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说要去哪,待回过神时,已经到了一个陌生的山顶。
正是日落黄昏时,风吹得云朵浸染上娇艳的红。周围的一草一木都沉浸在这声势浩大的碰撞里,热烈的摇旗呐喊。
可她早就在今天的混乱里,斩断了所有浪漫。清醒的,像是了断尘缘的女仙。
“一起吹吹风好吗?”许弭一遍问着,手中的动作却没停。自后备箱内取出两张登山椅,撑开。甚至还气定神闲地拿出了一个保温壶。
明明早就做了决定,嘴上却还要问她一句好吗?
没什么实质意义的绅士,就很许弭,假得要命。
程玄度看着许弭递来纸杯——
红枣茶还冒着热气,应该不太烫了,现在喝应该刚刚好。
念不出当时在琅玕小筑饮下的是什么,只知那时的温度,已经足够留存到现在。
纸杯后,袅袅热气,衬得男人的眼睛越发明亮,像日落时出现的第一颗星。
预兆着,下个阶段……将要来临。
对视两秒,她先移开。
人生如戏,大概登台久了,就忘了原本自己。躲避做成了抗拒,心虚延展成了鄙夷。
不够坦诚。
而许弭,却意外是个懂配合的搭档。
不知,不问,像是毫不在意。
纸杯被塞到了手中,最恰到好处的温度。
程玄度瞥了他一眼。
许弭无奈地笑了:“别这样瞪我。我只是看你太累,想带你来散散心。”
他总这样。
说出的话和实际行动总是背道而驰。
真看她太累,就不会坚持去拜访外婆。
明明是自作主张,还非要往自己脸上贴金……
似乎情绪上来后,就容易过度批判,总之,一点日常小事也在此时慢慢放大,他什么都不对。
就连过去那句空话,也被拿出来做着论证。
却疏忽了,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一直想带你过来。”男人突然开口,及时收拢了她四散的思绪。
“第一次看到你,就想起了这里的日落。”
情诗里总是借日落隐喻爱情,她怎会不懂。但早已过了那个年纪。就连挣脱暧昧的方式都要直接更多。
“因为……我的发色?很多人都这样说。”
“算是吧。”他轻描淡写,没再继续,从了她的意。
他这样配合,倒让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只能沉默地坐下,转移注意力。
晚霞华丽、盛大,却无法打动她。
无关落日余晖,无关慢慢重叠又消散的云朵。反复牵扯着的,只有幼时被抛弃的记忆。
痴缠着过去,牵绊着现在,也影响着未来。
有多久了呢?
无法细数时间。
只辨得清某一刻的心情,像高空坠落,丢入了软绵的云层,却什么都抓不住。甚至,还要往下陷落。
不知是不是情绪太过敏感,程玄度越发觉得,坠入云层的感觉,似乎……过分写实。
尤其是小腿,像是被毛茸茸包裹,痒痒的。
起初只是暗嘲自己防御过了头,持续几秒,感觉更诡异,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在蠢蠢欲动。
终于——
“你干嘛?!”
不悦地回头瞪过去。
“我……”
男人却只是无辜地看着她,双手正在撑开一条毛毯,看样子是想披在她的肩上。
这种氛围之下,总让人衍生出错觉。
比如,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可她却觉得,他好像说了很多。
男人的视线一寸寸下移,落在了她的小腿上,怔愣一瞬后,蓦地笑了。
程玄度自然是没错过。
本就恼他,这会又是羞愤,又是怨自己……
几乎是蹭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不是我。”许弭很有求生欲地举手投降。
程玄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男人笑得更无奈。收手,把毯子披在了她的肩上,用了点力,扣着她坐回去。
想躲。
却没成功。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男人蹲下,指尖触碰到了她的脚踝。痒,本能地想要踹过去。
没来得及,许弭很有预判的提前抓住了她的脚踝。
程玄度的甲片都快要被掰断,用无声的表情把他咒骂了一遍又一遍。
“你又误会我。”
男人起身。怀里竟抱着一只脏兮兮的小狗。小短腿,傻乎乎的,歪着脑袋看着两人互动,连个叫声都没有。
程玄度这才明白许弭口中的误会是什么意思,轻咳一声,却也不觉得抱歉。
“在这种地方……小家伙是走丢了吗?”
“可能是,这里可不是这种小家伙能过来的。要么是被故意遗弃,要么就是忘记了。”
程玄度点点头,往手心倒了一点水,准备喂狗狗。
“我来!”
许弭的动作却更快,邀宠般的,让狗狗到他那边喝水。
程玄度耸耸肩,也不去争。
“喜欢小狗吗?”许弭问。
“还算喜欢。”
小狗喝水的样子很好玩,程玄度没控制好表情,不算温和的语气也让人听出了几分柔软。
“那……你要带回去吗?”
短暂的温柔被打破。
试图触碰小狗的女人愣了下。
“不要。”
拒绝的干脆。
“可你喜欢。”
“只是,还算喜欢。”
“仅此而已。”
Dionysus俱乐部。
程玄度坐在许弭的床边发呆。没想到这人要把狗狗带回来收养。
劝不动。
热心肠的许弭更是主动带小狗去洗澡,小气到都不让她碰一下。
幼稚鬼。
明明小狗还脏兮兮的。倒是乐得个省心。
房门被敲了敲。
正想说许弭不在。哪曾想,敲门只是个形式。一个男人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许哥!!警报!许懿……”
看到床边坐着的……白芥,十三才急急刹车。小声嘟囔,“许哥怎么把她带来了,厉害。”
许弭刚好出来,自然地把刚洗干净的狗塞给程玄度。
“怎么?”看向十三。
十三缩了缩脖子,反问:“没打扰你们吧?”
刚才他去训练了,没看到许弭带人回来。难怪上楼时穆闻风喊住他,原来是想提醒这个。
……太清楚十三是什么人,许弭尴尬地轻咳一声,“出去说。”
十三用了最快的语速解释了前后因果。
越说下去,许弭的脸色越是阴沉。
许家这两位,自来就不对头。
也难怪,当初魏知书尸骨未寒,肖玉卿就已经成功上位了。
许弭,许懿,年龄不过差了几个月,任谁都能看出什么。
“你怎么来了?”许弭的语气不太友善,随便摸了罐可乐丢过去,就算是招待了。
许懿反手接过,从不喝碳酸,随意地放在桌上,“你是不是故意的。”
翩翩公子,就连质问,都带着几分温和。
反观许弭,倒像个吊儿郎当的反派,“故意的,怎么说?”
“我真是小看你了。”许懿最看不惯他这样。
他这种人,怎么配。
指节被捏得发白,许懿在隐忍着,似是受到了很大的气,脱口,几乎是一字一句,“许弭,你们的婚姻,不会长久的。”
“呵——”许弭笑出声,“就来提醒我这个?”
“可是,我和玄度,无论是白头偕老,还是一即两散,似乎,都和你没关系。”
并不想说得太明白。
可又厌烦,许懿这下战书般的语气。
“汪——!!”
一声短促地狗叫声打破了两兄弟的争锋。
两人齐齐看向声音的方向。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视觉中心。
那一刻,程玄度在追着恢复元气的小狗。
许弭在捕捉短暂停下的风。
而许懿,只是在仓促一瞥中收回了视线,揣测着许弭的表情变化。
至始至终,都未再看她一眼。
接连一周,福年陪同程玄度,几乎看了几十个不同类型的男模。
以至于,面对过去喜欢的腹肌和人鱼线,都能面不改色,像看着一坨坨有弧度起伏的肉。
“迟早下去要性冷淡。”福年喝了一大口冰美式唤醒自己,饶是最爱男色的她,也觉得自己被掏空。
福年这周都没休息,不好意思让她一直耗着,程玄度摆摆手,“累了今天就给你放假。”
福年也不跟她客气,麻利地收拾了东西,出门前,又探了个脑袋回来,“那个,不行的话,请个流量鲜肉什么的?还能自带话题。”
约等于没说,程玄度挥挥手。
福年麻利地离开。
内衣秀说起来本就低其他秀一等。
再加上,她还有情趣系列。在一点点动静都能炸掉的娱乐圈,若是请个流量明星过来,话题度是有了,估计她也能被炸成灰。
关注度是衣服,是作品。
不该是人。
手机屏幕亮起。
接近宕机的程玄度一秒钟恢复正常运转。
解锁。
是燕迟的微信,带来的,是她早已预料过的答复。
[还是不行,Lion要进军娱乐圈,这会儿正是转型期,恐怕……]
[我知道,那就算了]
可燕迟不仅仅是影后,更是教会她两副面孔的初代导师,简单几个字,就看出了程玄度的不甘心。
[其实,你上次说的……我觉得就是最好的办法]燕迟补充。
上次……
程玄度的心微颤,上次说得……是让许弭来。
[不行了吧,我和他,现在……那种关系]
[担心什么呢?]
燕迟没去上戏,手速快得堪比回怼黑粉。
[刚好。他不是说喜欢你吗?那就看他敢不敢为你豁出去]
[不是一直觉得他是个演技派吗?那刚好趁机试试,他到底有多能演】
[再者,情趣并不等于低俗。和你的品牌创建核心一样,是为了打破束缚,是自由]
[许弭是赛车手,这不刚好命中你的核心?]
一段一段的,在屏幕上跳跃。
要试试吗?
程玄度点开和许弭的聊天对话框,却迟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好巧不巧,手机来了条新短信。
是发给程玄度的。
[程小姐早安]
[周末,方便和我一起去看外婆吗?]
是许弭。
这算什么。
两次拜访,她莫名其妙,他更是。
像构成一个笑话的两个部分,缺一不可。
心情复杂。
赶在息屏前,黛绿色的指甲在屏幕上随意敲了敲,回他,[好]
消息发送成功。
心里更闷了。
她发泄般地打开刚才的对话框,用了更大的力气,恶狠狠地发去几个字。
[许弭,我需要你的帮助]
[做我的模特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不让碰狗狗不是许哥小气啦,是觉得狗狗还没洗澡,不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