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熙元年五月二十五,天晴,炎热。
林夕梦叫了一屋子冰块,给林正潇做手术,放在古代,也叫刮骨疗毒。
“主子这能行么,您又不是学这个的,万一弄不好再给伤着怎么办?”
“有裘院判,我不必亲自动手”
林夕梦当然不会乱来。
看了再多医书,她骨子里终究是个中医养生爱好者,能给皇后调理身体已经是极限,动手术这事儿绝不可能乱来。
裘院判世代行医,望闻问切金针把脉样样精通,最妙的是一手柳叶寒刀使得出神入化。
当年他也是以这一手精湛技艺,力压别的太医成为院判。
“你们先去预备着,我再备些冰块”
“大贵你去要几桶烈酒,要消毒的”
“紫荆你带人守在门口,今天除了太医谁都别进来”
“青青你交待茶房烧一大锅开水,记住一定要是开水”
“待会儿吃过早饭,全员待命,谁都不许掉链子”
林夕梦详细交待一遍,带着下人们用过早膳,正好裘院判和林正潇也到了。
裘院判一身蓝衣,手里提着药箱,五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像四十多岁,走路神采奕奕,鬓角黑油油,浓眉黑目,腰板挺直。
他恭恭敬敬行了礼,把药箱里的器械一支一支摆到棉布上,亲自在灯焰上消毒。
林正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一支一支细如柳篾的刀片,在灯焰上闪着森森寒光。
他下意识后退几步。
林夕梦笑嘻嘻拉着他:”老弟,去哪儿?“
林正潇抱了抱胳膊,露出個笑脸:“没去哪儿,我这不是来了么”
——
没有麻沸散,林夕梦参照医书上的古方,用烈酒调了大草乌的细末作为麻醉。
效果肯定不如现代麻醉药,但应该也不差,这是她能找到最新最有效的方子。
一碗烈酒下肚,林正潇迷迷糊糊失去意识。
裘院判先挑了支黑炭笔,沿着内伤口的轮廓描了条黑线,又挑了支最细的柳叶刀,再次焰烤消毒,最后用烈酒给皮肤擦拭消毒。
做完这些,裘院判问林夕梦。
“贵人可要出去?”
林夕梦咬牙说不用,自己就在这儿守着:“我也略通医术,希望能帮上些忙”
裘院判轻松一笑。
“早就耳闻贵人精通岐黄之术,您不必紧张,用棉纱及时清理血迹即可”
说话间他已手起刀落划开第一层皮肉。
等伤口尽数展露眼前,裘院判神色瞬间凝重。
“骨骼上的伤还没好,筋膜没长全,皮肉黏合错位,瘀血都排不出去,怎么可能会有力气”
林正潇晕晕乎乎,问大夫这胳膊可还能保住?
林夕梦别过他的头告诉他:“能保住,但恢复期会比较长,今天过后你应该就能感觉不一样”
裘院判颔首。
说要想彻底恢复也不是不行,只是比较费事。
“要先把骨骼上附生的肉芽全都清理掉,把淤血排干净,再把肌理间化的脓都清理干净,重新缝合到骨骼上,最后把皮肉整理好缝合起来”
“听起来好疼”
林正潇有气无力,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林夕梦死命掰着他的脑袋不让他看伤口。
“长痛不如短痛,老弟你就忍一忍”
她又问裘院判:“听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想要恢复好,必须及时清理淤血和炎症,天气炎热,还要防止伤口化脓,外边也罢,就怕里面化脓”
“这皮肉只切开一次还能好,若反复切开,可能再也恢复不好了”
裘院判看向林夕梦的眼神多了些崇敬,心想林贵人医术高明,果然名不虚传。.
“贵人说得不错,这么大的创面伤口,老夫至今还未见过不化脓的”
他叹口气摇头:“尤其这还是夏天”
林夕梦想了想:“或许我有办法”
她固定好林正潇的脑袋,打开自己的医药箱,拿出上次为王太后换血的羊肠软管,挑了只最细的出来。
“既然避免不了,不如早做准备,把这根管埋进去,缝合的时候留一个小口引流,就算有脓也会自主排出来”
裘院判肉眼可见睁大眼睛,用惊世骇俗的目光看向林夕梦。
“老夫这皮肉之术已经是石破天惊”
“贵人居然连皮肉都不缝合,那伤口如何愈合?”
林夕梦坚定:“只留个小口,不影响别的地方愈合,等淤血排干净,直接把管子抽出来继续康复”
裘院判边清理伤口边思索,只觉醍醐灌顶出奇制胜。
“世间还有这样的法子”
他手脚利索把内伤处理好,按照林夕梦给的法子,留了小口,置了根羊肠软管进去。
果然就见鲜血流出来。
裘院判又疑惑:“这如何止血?”
林夕梦拿了冰块用棉布包裹,静静敷在伤口处,半柱香的功夫,整个创面不再出血。
“血管预冷收缩,冰敷可消肿驱炎,方法又快又见效”
裘院判再次对这个二十来岁的贵人五体投地。
他拿出纸笔,试探问林夕梦可否把整个过程和方法记录下来。
林夕梦当然表示可以。
“不知林贵人是学的哪方医术,微臣可否求个名号好前去拜会?”
他家学渊源,这么多年大盛朝没听过有这样的能人。
林夕梦有些尴尬,总不能说是现代西医和传统中医相结合。
她尴尬笑了笑:“没跟什么人学,就是医书古书看得多了,自己瞎捉摸的,这是头一回,裘院判觉得有用只管学去就是”
裘院判又惊又喜跪地叩首,拿纸笔刷刷刷把过程详细写下来,把冰块镇痛消肿、导管引流排瘀的法子重重圈起来。
“这两种方法若见效,贵人可立了大功了”
林夕梦腹诽:这当然见效,这在现代也算医学常识,谁知道在古代还没人知道。
尴尬至极。
“裘大人过誉,不过是道听途说的土方子,大人才是真正的杏林圣手”
裘院判连道不敢。
送走裘院判,林正潇的麻药劲差不多过去。
脸上冷汗岑岑,上半身动弹不得,面颊半分血色也无。
“疼吗?”
林正潇咬咬牙:“还好”
他支撑着要爬起来,被林夕梦一把摁住。
“待会儿我让人送你回去,在前宫找一所空房子,先养上半年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