王文佐笑道:“你们粟特人说的好听是善于经营,说的不好听是贪财如命,不过商贾多半是这个秉性,这也不能怪你们。不过你要记住,钱财固然重要,还有比钱财更重要的东西!”
“小人记住了!”
“光是记住没用,还要想清楚才有用!你方才有句话没错,那些人目光短浅,若是做点小生意也还罢了,若想把生意做大了,光本钱厚目光短浅只会害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