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诅咒

陆冷惜身体退后两步,明明挺清楚了他说的是什么,却非要再问一遍:“你刚刚说什么?”

程煜抿了抿嘴,双手撑在护城河的栏杆上,眼神纠结,不敢看陆冷惜:“我家里给我找了学校,说与其在国内上个不入流的学校,还不如出国读。”

“你家里?”

程煜艰难的点头。

她忍了忍要掉下来的泪,喉头哽咽:“你也是这样想的吗?你爸妈再跟你提出这条路的时候,你从来没有想过反对。”

程煜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说出话。

是的,他就是这么想的。

陆冷惜突然讽刺的笑了:“程煜,我有在你人生的计划里吗?你把我当什么?”

“可我没有选择。”程煜看着她,眼神纠结:“你们一个个都考的这么好,小惜,等过几年,你清大毕业,我二本毕业,我们俩还能在一起吗?”

“你自私不代表所有人都自私!”她看着他,眼中含泪,要把所有的话都控诉出来:“我没让你好好学习吗?你自己整天吊儿郎当,现在知道后果了就毫不犹豫丢下我!”

“程煜,你真自私,你爱的人只有你自己!”

她一步一步的后退,最终哭着跑了。

她一个人孤独的像条狗走在路边,边走边哭,哭的周围的人都在看她这个神经病,回想起这两年多的感情,像是一个人在自导自演的独角戏。

回到家,陆冷惜在家里闭目无神几天,在想程煜的事儿,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结果,因为程煜根本没联系她。

直到家里妈妈突然叫了一声:“小惜,锦昊来了。”

哦。

她缓慢的从床上爬起来,从柜子里随便捞出个裙子把睡衣脱下换上,手指捋了捋头发才出房间,看见客厅里一个大西瓜。

陆冷惜妈妈围着围裙走到客厅,拿着刀:“锦昊还买了个西瓜,快切给他吃。”

陆冷惜面无表情的接过刀,走到茶几旁边,何锦昊抬眼,看着她,撇了撇嘴:“你衣服穿反了。”

陆冷惜低头看,肩膀上的线头全都是,裙子胸前的一个图案只剩下各种颜色的线,她淡淡的放下刀:“你想吃自己切,我进去换衣服。”

换好衣服出来,爸妈已经在准备吃饭,西瓜切好在旁边一瓣瓣的在那里放着。

陆冷惜坐下,陆母就开始吵她:“你怎么就坐住了?去厨房端菜去。”

她烦死了,这何锦昊来家里干什么,还让她平白无辜的多干活,她不情愿的跟着陆母进了厨房,端出来一盘土豆焖鸡。

桌上,何锦昊陪着陆爸喝起了小酒,陆冷惜在旁边一直低着头扒饭,陆母不乐意了:“你怎么不跟锦昊说说话?”

有什么好说的。

父母本来就知道他学习好,一直在说陆冷惜现在成绩那么多,多亏了他帮忙,周六日没事就爱喊着何锦昊来家里吃饭。

因为陆冷惜在学习上,真的遇到了一群帮助她的人,孟依,何锦昊,江宁都是带着她学。典型的属于几个王者带她一个青铜打排位,她就是随波逐流的人,身边的人学习她就学,身边的人不学她也不学。

所以能考上这么好的学校,跟身边这群优秀的人少不了关系。

父母知道何锦昊考上了清大,而且还学医,对他更喜欢了,也知道两个人都被保送到了清大,就说以后能互相照顾。

吃完饭陆爸去卧室休息,陆母在厨房洗碗,陆冷惜和何锦昊坐在客厅里,何锦昊拿着果盘里的葡萄,吃进去问:“听说程煜要走?”

陆冷惜这才抬起眼:“你都知道了?”

他点头:“全校都知道了。”

全校都知道了,估计所有的人都在笑话她吧。

笑话她不配却还在妄想。

何锦昊问:“那你怎么办?”

她无奈的笑了一声:“我还能怎么办?”

她能怎么办呢?这段感情里,她一直都是被动的那个,就算她主动了那么多,却还是没变法改变她一直处于劣势的事实。

现在是要分手,还是要陆冷惜等他回来,都是得靠程煜说,她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最近程煜一直没联系她,估计自己也觉得对不起她,没脸了吧。

但陆冷惜一直觉得,两人没到要分手的境地,感情是有的,就算这份感情不对等,这也是她的爱情,她真的不想放弃。

但两天后,还没等到程煜的解释,就接到张贝贝电话,说程煜在高铁站,马上要走了。

张贝贝那边很奇怪:“小惜,你不来送送啊?”

程煜要走了?

听到这儿陆冷惜连鞋都没来得及换就往车站跑,中途穿着拖鞋不方便跑还摔了一跤,膝盖被磕破,趴在地上时,她满脑子都是程煜要走的画面,顾不上腿上的伤,赶紧脱了鞋光脚往外跑。

到了路口打车,来到高铁站已经是四十分钟后。

她手拎着两双拖鞋,脚上沾了许多的落灰在高铁站乱晃悠,企图在人海中找到程煜身影,哪怕能看到张贝贝她们也行。

路过一个个站台,陆冷惜知道,云林没有机场,只能转车去省会城市改乘飞机飞机,她看着屏幕上的班次表,红色的蓝色的字体此刻眼花缭乱,终于在一排排字上看到开往省会城市的列车正在检票。

她飞跑过去,看到张贝贝刘豪,江宁娄涛,白蕊陈恒都来了,这一行漂亮帅气的人在这个高铁站尤为扎眼。

可陆冷惜呢,膝盖破了,手里拎着一双破拖鞋,脚上沾的都是泥,跟他们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本就是有差距,这不是陆冷惜该进的圈子,所以现在也尝到了恶果。

所有人都送他来了,唯独陆冷惜。

陆冷惜跑过去,红着眼睛问:“他人呢?”

张贝贝:“检票进站了。”

她顾不上再和这群人说话,往里头跑,现在还在检票,人群排起长长的队伍,她走过去,光着的脚被人踩了好几次。

但排着队的人,没有程煜。

她往里头看,终于,看着拐弯处,程煜拉着行李箱,下一秒,他就要走进那个通道,下电梯,坐上高铁。

“程煜!”高铁站里,几近崩溃的一声,带着她的所有爱,还有恨。

程煜听到声音,身体顿了顿,很明显的,他听到了。

她又哭着喊了一声:“程煜!”

你快回头…看看我。

他的手握紧行李箱杆,头没往这边看,几秒后,最终拉着行李箱离开。

看到程煜决绝离开的背影,陆冷惜崩溃的大喊:“程煜我诅咒你!”

她眼泪顺着脸滑下来,顾不上别人是不是觉得她是泼妇,在整个高铁站大喊:“我诅咒你死在美国!!!”

人走了,她直接坐在高铁站的地板上,光着脚哭了起来,安保过来问她,她已经哭的视线模糊,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谁,又过来一个安保,两个人要架着她走,张贝贝和白蕊跑过来,推开俩安保:“我朋友。”

陆冷惜哭的整个人都懵了,像个傻子一样坐在高铁站好久,几个人一直陪着她。

白蕊和张贝贝当着所有男人的面,骂程煜是渣男,无人反驳,因为在这段感情上,所有人都知道,程煜做的不对。

陆冷惜在想,这算什么呢?分手了吗?还是没有分手?分手连句体面的话都不说,她曾设想过,设想程煜会跟她说小惜你等我回来。

或者说,小惜,我们分手吧。

但她怎么都没有想到,程煜会这样,一声不吭的离开,离开她的世界。

可程煜也说过爱她的啊,两人也在一起许过美好未来,说去帝都,就算他读二本,也会一周去找她一次,还说会结婚,一直叫她小惜老婆。

曾经说的那些话,就这么不算数了吗?

这么多人在看着她,她也不好意思矫情太久,但现在,似乎所有的疼痛都被暴露出来,膝盖痛,刚刚光脚在地上跑,被一些石子刮伤,进站慌张,光着的脚又被人踩了好几次,双脚都肿的跟猪蹄一样。

刚站起来,就疼的站不住,江宁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皱眉:“我背你出去。”

她现在就是一个丢了魂儿的人,被张贝贝和白蕊扶到江宁背上,出了高铁站,他们几人在路边打车,江宁背着她说:“陆冷惜,你怎么还是这么怂。”

“他喜欢的是谁,你看不出来么?”江宁语气很淡:“身为兄弟,他人好,但感情,他渣。”

江宁也知道,程煜喜欢的是孟依吗?

“干嘛非在他这棵树上吊死,”他叹气:“傻不傻啊。”

陆冷惜:“你不是也在孟依这棵树上吊的死死地。”

“但她在A大等我。”

她突然哭了:“是啊,你们的感情是双向的。”

可她和程煜,为什么不是这样。

“你今天怎么对我这么好?”

他笑笑:“因为你是孟依在意的人,我去帝都找她时,她还在说让我照顾你。更何况,他喜欢孟依,也是你受伤的理由。”

陆冷惜笑了,他是在这儿赔罪吗?

程煜喜欢孟依,跟孟依有什么关系?她没有怨过孟依,但江宁却还是觉得心存愧疚,觉得是孟依间接导致了陆冷惜的痛苦。

回到家,都傍晚了,陆妈叫她吃饭,她也没吃,又出门。

夜色迷人,朝暮替换,下面溪流汩水声清浅,陆冷惜坐在木桥边,分不清这是喝了第几罐。

啤酒又苦又涩,真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那么爱喝,但酒为什么还会有咸的滋味呢。

好咸啊,就像泪一样。

何锦昊来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他打着手机的手电筒照着桥,脚突然踢到一个易拉罐,他顺着易拉罐往前看,一排啤酒易拉罐在桥上被扔的乱七八糟。

桥是木制桥,也就五米长,是专门过这个小溪流设置的,一走就晃晃悠悠,护栏是用铁链围成,他慢慢走近看,陆冷惜坐在那,脚顺着两个铁链口伸出去,醉态明显,脸红彤彤的,已经迷迷糊糊。

感受到小木桥在晃动,陆冷惜抬了抬眼,却没力气睁开,问:“你来了…”

何锦昊拿脚踢踢她身边的易拉罐,找地方坐下,皱眉问道:“喝那么酒干什么?”

“开心啊。”她看着他笑,顺势倒在他肩膀上,举起酒:“来,干杯。”

他摇头:“我不喝。”

“你不喝那你来干什么?”

何锦昊感觉到她醉了,在说胡话,可还是耐心回复她:“是你叫我来的。”

她点点头。

“好像是,我怕我喝醉了,死在这儿,刚刚喝的有点迷糊时就赶紧给你打了电话。”她憨憨笑了笑:“你说我怂不怂?喝个酒都怕死。”

不敢死,怕死,什么都怕,怂到家了。

所以程煜为什么要喜欢这么一无是处的她呢。

“他走了。”她哭着,哭的眼睛好疼啊,可还是忍不住不哭,结结巴巴的说:“他走了,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为什么?”

何锦昊皱没,感受到自己肩膀在慢慢被打湿,何锦昊拍了拍她肩膀,心软下来:“怎么那么傻呢?”

她笑笑,从他肩膀上起来,继续喝,不知不觉又喝了一罐,喝着说着:“程煜很爱我的,他说了好多次他爱我,他说想把我娶回家,未来要生两个宝宝,我们出去开房的时候,每次他都会先哄我睡觉,再抱着我睡,哪怕第二天他胳膊麻也不松开。”

她说着,那些她和程煜发生的种种。

明明他们两个人,是相爱的啊。

她眼泪瞬间眼角流出来,要再开一瓶啤酒,手已经扣住易拉罐环儿,何锦昊按住:“别喝了。”

他拥住她,用力的摸了摸她的头,心疼却又肯定道:“我们回去吧,好好睡一觉,明天一切都会没事的。”

这手感,好像程煜摸她的头,每次这个时候,还会喊着小惜老婆。

“阿煜,”她趴在他胸口哭,哭的可怜又让人心疼:“是不是我有什么不好,我会改的,我不黏人了,也不给你压力了,我都会改,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我不是程—”

话没说完,一个带着酒的吻落在他唇上,何锦昊脑子当机好几秒。

吻来的又急又猛,她的手迅速覆上他的脸,把他的脸转过来,用力吻上,打开他的唇,往里试探。

何锦昊皱了皱眉,心中一直以来被压抑的感情,看着她每次都满心欢喜去找程煜的样子,看着她在桌子上给程煜叠星星的样子,看到每次脖子上都被种下草莓印,还要用围巾挡着的样子,更要亲眼目睹两人放学牵着手,甚至一起走进酒店的样子。

他怎么会不明白,是他遇到陆冷惜遇到的太晚也喜欢的太晚,这份感情从萌发之时,就不能说与人听。

同桌问他:“你对她这么好,她感觉不到吗?”

何锦昊苦涩苦涩的笑:“她所有心思都在那个人身上,能知道我对她的好吗?”

他一直做着一个理智,把握分寸的朋友。

可这一刻,她吻上他时,明明知道她是把他当成了另一个男人,却还是,忍不住搂着她的腰去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