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娇跟胡好好两个,匆匆赶到净玄的僧房之外。
廊下一排躺着七八具人身,也不知是鬼是妖,一个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早已没了气息。
据胡好好说,这些个怪物,化身做青面獠牙的厉鬼时,动作身形极快,但法力低微。她跟宁宁两个对付起来并不吃力,只是因为人数众多,又是骤然发难,一时应对不及,让它们伤了李家父子。
她跟宁宁将那些怪物击伤后,它们又失去厉鬼的模样,恢复到人的模样,只是一个二个脸色青白,身上发臭,看起来仿佛早就死了。
若不是因为天气还冷,说不得还有几个烂了的。
顾娇一面听胡好好说,把它们一一看过,略思量一番,又进房去,看了看李大郎君。
李大郎君伏在一张罗汉榻上,面色灰败,气息奄奄。
他上身的衣裳已经都脱下了,背上裹了伤布,可脓血很快就浸透伤布,净玄正在给他重新换药,裹伤。
可以看到,他背上有三个大窟窿,皮肉翻开,浓黑的血从伤口里冒出来,散发出阵阵恶臭,很是触目惊心。
净玄给伤口上撒药粉,可不断被黑血冲开,并没有什么用。
李云真也伤了手臂跟肩膀,同样脸上一层黑气,无力的靠在另一侧,额上都是冷汗。
他的伤口血流的不多,已经吃了净玄给他的丸药,比刚来时要好一些。
净玄把丸药用水化开,给李大郎君喂到嘴里,可他几乎咽不下去。
建王脸上满是焦急神色,这两人都为救他而伤,他心中很是内疚。
他见顾娇进来,也管不得其他,忙道:“顾娘子,快来看看,李大郎君可还有救?”
顾娇看了一眼,叹了一口气,道:“我不会治病,只能靠净玄大师了。不过,外头的那些尸身我看过了,应该是有人用邪法,炼制出来的人傀。”
“顾娘子,求求顾娘子,救一救我家大郎。”
李云真有气无力的对顾娇单手作了个揖,道:“今日不是我带他来,也不会有此一劫。”
听他这样说,建王面有愧色,道:“是我连累了中丞,跟大郎君。”
“殿下如何这样说,这跟殿下无关。”
李云真喘了口气,继续道:“下官早已想好,要为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今日之事,本就是下官职责所在,只是,伤了大郎。”
李云真的眼中涌出泪来,哽咽道:“下官实在,心疼。”
“大郎!!!!”
门外一声凄厉的哭嚎声传来,顾娇转头一看,一位贵夫人头发蓬乱,满脸泪水的冲了进来。
待她看到伏在罗汉床上,人事不醒的儿子,更是大哭起来,把扶着她的婢女往旁边一推,不管不顾的,就要上前扑到儿子身上。
没想到,她这一冲,却并没扑下去。
李夫人觉得诧异,她扭头一看,居然是自己的儿媳,杏娘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前,一手托住了自己的身躯,将她轻轻往旁边一推。
“阿家,不要往郎君身上扑啊,若是压到他身上的伤,该如何是好?”
她说话的口吻,仍是甜蜜又温柔,呼吸间,仿佛都浸染着杏花淡淡的香气。
顾娇定定看着杏娘,金瞳中的光华一闪而过。
杏娘仔仔细细,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李大郎君的身躯,脸上露出悲痛的神情。
她似乎有些犹豫,但看到伤口上撒的药粉又被黑血冲散,完全不起作用的时候,终于开口道:“请诸位回避,我来救郎君。”
“你?!”
李夫人第一个蹦了起来。
“杏娘,你发什么疯?”
眼见着儿子命悬一线,李夫人觉得自己心痛如绞,好不容易净玄大师,还有这位夫君口中的神仙娘子都在,说不得儿子得到这二位高人的看顾,还能救回一命。
关键时刻,杏娘跟在里头掺合个什么?
平日里,她跟大郎如胶似漆的,勾得大郎无心经史,不求上进,自己也从未说过什么。
不过是个山里头无父无母的野丫头,大郎非要说是她救了自己的命,又以死相逼,一定要娶她为妻,简直昏了头。
可有什么办法呢,儿孙都是债,夫君都说了,家里到这一步,也不必再联姻世家,既然儿子喜欢,小娘子长得美貌,性情又温驯,何必不让他称心如意,弄得父子反目,家族不合。
再说了,家里也不是只有大郎一个嫡子。
看在她曾在山里无微不至的照顾了大郎一个多月,让从山崖上摔下的儿子恢复如初的份上,自己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平常在家中,怕大郎心中有疙瘩,小事也不与她计较。
可现在是什么时候?!
哪里容得她一个乡下来的卑贱丫头,挡住我儿救命的路!
“阿家,请回避!”
杏娘的声音变得冰冷。
李大郎君面如金纸,呼吸声越来越急促,杏娘看他一眼,再也忍不住,将右手一扬,却被一旁的顾娇一把抓住了手腕。
“杏娘子,你想好了吗?”顾娇问。
“是,想好了。”
杏娘心中焦急,她已经不再理会旁人,伸出左手覆上了李大郎君背上的伤口。
顾娇松开她的手腕,对净玄大师点点头。
净玄便扶起了李云真,让他坐在李大郎君身旁,对杏娘子道:“大娘子,李中丞身上的伤,大娘子是否也能治?”
杏娘子看他一眼,点头道:“我能。”
她覆在李大郎君背上的手,隐隐透出雾气,那雾气起初是白色,后又渐渐转黑。
她的额上渐渐渗出汗珠,双眼眼底,竟然泛出暗红色。
净玄一拉建王,道:“那我们就不要打搅杏娘子救治病人,先出去看一看那些人傀吧。”
建王点点头,收回了有些好奇的目光,跟着净玄出去了。
顾娇便与胡好好使个眼色,后者一手夹起李夫人,一手架起早就软倒在地的婢女,跟着一起出去了。
看大家都出来,净玄轻轻掩上僧房的大门。
顾娇一眼看到了蹲在那些尸身旁边的宁宁,过去伸手拉起来她,上下看了看,问道:“宁宁可还好?没有受伤?”
“没有,娘子,我好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