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六月的青梅酿(8)

她看他身影在眼前晃来晃去的忙活不停,甚至还将娟纱浸湿瓶中浸泡的大半瓶玫瑰晨露,尽数敷在她额上用以降温。禁不住受宠若惊:“你把制香的原料用我身上太破费些了吧?”

“事有轻重缓急,先止住血再说吧,况且我可不想屋子被你的鼻血给弄脏了去。”他看也没看桌上的瓶瓶罐罐嫌弃着埋怨着,眼神一直留意她鼻子还渗不渗血。

“哎呀,都说了是小事。习武之人但凡流个鼻血本就是司空见惯的。我本就惜命的很,只是没想到今个儿居然是你来照顾我”想想她还是头一回被他细心关照,还有些怪不好意思的。

“反正现下就你我二人独处,也没第三个人瞧见。你若要是觉得没面子,出了这个门尽管吆喝着用那套给母马接生的祖传手法治我顽疾便是,反正我早就无所谓了。”他细致确认她鼻血已经止住后才安坐下来,捏着鼻子灌下那碗早已冷却的苦涩汤药。

她看他喝药如喝汤般家常便饭,心中霎时五味杂陈。夹着鼻腔里堵住棉絮的鼻音问道:“你中毒一事,当真是太后干的吗?”

他表情并没有太大波动的淡漠说道:“或许吧。”

“什么叫或许?意思是连你自己也不确定究竟是谁害的你?但你这满园子的怪树不就是太后所赐下来的吗?美其名曰说这北陌神树可养血愈人的说法,可我总觉得怎么看怎么不像那一回事啊!哪有谁家病人院子里整日被一堆林子包围着不见天日,一丁点光和风都进不来病能痊愈吗?我曾亲眼过一种长在山里的怪花,它自身会散发一股香味能困死腻在花骨朵里的蝶虫螂蚁我不想你回府了还被坏人惦记着。大半年前我就想让萧叔彻查一番但是他和婶婶都说自有安排,你知道我当时甚至都想擅自作主,一把火烧了这些来自俘国怪了吧唧的鬼树”她不其然的就抬高音量,将心底憋着的不平与怨愤不吐不快。

他黔首接过话,模棱两可地:“或许是太后,也或许是皇后,也或许是其他想要与圣上和娘娘们初衷背道而驰的佞臣们总之只要身处宫中,如若一人得势必免不了四面树敌。”

“那你认为当真是太后对你下的毒吗?”她再度追问。

“你怎么突然追根问底的?若真是太后要毒害我,你这口气要亲自替我报仇去吗?”他莞尔地反问她,一改偏执抗拒的态度。

“我当然想为你讨个公道了。”她斩钉截铁坐直身板,扯掉敷在额上的娟纱着急上火地:“若让我知道是谁对你下的毒手,非把他手先给剁下来不可!”

“你以为我不想?只是我不太记得究竟谁下的手了,但凡每次一细想起来就头疼。”

“原来如此啊所以你因余毒发作就性情大变,回府后那段时日一直避不见我,真的就是因病痛缠身而并非真心厌弃我。”她回想一下也就说得通,心中更坚定相信与他之间的亘古不变的情谊。

“都有吧”大概率是他的自尊心在作祟:“后来还不是拗不过你胡搅蛮缠的,还想把我府门都给砸了。”

“我那时不知情又一肚子气没处发才要砸门,唬你出来问个清楚明白有何错?但当我得知你中过毒心里又有多生气吗,气得我无地发泄,恨不得再找借口把信义挑事的那帮猴崽子们找来,狠狠打他们个鼻青脸肿才解心头之气。但是爹爹说目前绝对不能轻举妄动,也不能有任何有关你中毒的谏言。我哥哥们还在朝中为官,与太后还有皇后那一拨党羽们朝堂争斗不休,加上哥哥们辅佐圣上和娘娘们本就举步维艰,为了大郡社稷我不能因一时之气闯下任何祸端来”说到激动处,她把两个拳头各自按得咯吱响。

“穆叔说的对,一切皆以大局为重。你别胡乱逞能,这不是只教训刘义那帮人这么简单的。”

“可你差点连命都没了。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吧?这口气你咽下了,我咽不下。”

“可我也并没有给他们嚣张的机会啊。至少四年前宫里那场大火也不全是天灾使然先不说报仇之事,而圣上确实是贤君,我姐姐们并没看错人,你家显哥他们也没有跟错人,我总不能因自己一己私怨让大郡百姓失去一位好皇帝吧?”

权衡利弊之下,事实的确如此也只能如此。幸运的是他侥幸摆脱了降临的厄运,却仍为了他人负重前行。

她卧了回去重新把娟纱蒙上全脸,只想那股淡雅花香抑制满心无助的苦涩感。

“可你要是真死了,我一点心里准备都没有,真的会很难过的”半晌后,她悠悠地自娟纱后略带幽怨地吐出一句:“我不想你再有事。”

她脸上敷着纱布,未见他盯梢自己的目光变得柔和:“你咒我啊?我这不还没死呢吗,你说好给我弄来穆叔珍藏的青梅酒,我可还没尝到一口怎能先嗝屁?”

“不必偷着来了。”说到这个她一扯娟纱又一次坐直:“爹爹已经答应送我一壶,这个改日我保证能给你带来。”

“穆叔肯这么大方?你又如何从他哪儿换来的酒?”

免得他又因太子妃这个梗多想猜忌,她转念搬出个极好借口:“我爹他弄坏了我给你烤的鱼,这酒算他是赔我的账。”

“鱼?”他讶异:“你给我烤的?”

“对啊,我一大早捕来的河鲜。看着特别新鲜肥美就想着给你尝尝我的炙烤手艺,可爹他多事弄坏了味道,这才答应赔我一壶青梅酒作为补偿。”

“那实在可惜,其实我倒是挺想吃你给我烤的鱼。”

“无妨,下回我捉一条膘肥的单独为你烤。”

“所以我吃人嘴短,应当把剩下的半拉子御风决教会你不可了,是吧?”

“嘿嘿,军师就是军师呀,简直料事如神。所以烤鱼可以先赊账,你先教我武功,可不可以呀?”她摩拳擦掌,主动殷勤把他拟好的文章宝贝似的收入怀里口气坚定:“这个文章我会好好研读背诵的,绝对不会在夫子那边弄虚作假,让军师失望。”

“期待佳作。”

“公子,太子殿下让酒楼特地制了一盅人参灵芝药膳汤送来咦,四小姐什么时候在公子房中的?我怎么没见人院外通报一声啊?”

阿金疑惑端着药膳进房禀报着,瞄见小主屏风后呈现两道人影,忙放下药膳冲进去探头一瞧,得知是穆颜坐躺在床便惯性的松口气,转念一想又似乎哪里不太对劲:“小的怎么觉着四小姐方才就来过院里了”

“阿金真是高手啊,只这一眼就能猜到我一早就来了。”

“看您似乎鼻子受创了,难不成您又是翻墙而来的?可公子也没事先嘱咐我去接应您呀!”

“翻墙那倒确实没有,鼻子受创也是另一码事。这次本小姐可是光明正大从正院大门口进来的。”

“四小姐这话怎么听得像是在讽刺小的呢”阿金挠着后脑勺,苦思冥想摸不出答案,只得转头朝自家小主继续回禀:“太子殿下还带话给小的,说四小姐一早就给太子殿下烤了鱼送过来,殿下品尝时想起公子昏睡一日至今尚未好好进食。甚是担忧,便差人从宫中带来的人参灵芝命城中酒楼里的厨子调制补身药膳。”

“你的鱼”他听完阿金的回禀,目光犀利地锁定在她脸上:“究竟是给谁献的?你想讨好的到底是谁?”

“敢情四小姐那烤鱼不是给太子殿下吃的啊?”阿金不嫌事大,也投来一锤定音。

完大发了!怎么这个时候来个实锤!她同时听完阿金的结论,脸色尴尬僵硬。对主仆二人一并投来的质问眼神,赶紧自圆其说:“萧澍你先别生气,容我解释一下,其实这就是个误会而已。烤鱼绝对是送你的绝无仅有,只是殿下又正好路过你院门口,我和他撞上便聊了两句,他不知道怎么的咬定那是我给他送的鱼。看殿下这么开心,我当时真的不好拒绝给他拿走。所以就想着一条鱼而已只能后来你也知道了,所以就变成这样了。”她说话音量逐渐飘忽不定,连手指头都只能在衣袖里愧疚的相互绕圈圈。

“我知道什么?知道四小姐你可真是个大善人啊?”他拉下脸扯过她头上的娟纱,气恼的冷哼。

“公子说的对,凡事总得有个先来后到。这鱼本就是您为公子烤的,怎能不解释说送就送给太子殿下了呢?四小姐身为镖局未来大当家,办事得有原则,可不是吗?”阿金一心只站自家小主这边附和着。

“我答应你,以后会补上烤鱼的。”她赶紧抱大腿,主动挪到他面前一把扯住他衣袖,言辞明志地:“小女子一言,驷马难追!”

谁知一时情急她又忘了手劲轻重,将他松散的衣衫都给扯落下大半来。她再次瞪大眼扫过他那副白皙肩膀,鼻腔又是一热,忙低头将他衣衫扶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