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青柠

一中很重视学生的身体素质,即便是高三年级,每周也必须上一节体育课。

整个班级绕着操场慢跑两圈结束,体育老师吹了声哨子:“原地解散!”

人群立马散开,简一弯腰撑着膝盖喘了几口气,原本苍白的脸微微带着红晕。

她一向不喜欢运动,每学期的八百米测试几乎能要了她半条命。

现在看来,主要还是身体太虚。

别人慢跑顶多出些汗,她偏偏眼前发黑,心脏跳动速度极快,似乎要蹦出来。

和旁边脸不红气不喘的乐夏形成强烈对比。

乐夏扶着她,等她喘匀气:“咱们一会儿去买奶茶啊?”

简一拉着她的胳膊直起身,腿还有些软,深呼吸了几次,等气息稍微平稳了些,才点了点头。

学校里的奶茶店就在操场后面,每次上体育课都有学生跑去买东西,老师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两人慢慢悠悠地走到奶茶店,门口站着几个同班同学,无一例外都是过来买杯冷饮降降刚才跑步升起的热气。

互相打了个招呼,乐夏站在柜台前点了杯冰淇淋红茶,回头问坐在凳子上休息的简一:“你喝什么?我请你。”

简一摆了摆手:“我不喝,你点你自己的就行。”

话音落下,乐夏就眼睁睁看着她拿出了一个白色保温杯,打开盖子,吹了吹热气,小口小口地喝着。

杯里冒出的雾气渐渐氤氲了那张精致的脸,初秋的日光落在她身上,平和又慵懒。

乐夏:“?”

捧着冷饮喝得正爽的众人:“??”

这人好像跟她们格格不入。

乐夏嘴角抽了下,拿过排号纸坐到她身边,狐疑道:“你今天转性了?”

这人每天不喝一杯冰奶茶就浑身难受,秋冬也不例外,教室里开着暖气的时候甚至一天两杯,今天居然抱着保温杯乖乖喝热水。

真稀奇。

简一捧着杯子叹了口气,沉痛道:“没办法,家里管的严。”

昨天她试图反抗上诉,结果晏凌白冷酷无情又有理有据地驳回了她的那些要求,甚至出去买了个保温杯,今天特意早起给她沏了补气血的茶让她带上。

乐夏听的一头雾水,探过头看了看她的保温杯:“枸杞、红枣、玫瑰、桂圆......你这是要养生啊。”

她摸摸简一的额头,嘀咕:“不会还发烧呢吧,总觉得不太正常。”

简一:“......”

她没好气地拍掉乐夏的手,将身体检查的结果说了一遍。

乐夏听完之后非常同情,但被简一憋屈的表情逗得又十分想笑,总之忍得非常复杂。

她拍了拍简一的肩膀:“忍一忍,毕竟身体还是重要的哈哈哈哈哈。”

简一:“......”

你听听这笑声礼貌吗。

......

晚上放学。

晏凌白今晚有个酒局,提前发消息给简一,告诉她今晚来不及去接她,让她早点回去。

简一收到消息的时候,有些意外,心里却也莫名涌上点儿暖意。

她唇角扬起,回了个‘小猫乖乖点头’的表情包,背着书包和乐夏一起回家。

李婶今天已经回松南公馆了,听见大门口的动静,从厨房探出头:“回来啦?正好喝点鸡汤。”

简一把书包放到餐厅的椅子上:“鸡汤?”

屋内飘着淡淡的香气,李婶端着一碗鸡汤放到简一面前:“大少爷让给你炖的,趁热喝。”

澄黄的鸡汤上面点缀着嫩绿葱花,里面还放了滋补的山参和花胶,鸡腿煮得酥烂,瞧着就让人食欲大振,遛个球都闻着香味儿跑到她脚边摇尾巴。

不过这不包括简一。

她的饭量一向小,更是不爱吃晚饭,别人一顿的饭量有时能顶得上她一天的。

简一苦大仇深地望着鸡汤:“能不喝吗?”

李婶无奈地摊了摊手,表示不能。

虽然这几年晏凌白的脾气变温和了许多,但骨子里仍旧是说一不二。

简一脱下校服外套,叹气:“好吧,我先去洗个手。”

洗完手,简一坐在桌前拿起勺子,刚才卷起的袖子没有放下,冷炽灯打在她身上,露在外面的手腕比瓷勺还要白上几分,透着淡淡的光泽感。

李婶看着她喝了会儿,就去厨房继续忙了。

等人走了,简一探头探脑地看了看周围。

很好,没有其他人,晏凌白估计一时半会也回不来。

她低头对在旁边企图捡漏的遛个球悄声说:“一会儿我把肉撕碎偷偷喂给你,你帮我吃。”

趁着现在没人,简一把鸡腿夹出来放到盘子上,上面的肉又软又烂,轻轻一碰就落了下来。

简一又往厨房看了眼,李婶背对着她正在洗东西,没注意这边,她赶忙把鸡肉放到手里,递给桌下的遛个球。

手往下伸,狗头往上探。

一人一狗偷偷摸摸地进行地下交易。

——哐当!

大门被关上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是沉稳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简一和遛个球同时一震。

“!!!”

她这什么运气!

简一手忙脚乱地抽出几张纸擦了擦手,又迅速给遛个球擦了下嘴。

晏凌白走到餐厅时,一人一狗刚好消灭完罪证,简一把纸巾叠好压在盘子底下,遛个球趴在地上,狗头埋在爪子里。

简一好像刚听到动静似的,回过头:“哥哥,你回来啦。”

晏凌白嗯了声,他手里拎着两个袋子,目光落在餐桌前的一人一狗上,眯了眯眼。

简一被他盯的有些心虚,默默转回头,拿起勺子开始龟速喝汤。

晏凌白走过来坐到简一对面,瘦长手指勾着领带扯了扯,随手抽出来,又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露出一截平直锁骨。

瞧着就差把脸埋进碗里的人,他扯了下嘴角,屈指在她面前敲了敲:“用脸喝汤?”

简一:“......”

她这不是第一次做坏事,正心虚呢。

简一轻咳一声,直起身,拿着勺子在碗里搅了搅,才抬眼看向对面的人。

男人眼尾微微泛着红,吐息间带着酒气,模样懒散地靠着椅背,比起平常的斯文正经多了丝风流恣意。

她轻声问:“哥哥,你喝酒了吗?”

晏凌白嗯了声,嗓音经过酒液的浸润,比平时懒,微哑低沉,很好听。

简一点了点头,一脸关心道:“那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也好让她和遛个球继续刚才中道崩殂的交易。

然而晏凌白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她,神色莫辨,也不说话。

就在简一被看得忍不住再次低下头时,他终于开口,倾身把那两个袋子往她那边推了推:“看看,给你买的。”

简一接过袋子,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是两个包装精美的礼盒,一盒装满了巧克力,一盒装满了各种口味的奶糖,都是进口牌子。

她拿出一颗荔枝味儿的奶糖,看向晏凌白,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为什么要给她买这些?

晏凌白淡声道:“你有低血糖,最好随身带一些补充糖分的东西。”

这种事她自己都没注意,没想到晏凌白居然会记着。

简一微怔,随即眉眼弯起来,琥珀色眸子含着细碎的光,她剥开糖纸吃进去,甜滋滋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声音听着也甜:“很好吃,谢谢哥哥。”

晏凌白唇角微勾,抬了抬下巴:“汤喝完。”

简一:“......”

突然觉得嘴里的糖也不是那么甜。

她看着还剩大半碗的鸡汤,深吸了一口气,把奶糖吃完后,拿起勺子喝了几口,然后垂眼和贼头贼脑凑过来的遛个球对上了视线。

一人一狗的脑电波奇异般地连接上了。

借着桌子的遮掩,遛个球把脑袋搁在她的腿上,简一右手喝汤,左手偷偷伸出去撕下盘子里的肉喂给它。

一会儿“蹭”地伸手撕一条肉。

过了一会儿,又“蹭”地撕一条。

遛个球在桌子底下吃的特别欢快。

晏凌白:“......”

很难不发现这一人一狗的小动作。

等盘子里的肉消失干净,简一擦完手,抬眼就对上了晏凌白似笑非笑的目光。

“喂完了?”他环着胳膊,慢条斯理地说:“要不要再给你们盛一碗?”

简一:“......”

她沉默几秒,放下勺子,小声说:“我不习惯吃晚饭。”

晏凌白气定神闲地看着她,眸色淡淡。

他本身的气质其实非常冷傲,当他将温和的那一面收敛起来,给人的感觉便极有距离感和压迫感。

简一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不过她是真的不想继续吃了。

想起晏凌白和她说的那些“规矩”,简一抿抿唇,从礼盒里拿出一颗奶糖,起身跑到他身边坐下,剥开糖纸,将奶糖喂到他嘴边,鼓起勇气软声撒娇:“真的吃不下了,哥哥。”

说着还摸了摸肚子,补充道:“已经很撑了。”

小姑娘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浓密的眼睫像是一把小刷子在心上划过,白嫩指尖举着一颗奶糖,丝丝甜味飘过来,轻而易举就能让人心软。

晏凌白也不例外。

他看了眼已经喝了小半碗的鸡汤,也不再逼她,养身体这种事总得慢慢来。

他低头凑近咬住奶糖,抬手捏了捏她的脸,哼笑了声:“下不为例。”

简一笑眯眯地点头,又从礼盒里拿出了一颗巧克力,继续剥开喂给晏凌白,冲他甜甜地笑。

然而。

简一虽然在生活和学习方面都很乖,可在饮食方面,有着所有少年人的通病。

就喜欢吃零食和垃圾食品,不爱好好吃饭。

之前没人管过她,早就养成习惯了,一时半会儿根本改不了。

晏凌白有时间就会盯着她按时吃饭、喝补汤养胃,可简一之前知道撒娇这招儿管用,经常和晏凌白撒娇装可怜,惹得他心软了一次又一次。

“下不为例”这四个字几乎成为他的口头禅。

可下次永远遥遥无期。

直到一个月后。

简一去医院复查,各项指标仍旧糟心的一塌糊涂。

晏凌白盯着报告,摁着眉心沉默了许久。

简一抱着胖了一圈的遛个球坐在沙发上,心虚地不敢抬头看他。

作者有话要说:最大赢家——遛个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