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天气多变, 生病了就好的很慢,等叶温余咳嗽喷嚏的小症状彻底熬好了,考试时间也到了。

说来巧, 他这次抢到的考场正好就在邻市, 是严琛前段时间去试训的地方。

这是距离他们最近的考场了, 校园网难得没有拖后腿, 他们班大半的人都抢到了名额,其中就包括池冬亭。

比起叶温余一心一意的备考,未来的包租公小池同学简直不要太放松, 与其说是去考试, 不如说是找到了一个正当理由正大光明出去玩。

因为只考一天, 所以他们在外头只住一夜,要带的东西不多,收拾行李自然这项任务就被留到了出发的前一天晚上。

当晚, 叶温余还在盯着行李箱里多出的空间犹豫要不要带上复习资料路上再看看, 而池冬亭已经在群里振奋地进行狂轰乱炸:

【听说那边凉粉和米糕一绝!】

【还有肉夹馍也很有名, 好吃得冒泡,肉又多又香!】

【火锅也不错, 我查了, 咱们考场附近就有好几家评分很高的,到时候咱选一家去尝尝, 芜湖~】

【哦还有!我们运气好喂, 这段时间那边儿正好有个灯会!】

……

灯会?

叶温余没有看过灯会, 不过猜测应该会很热闹, 一个地方的特色节日, 肯定会有很多有意思的纪念品出售。

想到这里, 他不再犹豫地将一沓学习资料随手放到一边, 合上因为携带的物品偏少而显得有些空荡的行李箱。

不带了,正好留多点空间,给严琛买礼物。

上午七点就要在校门口集合出发,叶温余起得很早,意外的是严琛也同他一起起了个早。

叶温余本以为他是因为有别的事,然而收拾完毕之后,严琛却主动帮他拎起了行李箱,一手拉开门:“走吧,送你过去。”

宿舍到校门口短短不到十分钟的距离,他来不及坐下吃早餐,严琛就在路过食堂时进去给他买好了出来,热腾腾交到他手里,让他上车后慢慢吃。

等待的时间,叶温余问严琛:“今天是周末,你们还要训练吗?”

严琛手插在衣兜,神色松散,语调也是懒洋洋的:“入选的训,没入选的休息。”

叶温余知道严琛早就入选,这么看来,有人未来好一段时间都要没有周末了。

七点,大家陆陆续续抵达校门口。

上了大巴,叶温余坐在靠窗的位置往外看,严琛依旧站在原地没有离开。

现在时间还很早,门口来往的人不多,连空气都透着一股清澈。

池冬亭就坐在叶温余旁边,看着两个隔着窗户遥遥相望的人,满眼不理解几度要溢出来。

直到车子开走,看不见外头的人了,他才终于忍不住问:“温余,你告诉严琛咱们只考一场,明天就回来了吗?”

叶温余:“告诉了,怎么了?”

池冬亭嘶地一声:“那他这好像你们一别就要两三年的架势?还特意送你出来,好兄弟就出门考个试而已,又不是执行什么危险秘密任务,就这么舍不得吗。”

叶温余:“……”

要换做以前,叶温余或许会同意他的话,但是经过上次严琛出门试训的事,他的想法已经完全不同了。

时间在挂念里走得比能想象出的最慢还要慢,一天,一天已经很长了。

10点,大巴准时抵达目的地,考试时间安排在下午2点,在考试之前,他们还有一段自由支配的时间。

酒店是早就订好的,都是双人房,叶温余理所当然和池冬亭住一间。

池冬亭一会儿都坐不住,行李也懒得收拾,往床边一放带上手机就下楼闲逛踩地皮去了。

叶温余独自留在房间整理东西。

和置顶联系人的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8点,看来严琛从开始训练就没有时间看手机了。

收不到想收的消息,通讯工具暂时没了使用的意义,叶温余把手机放在床头柜子上,打算利用现在时间再眯一下。

早上起得太早,接着坐了两个多小时大巴,这会儿又有点困了。

酒店里的床软得人几乎要陷进去,直叫人困意上涌。

叶温余睡得半梦半醒,隐约看见对面有个人影,顶着睡衣睁开眼睛,才看清是严琛坐在旁边椅子上玩游戏。

在他身后的窗户大开着,外头一片碧空万里,阳光灿烂。

“在玩什么?”叶温余舒服地裹着被子翻身侧躺,脸正对严琛。

“打发时间的小游戏。”严琛抬眼看他,扬着嘴角:“睡饱了?”

叶温余声音含糊着咕哝:“没有,还有点困。”

“那就再睡一会儿。”严琛腾出一只手过来帮他拉上被子,摸摸他的脸:“时间到了叫你。”

叶温余蹭他手心:“你要一直在这里等我吗?”

“嗯。”严琛温声说:“我等你考完,再一起回去。”

叶温余:“不会耽误你训练吧?”

严琛:“不会。”

“那你等我。”叶温余沉下眼皮:“下次你离校训练,我也去陪你……”

严琛:“好,睡吧。”

叶温余在严琛的轻哄下再次陷入沉睡,可是没过多久,又被急促的敲门声叫醒。

再次睁眼,窗边的椅子空了,窗外也不再是晴空万里,雾蒙蒙的,看着像是要下雨。

变得这么快……

严琛去哪儿了?

敲门声还在继续,叶温余揉了下眼睛掀被子下床,懵着脑袋踩上拖鞋走过去拉开门——

“哈啰温余!”池冬亭精神振奋:“猜猜我刚刚出去发现了什么!这里竟然也有咱们萱城的冰淇淋蛋饼!”

叶温余表情一呆,慢半拍地:“怎么是你?”

这一句把池冬亭也搞懵了:“啊?怎么不是我?”

两个脑回路不在一条线的人站门口大眼瞪小眼好一阵,很快从隔壁出来的男生招呼他们:“小池,温余,还不去吃饭吗?一会儿考试赶不上了。”

池冬亭这才想起来要紧事,一拍脑门:“哦对,温余,咱们得赶紧吃完午饭,要考试了。”

叶温余茫茫然看看池冬亭,看看隔壁走远的同学,再回头看看空无一人的房间……

真是睡糊涂了,做个梦都能当真。

严琛怎么可能在这里。

“等我一下。”他捏了捏鼻梁,忽略清醒过来的一点失落,转身回房间拿手机。

池冬亭哦哦两声,想了想,跟在他后面好奇:“温余,你刚刚为什么问怎么是我呀?”

叶温余:“……”

叶温余:“没有,我睡糊涂了。”

池冬亭:“做梦了?”

叶温余:“嗯。”

池冬亭:“梦到谁啦?”

叶温余:“……”

池冬亭:“感觉你看到我好失望哦。”

叶温余:“……”

叶温余:“我们先去吃饭吧,你说想吃什么来着?”

“冰淇淋蛋饼!”池冬亭眼睛噌地一亮:“我刚刚就想跟你说,哇真的很香,跟咱们学校南门那个小摊上味道一模一样……”

呼,叶温余暗暗松了口气。

2点开考,5点结束,来自全国各地的考生如同蚂蚁迁徙,从入口前往各个楼各个教室,又在考试完毕后浩浩荡荡向出口移动。

下半年日头短,吃过晚饭天色就已经暗下了,从餐馆出来,一行人按照原来的计划前往闹市区看灯会。

只是别的外地学生也跟他们想法一样,导致过去的路上格外拥堵,加上古镇青石街道窄,原本只需要步行十多分钟,愣是花了快半小时。

灯会现场更是热闹,人头攒动,踏入大门就仿佛进入了一个灯火绚烂的异世界,目光放再哪一处都叫人眼花缭乱。

盛景当前,两只眼睛已经不够用,所有人都显得兴致勃勃。

“哇,好漂亮,我之前在新闻上看见过,没想到现场这么震撼。”

“那只兔子灯好大,还会眨眼睛!”

“有会场缆车诶,可以坐上去看全景。”

“啊,有游戏专场!走走走我们去那边看看。”

……

唯有叶温余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这个灯会和他想象的不一样,没有什么卖小玩意的摊位,更没有什么特色纪念品,他给严琛带礼物的愿望宣告落空。

连带着灯会也没有看头了。

“温余,你怎么了?”池冬亭回头本想跟他分享随手买的菠萝糖葫芦,结果看他兴致不高的样子:“不喜欢看灯会吗?”

叶温余摇摇头:“没,只是有点累了。”

“是不是考试太费神了?”池冬亭答得不太行,连蒙带猜的,不太了解学霸的答题过程:“要不我们先回去?”

“没事,我自己回去吧。”叶温余看得出来池冬亭还没玩够,也不想自己影响到别人的兴致:“你跟他们继续玩。”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回去路上不再那么拥挤,灯会门口还有挺多卖小吃的小摊,但随着距离拉远渐渐也没了。

来往的汽车疾驰,灯光一阵一阵晃过,叶温余走得不快不慢,一会儿想到上午那个没来由的梦,心神不定的,一会儿又开始思考明天该给严琛带点儿什么回去。

不只是礼尚往来,也有他自己想送的原因,所以要认真挑选,不想随便买买凑数。

只是照目前的情形,肯定是办不到想严琛那样带一包回去了,那就选一个最好的,最可以合他的心意的——

思绪忽地止于此,步伐也随之顿住。

叶温余站在原地,怔忪望向酒店门口无比熟悉的人,一时脑袋空白,竟不知道该给出什么反应。

对方很快也看见他了,转身朝他走过来,

还是早上送他离开时穿的那身,黑色外套,浅色牛仔裤,再寻常不过的衣着,他穿着就是显得分外赏心悦目。

眼前的画面和梦境有微妙的重叠,叶温余陷入恍惚,甚至在严琛停在自己面前时悄悄用力攥了下手。

指甲嵌入掌心有很真实的痛感,不是在做梦。

严琛真的来了。

梦境成真的欣喜接踵而至,一扫方才淡薄的郁闷,他的心情在眨眼间多云转晴。

“怎么过来了?”他抬头看着严琛,口吻轻快地猜测着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又有试训吗?”

严琛帮他把被风撩起的一小缕头发压下去:“没。”

叶温余:“那怎么会忽然过来?”

严琛笑笑:“有人终于考完了,想过来陪他庆祝一下。”

这个有人是谁,答案不言而喻。

所以没有试训,没有别的是,严琛是专程为他跑的这一趟。

始料未及的答案,在叶温余胸口膨胀成一团彩色气泡,飘飘荡荡地往上飞,半天不能着陆。

话似乎都挤在嘴边,他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只觉得今晚夜色好得过分,连路过的风都是他喜欢的味道。

严琛收回手:“怎么一个人从外面回来?”

叶温余乖乖回答:“刚刚和同学去看灯会了。”

严琛:“不好看?”

“也不是不好看,只是觉得……”

后面的话叶温余没有说话,因为他忽然想到什么,神色认真问:“严琛,你想看灯会吗?”

……

灯会现场还是那样,没有因为叶温余刚才的离开发生任何变化。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再进来,叶温余却是完全不一样的观感,就好像所有的灯忽然都有了形状有了颜色,每个部分都很新奇,每个布景都格外好看。

“灯会开始之前有在新闻里见过这只兔子。”

他仰起脸,四面暖色的光都映在他脸上:“说是有13米高,是全国目前最大的兔型彩灯,只听数字没有概念,亲眼看见才知道这么高大,这么漂亮。”

“确实很漂亮。”严琛偏头看着他,欣赏足了他眼里倒影的璀璨:“刚刚跟同学进来没有认真看?”

叶温余短暂沉默了一会儿,没好意思说刚刚心思都不在这上面:“看得不仔细,正好跟你再看一遍。”

满园的花灯,来往的行人,欢乐的音乐,飘香的小食。

叶温余行走在其中,真的忽然觉得所有的没意思都变得有意思了,路过哪里都新鲜,看见什么都好玩。

他们走的很慢,肩并着肩,细致地欣赏道路两侧的璀璨,两个人默契地谁也没有拿出手机。

既然已经亲临现场,又何必再透过小小的屏幕去看这个世界,何况许多时候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景致,比拍摄一万张照片记录都要来得清晰深刻。

会场里也有小摊贩,卖的都是再简单应景不过的小东西,吃的棉花糖,糖葫芦,彩色爆米花,玩的荧光棒,猫耳朵发卡,编织的花环,或者各样式的手提小灯。

在路过第三个小灯摊位时,严琛忽然对它感兴趣起来。

叶温余跟着他走过去,看着他从其中挑挑拣拣,最后选中一个兔子形状的小提灯。

小兔子的神态很眼熟,很像当初叶温余在超市遇到严琛时不慎滚落的那块橡皮擦。

不知道严琛有没有发现,叶温余想说话时,严琛已经付好了钱,把兔子提灯递到他手里。

叶温余不明就地抬起头。

严琛心情很好地碰了下发光的兔子耳朵,让提灯小幅度摇晃起来:“我看别的小朋友都拎了一个,怪可爱的。”

喔,别的小朋友。

别的小朋友……

叶温余短暂愣了一下,耳根轰地烧起来。

不远处腾起一阵喧哗声,周围的群众也加快了步伐朝着声源处赶过去:

“马戏表演开始了。”

“哪儿,咱们刚过来路过的空地?”

“妈妈我要看孙大圣翻跟斗!”

“好好,牵好妈妈,别走丢了。”

严琛侧耳听完了重点,问叶温余:“要不要去看马戏?”

叶温余点头。

严琛不知道具体地点在哪里,只知道一个大致方向,跟着大部队没走两步,手心忽然挤入被塞入一片温热。

脚步微微一顿,他偏过头,从这个视角只能看见叶温余轻颤的眼睫,还有挺翘的鼻尖。

叶温余没有看他,专心盯着自己手里的兔子灯:“你没有听见吗,小朋友怕走丢,都要大人牵着才行。”

语气听着倒是挺淡定,如果忽视他已经红得快要滴血的耳根。

周围闹哄哄的,欢笑声吆喝声不绝于耳,可是叶温余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频繁又紊乱,上下忐忑。

直到强挤进被人掌心的手被裹了紧紧攥住,他轻轻晃了晃小灯,抿起的嘴角无声上扬。

园区的舞台没有那么多专业设施,所以也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高难度动作,但在过分捧场的观众和沸腾的气氛烘托下无论什么表演都能比真实效果更精彩上三分。

他们牵着手站在后排,表演者距离他们很远,但喷出火焰时叶温余还是下意识地偏过头去躲。

在他旁边一个骑在爸爸脖子上的小姑娘也被吓着了,妈妈赶紧把女儿抱进怀里哄:“好了好了,乖啊,火苗很远烧不到我们,不怕啊……”

叶温余听得一阵赧然,抬头就对上严琛揶揄的目光,面上一热,想要开口解释,严琛忽然朝他身后瞥了眼,松开了他的手。

手背残留温度被风一吹很快散了,叶温余表情僵住,听见池冬亭的声音,好一会儿,才慢慢将手垂回身侧。

“哇塞,真是你啊严琛!”池冬亭跑过来了,一脸的惊讶:“我刚还以为我看错了呢,你怎么也来了?”

严琛:“来看灯会。”

池冬亭:“特意过来看灯会的?”

严琛:“嗯。”

池冬亭喔了一声,恍然:“难怪,温余早说他累了想回去休息,结果现在又在这,原来是陪你来了。”

严琛偏过头:“累了?”

叶温余:“……”

叶温余:“只是刚考完那会儿有点累,现在还好。”

池冬亭嘿嘿笑:“不累了就行,这么热闹的场子,两个人有什么意思,肯定人多才好玩啊,走走咱们一起逛!你们还有哪里没看,巨树女神那里看过了吗……”

两个人眨眼扩大成一群人,周围多了无数双眼睛,一些名不正言不顺的东西不能摆到台面上,只能藏起来。

叶温余在同行同学们嘻嘻哈哈的笑声中心不在焉,总忍不住有意无意地去看严琛的手。

从前没有太大的概念,而如今第一次觉得,也不是所有的热闹都好。

10点出头,逛完了整个园区,一行人终于打道回府。

严琛订了和他们同一家酒店,但不在一个楼层,他比所有人都要先下电梯。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叶温余拧起了眉头,一瞬间的冲动,忽然很想跟他一起下去,一起回房间,继续跟他呆在一起,不想这么跟他快分开。

然而现实是当着所有人的面,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电梯门合上,什么也做不了。

“严琛特意过来看灯会的吗?”

严琛一走,电梯里就起了关于他讨论声:

“人自己不都说了么。”

“白天训练那么累,晚上还坐两个小时车过来看灯会?”

“也没规定不可以吧?”

“可以,但是不理解,而且他好像还是一个人过来的。”

电梯门开了,大家陆续出去各自回房。

有个女生注意到叶温余的兔子灯,眼睛一亮:“哇,温余,你的兔子好可爱,怎么我刚刚都没看见你的这款。”

她手上也有一只小灯,是小狗的样式也很可爱,期期艾艾想和叶温余的小兔换。

没想一向好说话的叶温余这次拒绝得异常果断。

“抱歉。”他说:“这只灯我也很喜欢,不能跟你换。”

一回到房间,池冬亭就蹦跶着跑去阳台给他妈妈打电话,绘声绘色地讲述今晚看到的灯会有多漂亮,马戏表演有多么精彩。

叶温余把灯放在桌上,让小兔子立好了,拍下一张照片给严琛发过去。

过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得到回复,应该是洗澡去了。

叶温余只好也起身拿上干净的衣服去了浴室,洗完出来,池冬亭的电话还没打完,严琛回复他了。

严琛:【刚刚洗澡去了。】

严琛:【很可爱,有点像你的那只橡皮擦。】

叶温余擦着头发的手在看到这条消息时不自觉停了下来。

原来不是巧合,他记得的,严琛也同样记得。

叶温余:【那不是我的橡皮擦,是帮小池买的。】

叶温余:【你要睡了吗?】

严琛:【怎么了?】

叶温余:【我忘记你白天训练了一天,过来的车程那么长,我还拉着你在灯会逛了那么久……抱歉。】

看见严琛过来他太高兴,一高兴起来,就顾不上去细想别的了,现在冷静下来仔细一想,才意识到自己实在过分。

严琛:【不用道歉,原本就是过来陪你的。】

严琛:【来的时候在车上睡过一阵,放心。】

在车上睡觉怎么可能睡得好,叶温余理所当然认定严琛在安慰自己,内心愧疚更甚。

尤其是在严琛说他有点认床,躺下也不大睡得着之后。

第一反应是思索有没有什么助眠的药物。

安眠药三个字蹦出脑海时,他沉默了良久,终于想到上一次自己谎称睡不着时,严琛还给他录了法文诗哄他睡觉。

他想依样画瓢,只是除了那首,他背不出别的法文诗了,书也没有带,翻遍行李箱,还好找出一本上次从家里返校忘记拿出来的《茶花女》。

不想录音,他直接拨通了严琛的电话。

“要听故事吗?”电话接通,叶温余在严琛开口前一口气将话说完:“我给你讲,你可以躺下听,手机放在旁边不用管,等你睡着了我就挂掉,可以吗?”

等待的时间总是很忐忑,即便知道对方一定不会拒绝他。

“可以。”严琛的声音带着很明显的笑意,接着是窸窸窣窣一阵碎响,严琛告诉他:“我躺好了。”

像幼儿园里睡午觉前不忘记给老师打报告的小朋友。

又乖又听话的既视感挠得叶温余心里痒痒的。

他闭眼定了定神,翻开书,从第一行第一页开始念:

“Mon avis est qu' on ne peut créer des personnages que lorsque l' on a beaucoup étudié les hommes, comme on ne peut parler une langue qu' à la condition de l' avoir sérieusement apprise. ……”

叶温余的声音很轻,也很清,通过电流的传输后更显的低缓柔和,专为一个人讲述的故事,也只有一个人可以听到。

电话那头很安静,但越是安静,越是叫有心人控制不住遐想。

叶温余还是分了心,大脑有了自己独立的思想,一门心思在勾画严琛现在应该是什么模样,如果自己就在他身边,又应该是什么模样。

冲动死灰复燃,不对,应该是故态萌发,他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书页边缘,都不知道自己在念什么了。

“温余。”严琛忽然出声低低叫他。

感染了电流的声音灌入耳膜,像风略过干草堆,非但没有浇熄火星,反而助长了火焰。

叶温余瞬间呼吸乱了几号拍,指腹轻轻压下一页书角,轻声答他:“我在。”

那头安静了好一会儿,他才听见严琛仿佛舒了口气,有意无意压抑着什么:“没什么,继续吧。”

继续……

他阵脚全乱,已经不知道从哪里继续了。

“没有夸张,是真的很漂亮!”

池冬亭的声音从阳台断断续续传来:“妈您平时都不看咱们省台的新闻吗?也就是您不在,要是您也在这,我肯定带您去灯会现场逛他一个通宵……”

情绪到达临界点甚至不需要什么明确的导火线,他在时间的堆叠中一层一层拔高,在轻飘飘的一声“温余”中触顶,又在池冬亭无意的添柴中爆炸。

不想等了。

等不了了。

明明已经近在咫尺,明明已经可以见面,明明已经可以互相拥抱,为什么还要忍着保持距离,把一颗心悬在不上不下的地方,心心念念地空挂碍?

从18层到12层,18米的直线距离,步行时间,等待时间,乘坐电梯的时间一共加起来也不到5分钟,叶温余依旧觉得久到难捱。

踏上走廊地毯,找到门牌号,再敲响房门。

念了一路的人出现在门后时,叶温余忽然觉得鼻腔胀得难受。

“温余?”严琛看见他,眼底有明显的怔然:“怎么下来了?”

“想见你,所以下来了。”

叶温余话都堆在嘴边,满腔的酸甜都随着字句倾巢而出。

“一直都很想,所以早上跟你分开才两个小时,我就梦见你来找我了,梦见你说等我考完一起回萱城。”

“我没有觉得考试有多累,只是觉得灯会没有意思,也没有什么可以买给你的礼物,所以才会一个人提前回酒店,才会在酒店门口恰好碰见你。”

“有你的灯会和没有你的灯会一点也不一样,你一来,所有没意思的都变得有意思了,我才知道不是灯会无聊,只是因为没有你在,做什么都很无聊。”

“你送我的兔子灯我很喜欢,不管是什么,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回去时有个同学说喜欢想跟我换,我也没舍得换。”

“跟你分开时我总会很快开始想你,总会想快点见到你,等你真的来了,我又会贪得无厌地想那你哪里也不要去,最好可以一直和我呆在一起。”

“严琛。”他哽了一下,喉咙缩得有些难受:“我已经喜欢你喜欢到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可以快点跟我告白吗?我不想下一次也像这样,一有别人出现,你就不牵我——”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腰身却蓦地一紧。

严琛直接将人掠进房间,随着门砰地一声合上,走廊已然空荡无人。

叶温余被严琛用力一把抱起放在入门处柜子上,撑在身体两侧的手臂将他困在其中,低头对上视线,他将严琛眼底未经遮掩的汹涌情绪看得一清二楚。

不会害怕,只觉得无比心安。

“温余。”

紧张得人不止一个,严琛的声音比方才电话里更低更哑,喉结几经滚动,才将完整一句话脱出:“温余,做我男朋友好不好?”

叶温余听得心颤,隔了许久,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然而“好”字才冒头,就被新上任的男朋友急不可耐堵了回去。

这一次不用他求,严琛兀自没有过渡地叩开他的防守,将这狠狠一吻加到最深处。

仿佛在颅内演练了无数次,又像是茹素多年的肉食动物中获得开荤批准,恨不得能尝尽他的味道,掠光他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