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凌白的腰在摔下来的时候被雪板上的固定器伤到了,下午的行程取消,一行人回到别墅休息。
林芙送走了医生,手里拿着药酒,回头看见简一自责的模样,走到她身边坐下,拍了拍她的手:“这件事不怪你,医生说你哥哥没有什么大碍,休息一天就好了。”
简一咬了咬唇,轻声说:“林姨,对不起。”
明明是这么高兴的日子,她却给别人添了麻烦。
林芙想了想,将药酒放到她手里,柔声宽慰:“去帮忙给你哥哥上药吧,上完药,这件事就过去了。”
简一握紧了瓶子,点了点头,起身上楼。
晏凌白卧室的门关着,简一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淡淡的“进来”,她推门进去。
这是她第一次进入晏凌白的私人空间,以往在松南公馆,她的活动范围都在一楼,二楼是晏凌白的书房和卧室,她从来没有去过。
下午光线温和,透过窗户洒下来落在白色的地毯上,晏凌白穿着黑色睡衣,领口微敞,隐约窥见一截平直锁骨。
他正在擦头发,白色毛巾搭在脖子上,碎发凌乱地落在额前,五官轮廓褪去锋利,柔和了许多。
桌前燃着迦南香,缈缈白烟从紫砂香炉飘出,他眼睫微抬,透过烟雾望过来,眸色漆黑深邃。
清闲慵懒中透出一股禁欲性感交织的气质。
晏凌白视线落在简一身上,唇角勾起浅淡笑意:“怎么了?”
简一站到他面前,握住药瓶的指尖蜷了蜷:“我来帮你上药。”
晏凌白微愣,头发已经差不多干了,他把毛巾扔到一旁,靠在沙发上挑了下眉:“嗯?”
简一认真地说:“我让你受伤的,所以我来负责照顾你。”
晏凌白失笑,拿过她手里的药酒,站起身搭着她的肩膀往门口走,漫不经心道:“你又不是故意的,负什么责,出去吧,我自己来。”
“不行,你一个人不方便,我想帮你。”简一从他胳膊下钻出来,站在原地不动。
晏凌白回身看她,少女的眼神固执又愧疚,还隐隐藏着不安,像是又变回之前那个安静听话、小心翼翼的样子。
养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让她有点儿十八岁会闹会笑会撒娇的样子,如果现在拒绝她,估计一朝回到解放前。
晏凌白无奈地叹了口气,妥协又纵容地拉着人往回走:“成成成,让你帮忙。”
简一心满意足地笑了笑,拿过他手中的药酒,快走几步站在床边等着,那模样仿佛生怕他反悔。
晏凌白捏了捏眉心,走过去,趴在床上。
简一坐到床边,慢慢卷起晏凌白的衣摆,露出一截腰身。
男人的腰劲瘦有力,肌肉线条紧实流畅,光是看着都能感受到蕴藏的力量,透着一股韧劲。
这是一把好腰,简一下意识想。
不过她的注意力很快就放在腰后那一片青紫色的淤痕上,在冷白的皮肤上极为晃眼,甚至还有扩散的趋势。
简一心里的愧疚不断加大,打开药酒,在手心里搓了搓捂热:“哥哥,我要给你揉一下。”
晏凌白嗯了声,温淡的嗓音听不出多少情绪。
柔软的指腹手掌覆在腰间,用了点力,刮蹭着皮肤,渐渐把药酒揉开。
晏凌白眸色微沉,半垂下眼:“以前揉过药酒?”
小姑娘用力不轻,但却不是很疼,药酒渗透肌理,火辣辣透着热意,仿佛有过经验似的。
简一神色黯淡又带着些怀念:“嗯,以前我外婆一到秋冬季节就容易腿疼,我那时候就会给她揉一揉。”
晏凌白皱了下眉,还没等说点别的转移这个伤感的话题,就听到简一说:“对不起哥哥,我今天给你们添麻烦了。”
声音里的失落和难过明显的都要溢出来。
晏凌白侧头看她几秒,突然说:“其实今天哥哥挺开心的。”
简一垂着头,长睫挡住眼底的无措和后悔,嘴角轻扯:“你不用安慰我。”
“真的,之前定‘规矩’时说过你可以在我这里得寸进尺一些。”晏凌白微垂的黑眸没了平日里的漫不经心,映着日光,专注地看着她。
简一心口微动,揉药酒的动作停了下来,抬眼看他。
晏凌白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声笑着说:“我没有生气,也没有怪你,你今天主动表达自己的想法,我反而很开心,你甚至可以再任性一点。”
简一睫毛蓦地颤动,鼻尖发酸,别开眼,低声说:“那万一我以后要是任性过了头,犯错了呢?”
“有我给你兜着,怕什么。”
云淡风轻的嗓音透着十足的傲气和独属于她的纵容。
晏凌白坐起身,偏了下头和简一对视,指腹摸了摸她泛红的眼眶,温声打开她最后一层坚固的心房。
“在我这里,你永远不需要谨小慎微地看人脸色,也不需要束缚本性。”
“你不用说对不起,也不用抱歉和愧疚。”
“哥哥希望你能永远开心,永远任性。”
从没有人和她说过这些话,简一心里各种滋味交织,她垂眼看着被药酒浸湿的手,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曾经在她本该无忧无虑的年纪,她被抛弃留在杭市,那些年她听到过最多话就是“这是别人家”、“你要听话懂事”、“别惹人家生气”等等。
她不安,她不知所措,她变得敏感和没有安全感,学会了看人脸色,听话乖巧地活着。
今天意外让晏凌白受伤,她很怕林芙夫妻和晏凌白会怪她,会觉得她不懂事。
任性的代价对她来说太大了,她承担不起。
之前她只是想和晏凌白好好相处,他想让她改变,那她就试着去学,每次撒娇其实都是在如履薄冰地试探他对她的底线,她想着,只要一发现苗头不对,她就可以缩回自己的保护壳,变成以往那个寄人篱下的、听话的‘简一’。
没有期待,就不会失望,至少那样她还能继续稀里糊涂地过下去。
可是现在,在此刻,听着那清晰沉缓的嗓音语调,这几个月的每一次接触都变得格外清晰,那些不动声色的关怀温柔、耐心的开导......就像是独行了很久的人突然有了栖息地。
隐埋在心底最深处的警惕和不安终于在日复一日坚持下的关心和温暖中消失。
时隔多年,她终于再次感到了被珍重、被爱的滋味。
斑驳的光影落在屋内,空气中药酒的味道弥漫开来,和迦南香气混在一起,并不好闻,可却让简一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感到安心。
她鼓起勇气看向晏凌白,眼底渐渐荡开一抹笑,最坚固的外壳碎裂,总是带着一丝防备的眸子弯成一轮明月,整个人都显得生动起来,认真回应。
“好。”
晏凌白仍旧是那副温柔从容的样子,他垂眸看着她,唇角掠过看破一切的笑意。
正想站起身,简一倏地摁住他的腰,一本正经道:“还没结束呢,趴好。”
晏凌白:“......”
他啧了声,拢了几下头发,无奈继续趴回床上,懒洋洋地眯着眼:“还要多久?”
“快了,忍一忍嘛。”简一重新倒了些药酒在掌心搓热,内心是从未有过的放松惬意。
她一边给晏凌白揉着药酒,一边询问自己滑雪失误的原因,说过几天还要去试试。
晏凌白低笑应着。
......
揉完药酒,简一去卧室内的卫生间洗手,她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刚才的睡衣被药酒弄脏了,晏凌白换了件灰黑色家居服,他一边系着扣子一边走到桌边拿起手机,给简一送过去。
卫生间的门敞着,水流声哗哗作响,简一弯着腰在水池前洗手,药酒味道浓重,连指缝间都是,她挤了许多洗手液,眉眼认真地搓洗。
听到声音,她转头:“怎么了?”
“你妈妈的电话。”晏凌白倚在台边,把屏幕给她看。
她爸妈一直都忙,如果现在不接电话,等她再打过去,没准儿就打不通了。
简一看了看满手泡沫的手,眨了下眼,放下心防后,毫不犹豫地指示晏凌白:“你帮我拿着手机,点免提。”
晏凌白笑着照做。
电话接通,简一凑过去:“妈。”
许蓉的声音透过电流传过来:“听说你跟着去北海道过年了,我给你打了些钱,你看着买些东西,不过即便过年学习也不能放松下来,少玩儿,多看会儿书。”
听着许蓉命令式的语气和只关心学习的态度,晏凌白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
简一倒是习以为常:“知道了。”
许蓉又问:“你什么时候回杭市?机票买好了吗?”
简一搓着泡沫,随口回:“买好了,初六回去,来得及。”
话音落下,她才反应过来说了什么。
简一僵硬地转头看向晏凌白。
晏凌白眼里惊讶一闪而过,眉骨微抬,一副“老实交代”的表情。
林芙他们订的是初九的飞机回京市,她回程并不和他们一起,不过这件事她还没有说。
简一干巴巴地笑了下,抬头对着他比了个口型。
“我有理由。”
晏凌白摸了摸她的头,浑身上下透露出秋后算账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