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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圈——

这么大的运动量对前来支援的医生来说,实在是个可怖的数字。

连吕司如也像是被不明所以冷脸的季云淮吓到了。

她昨晚上只以为这男人高冷难接近,真看到他在队里训人,心里还是有些发怵的。

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

特勤中队里的叫苦声持续了一阵,所有人又迅速拧干短袖上的汗水,集结成队伍。

操场被烈日骄阳炙热地烤着,天空湛蓝,暖风强劲吹拂,外头黄沙渐起,矗立着一排老旧的楼房。

而一抬头,就能看见军区中不远处的红旗迎风飘扬。

那一抹红,成为西北偏僻地区最鲜艳的颜色。

季云淮收回目光,眼睫轻压,看不清他的眼神。

可他就这么漫不经心地站着,周身无端散发着若有似无的矜冷。

吕司如用手挡了下刺目的阳光,轻咬红唇,一双眼水汪汪的,着实是很想让人生出保护欲的长相。

她放软了语气,试探道:“季队长,今天还挺热的,你们训练很辛苦吧?”

“有事?”

嗓音像是在砂纸上打磨过,不轻不重的两个字明晃晃释放出不好招惹的信号。

季云淮拿过盛启洲帮他放在地上的那瓶矿泉水,仰头喝了口,尖尖的喉结看起来冷淡又性感。

见吕司如还在想措辞,他拧好瓶盖,深邃的眼眸透着说不清道不清的情绪,“队里要继续训练了。”

表情没有任何的不耐烦,可就是能让人知道他是在下“驱逐令”。

吕司如噎了下,一脸吃瘪的表情:“好,那你们继续训练吧,我们回见。”

正当她以为时机不对,耷拉下眉眼时,又听见季云淮叫住她,“你们带队医生是哪位?”

吕司如还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慢吞吞回答说:“薄医生。”

不远处,薄幸月双手抱臂,肤白唇红,一双漂亮的狐狸眼微眯。

来之前她了解过北疆昼夜温差大,可也没想到今天能这么燥热。

她拿手当扇子往脸庞扇着风,阳光下,脸上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只能看见队里的操场上跑圈的男人们挥汗如雨,汗珠从额角一路滚落,在跑道上晕染成一朵朵小花。

似乎是看到别人故意跟他套近乎,她也能做到满不在乎。

类似的情形在高中的时候也发生过很多次。

那时候母亲病重,高二开学一个月后,季云淮才到班上报到。

薄幸月刚和朋友们立下赌约,会在三个月内拿下季云淮。

正愁要用什么方式接近时,当天傍晚,她写完数学卷子,收拾好书包下楼。

结果就不小心撞见了“目标”。

那嗓音实在是太熟悉,所以薄幸月特意放轻了步子,没有继续下楼。

夕阳晕染,薄初被笼罩在橘色的日光下,语气温温软软:“季云淮,你开学月考没来,我帮你打印好了各科的卷子和参考答案,你要是需要就先拿着。”

少年漆黑的眉眼冷淡地掠过她一眼,直接予以拒绝:“不用,班主任给过我了。”

薄初还想说什么,为难地捏着那沓卷子,垂头丧气的:“那好吧……你要是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来找我。”

言罢,薄初匆匆下楼。

楼梯的拐角处,少女勾唇浅笑了声。

她单肩背着书包下来,正好站在几个台阶上看着传闻中“高岭之花”的少年。

路过时,季云淮只能闻到空气里清新的茉莉香。

“季同学,再见。”薄幸月打完招呼,相当洒脱地下楼了。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最高级的猎手是以猎物的形态出现。

吕司如攥着指节,尴尬地走过来,顺势挽过戚嘉禾的手臂。

戚嘉禾清清嗓子,翘首以盼:“怎么样,季队长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吕司如叹了口气:“……”

薄幸月亦然跟着他们离开训练场,离开的身影是一如既往的洒脱。

季云淮望着她的背影,心底冒出几分难以言喻的滋味。

倏地想起来上一次过来北疆,那是他唯一一次发了条朋友圈。

刚开完会,他站在廊檐下躲雨。

不经意间看到个背影跟薄幸月特别像的,长卷发、身段姣好,穿的衣服颜色都是少女最喜欢的。

可她撑着伞,一直没转过来,也就看不到面容。

大雨中,女人兴冲冲挽住了一个男人的手,两人共用一把伞,姿势很是亲昵。

季云淮看着打火机或明或灭的火光,心脏像是被扎了下,刺痛感太过真实。

盛启洲嬉皮笑脸地走过来,喊道:“季队——”

见季云淮一动不动,盛启洲觉着稀奇,唇边含着揶揄的笑意,“你怎么发起呆了?”

没有人知道。

那截烟灰积满,差点滚落到手背。

盛启洲是真的被吓到了,一下子严肃起来:“你这什么表情,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队里的人都知道季云淮是情绪不外漏的人,在武警特战队这么几年,冲锋陷阵打头阵一样不少。

甚至跟他一个军校也了解,现在学校里面还有他创的一些体能记录。

可那一天,盛启洲是真的感到了不知所措。

毕竟季云淮眼神蔓延出的绝望像洪水滔天,怎么都止不住。

不是没想到她可能结婚谈恋爱,只是他宁愿自己选择遗忘和不知道。

……

薄幸月走到办公室,身上的热意总算消散了不少。

军区负责人在那儿整理一下资料,招呼他们坐下后,一五一十地说明道:“我们这边的军医不算多,还有名女同志请产假了,所以常规体检项目就得麻烦你们了。”

戚嘉禾跟负责人握了下手,打起交道更显老练:“不麻烦,我们过来支援还要感谢你们的付出和帮助。”

一行人稍作休息后便打算去医院,由于是原路返回,不可避免地要路过训练用的操场。

北疆日落时间晚,白昼长的时候,晚上十点外面的天仍亮如白昼。

热浪蒸腾袭来,万里无云,风吹起她的裙摆。

蓝色的裙子卷边而起,像大海的波浪。

看得人心口都凉快了几分。

跑完十圈,他们穿着的短袖好不容易沥干,可不一会儿又开始大汗淋漓。

稍作调整,接下来的科目是射击,相比下来不用那么考验体能。

季云淮布置完任务,说是每个人有五次射击机会,五十环满分,四十环以上算过关。

靶子离所有人有几十米远,这么长的间距,几乎能想象得到要完成弹无虚发是个多么艰难的任务。

不待中队的人喘口气,他眼睫半睨,淡定开口,“今天任务只要有一个人低于四十环,就要重练。”

这种要求真的是惨绝人寰。

任谁都要怨声载道。

盛启洲扯着唇角,心肠一软,还想替他们求下情:“季队……是不是有点难为他们了?”

季云淮目光笔直,盯着愁眉苦脸的新兵蛋子看了会儿,哼笑着问:“很难?”

“来个人比。”他撩起薄薄的眼皮,拿过桌上的枪,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明显,“如果他赢了,你们接下来就不用按照我说的方法训练。”

盛启洲将围观群众的准则贯彻彻底,看热闹不嫌事大:“我觉得这样还不过瘾,要不然问问围观群众的意见?”

他扬起手臂,嚎了一嗓子:“小薄医生,你觉得呢?”

众人的目光被吸引过来。

她一字一顿的,像是在说什么信誓旦旦的誓言:“我赌季云淮赢。”

队里一般都称呼他为“季队”,像薄幸月这般大胆连名带姓喊人的,真是少见。

尤其是女人张扬又秾丽,红唇轻吐出那几个字,真真是字字坚定。

惊愕的同时,围观的士兵们呼声更高了。

很快,两人的比赛正式拉开帷幕。

季云淮检查好装置,手臂平直,瞄准目标,眼神凌厉又沉静,五官干净平和。

“砰砰砰——”几声,五发全部射击出去。

动作迅速,丝毫没有拖泥带水之嫌。

他不动声色地把枪递过去,狂妄又不显骄傲,昂着头,下颚线利落分明:“来,轮到你了。”

跟他出来比试的也是队里的“刺头兵”,名叫吴向明,各方面素质同样相当优秀。

吴向明深呼吸了几秒钟,远不及季云淮对待这场比赛那般轻松。

待到两人都射击完,最终的结果将由所有人见证。

盛启洲光荣地肩负了“报幕”的任务。

他先是欢呼的声音说道:“吴向明,四十七环!”

队列里一阵鼓掌,这当然是值得庆贺的高成绩。

而后盛启洲眼神玩味,拖长了尾音说:“季队,五十环——”

队里静默须臾,接着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所有人除了佩服无话可说。

盛启洲笑得愈发肆意:“我说什么,小兔崽子们别挑战季队的权威行不行?”

吕司如鼓着掌,脸色绯红,钦佩的眼神跟自以为陷入爱河的小女生差不离:“季队也太帅了吧!”

薄幸月不自觉垂下纤长浓密的眼睫,在一片喧闹中没说话。

在记忆里,他好像一直都是那个“曾许人间第一流”的少年,勇敢鲜活。

她当然早就赌过季云淮会赢。

只不过算起来好像是六年前的校运会上,风扬起少年浅蓝色校服的一角,他冲过终点线,为二班摘得团体赛第一名的荣耀。

接上级通知,体检分两天,今天就只测一些简单的项目,他们只用去医院提前候着就行。

季云淮宣布训练结束后,径直回宿舍洗了个澡。

军人排队体检有一点是许多人做不到的,那就是永远安静又有序,医生检查起来也能工作效率更高。

门内,薄幸月微微弯着白皙的脖颈,长卷发松散下来,侧颜恬静柔和。

她穿着白大褂,胸前别了枝黑色中性笔,目光澄澈。

看起来工作时没什么可分心的,专注又认真。

前面排队的过了一轮,轮到季云淮时,他不急不慢地走进去坐下。

男人蹬着双军靴,背脊挺直,军衬挺括,橄榄绿的领带相当周正。

扑面而来的是冷冽的薄荷和冷杉香味的交融。

静谧中,两人间的磁场对应更强。

薄幸月握着笔,指甲呈现出淡淡的粉色。

她例行公事般问着问题。

季云淮同样予以配合,语气闲散又淡定。

“姓名。”

“季云淮。”

“身高。”

“一米八八。”

“……”

填完简单的资料卡,薄幸月搁下笔,瞳孔里印着头顶灯光的光泽。

说实话,她收敛这些天也挺累的。

下一秒,她就下了决定,要故意去试探季云淮的底线。

不待反应,薄幸月已然从桌前起身,站定在他面前。

季云淮略微咬了下后槽牙,扬起视线跟她对视,凌厉中透着几分审视,“做什么?”

薄幸月浅浅一笑,那点狡黠毫不掩饰,随后替他拨正,“队长,你领带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