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叶温余将浴缸水放满, 出来叫严琛:“可以了,进来吧。”

浴室地面还是干燥的,严琛走进去, 脱了上衣扔进旁边脏衣篮, 再次确认一般问叶温余:“真的要帮我?”

叶温余问他:“你现在还头晕么?”

严琛幅度不大地点头。

叶温余:“比刚刚有没有好一些?”

严琛:“没有。”

叶温余明白了:“进去吧, 我先帮你洗头。”

严琛穿着短裤坐进浴缸, 仰头将头靠在浴缸一头的平台上。

叶温余调整好喷头的水温,避着他的脸将他头发浇湿:“烫不烫?”

似乎是被灯光晃了眼,严琛闭上眼睛偏过头, 往叶温余手心里靠了些:“不烫。”

叶温余第一次帮人洗头。

生疏, 但也洗得很仔细, 尽管指甲一直修剪得很短,仍旧会因为担心弄痛他而将力道放得很轻。

“痛了的话可以告诉我。”他说。

严琛却像是睡着了,过了几秒才懒洋洋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嗯。”

洗完将泡沫冲干净, 叶温余立刻拿了旁边一早准备好的干毛巾开始仔细帮他擦头发。

发梢可以暂时不用管, 头皮一定得及时擦干。

严琛头发不长, 但也没到寸头那么短,感觉擦得差不多了, 他观察了一下严琛的脸色, 问:“头没有更晕吧?”

严琛:“没有。”

叶温余放心了,没有加重就好。

他把毛巾收到一边, 将沐浴露拿到顺手的地方, 准备帮他洗澡。

平时穿了衣服还不大看得出来, 衣服一脱掉, 叶温余明显就能感觉到运动多和少的差距。

严琛肩膀很宽, 肌肉线条肉眼可见的漂亮, 还有背也是, 手一放上去,好像都能感觉到蓬勃爆发的力量。

说不羡慕是假的,但现在很显然不是可以慢条斯理欣赏的时候。

叶温余很快帮他洗完肩膀和背,再绕到前面,一双手沾了泡沫,很仔细地擦过脖颈。

抚过喉结时,他很明显地感受到它在掌心里上下滚动了一圈。

一种很难言喻的感觉,叶温余抬头去看他,才发现他偏了头也在看自己,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怎么了?”叶温余问。

严琛摇了摇头。

叶温余收回目光,继续耐心往下,从前肩擦到锁骨,又到胸口。

他的手本来就不大,被健硕的身体一衬更显小,被水打湿了,沾着泡沫,在灯光照耀下白得反光,漂亮得仿佛精雕细琢的手办。

这样一双手贴着蜜色的皮肤来回游走,景致落入眼中,晦涩难言。

半晌,严琛仰头闭上了眼睛。

看不见了,感官迅速上升得敏锐,那双手如同带着细小的电流,又像沾着微弱的火星,存在感难以忽视。

胸口以下被水淹没,和后背不一样,腹部脆弱,敏感,甚至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私密。

进度条走到这里,叶温余犹豫了。

不过并没有犹豫太久,他既然承诺了帮他,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何况严琛还生着病,得速战速决,时间不能浪费在纠结一些不重要的事情上。

他抛开杂念定了定心,手掌顺着往下。

不想刚摸到轮廓分明的腹肌,水花就不大不小地溅了一下,他被一只手大力钳制住手腕。

叶温余下意识抬头。

两人目光再次相撞,这一次严琛目光沉沉,深得望不见底。

“去休息吧。”半晌,严琛似吐出一口气,声音很低:“剩下的我自己来。”

叶温余:“你可以吗?”

严琛嗯了一声:“放心,泡过热水,头没那么晕了。”

确认他一个人没问题,加上接下来确实自己来更方便,叶温余也没有坚持,站起身:“那我先出去了,需要帮忙随时叫我。”

浴室的门打开又关上,充斥着热气的空间只剩下一个人。

严琛抬起手,将湿漉漉的手背贴上额头,忽然卸力般往后一靠。

浴缸里的水温在慢慢冷却,留在身上的星火却依旧不见降温。

叶温余从浴室出来,思索半晌,忍不住隔着衣料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

相差甚大。

无声叹了口气,放下手去往客厅,走到一半时忽然想到什么,再次停下脚步。

刚刚严琛说话时声音低得几乎沙哑,料想应该是感冒导致了扁桃体发炎,嗓子不舒服了。

他转身走向厨房,在冰箱里翻找了一阵,拿出一颗梨,红枣和一小袋冰糖。

严琛出来时没在客厅看见人,眉头一皱,立刻看向门口鞋架的位置,确定了那双白色球鞋还在,才复又松开。

“温余?”他喊了一声,听见应的人在厨房,掉转脚步走过去。

正好叶温余的雪梨盅做好了,盛在小容器里端给他:“喝了这个,嗓子应该会舒服点。”

严琛一眼看见明显因为刀工希碎而掏得乱七八糟的梨心。

再用勺子尝一口,甜,很甜,齁得嗓子发紧。

严琛:“……”

叶温余知道自己厨艺水平在哪里,但是显然知道得不多:“冰糖好像放少了,是不是不够甜?”

“没有,正好。”

严琛很快将一份雪梨盅下肚,放下碗后,顺手从冰箱里拿了一瓶水,边拧瓶盖边问叶温余:“过来之前吃了晚饭么?”

叶温余说没有,当然也不可能再让一个病号做饭:“我点外卖吧,你想吃什么?不过最好是清淡一些。”

严琛仰头喝了几口,等叶温余说完了,才放下手:“不用,我们出去吃。”

他们去了一家私房菜馆,菜品很特别,也很好吃,是叶温余以前没有尝过的口味。

当然价格也很特别,特别高。

叶温余过意不去,想把钱转给严琛,严琛却说:“如果要算得这么清楚,那我是不是应该先把你特意过来照顾我的钱算一算付给你?”

叶温余当然不可能要什么辛苦费,但吃人一顿这么贵的晚餐,他实在心里不舒服。

严琛将店员给他的两颗糖果递给叶温余:“刚刚过来的路上,看见章鱼丸子的小摊了么?”

叶温余接过,发现两颗都是橙子味的水果糖:“看见了,怎么了?”

严琛:“看着还不错,请我尝尝?”

叶温余几乎想立刻将这顿饭请回去,更别说一份章鱼小丸子。

他们往回找到那家小摊,不过前面排了两三个人,得等一会儿。

叶温余将严琛给他的糖剥了一颗放进嘴里,橙子味迅速化开,连鼻腔里都是香味。

他将糖咽下后问严琛:“今晚那些是萱城本地的菜系吗?”

“不是。”严琛抱着手臂:“老板是海城人,店里基本都是海城菜。”

橘子的甜香味很快蔓延过来,他鼻尖轻轻动了动,偏过头看叶温余:“你家不在萱城?”

“嗯。”叶温余将糖纸扔进垃圾桶:“我是芜城人。”

芜城,挺远的,从萱城过去,飞机得飞大概两个小时。

严琛在心里估算着距离,余光里有灯光一闪,他内心一皱,后退半步将叶温余挡住,冷眼看向灯光来源。

是个女生,此时正拿着手机一脸懊悔,估计是忘了照相机竟然开着闪光灯。

被严琛的眼神吓到,她忍不住心虚地缩了缩脖子:“抱歉,我没恶意,只是随手就——”

“别乱拍。”严琛声音冷调。

女生连忙点头,正好老板做好了她的那份,她赶紧付了钱,拿着小丸子走得飞快。

“你说什么?”叶温余刚刚没留神听。

“没什么。”面对叶温余,严琛眉眼再次变得倦懒放松:“想问你吃番茄酱还是沙拉酱?”

叶温余无所谓:“都可以。”

严琛:“那就两个一起。”

只是不巧,刚做好的只剩一份了,老板装好给他们,还有一份得等重新做。

严琛将随意扣起来的纸盒递给叶温余,叶温余却说:“你先吃吧。”

这种小吃他从前在念高中时吃得太多,实在没什么太大的兴趣了。

热腾腾的丸子冒着热气,上面撒了肉松和海苔,淋了色泽鲜艳的番茄酱,很容易能勾起人的食欲。

如果说原本只是为了让叶温余安心些才会提出想吃,现在是真的挺想尝尝这个许多年没有吃的小食。

老板在为新做的小丸子填充章鱼肉块。

叶温余口中的橙子味散了,他闻到属于这个小摊的烟火气。

忽然就觉得两人能从素不相识这么快到一起逛夜市吃小吃的程度,真的很奇妙。

他这么想着,不禁抬头看严琛。

后者手里那份小丸子已经少了两颗,应该是余光发现他了,偏过头跟他对视。

严琛:“怎么了?”

叶温余摇摇头,忽然视线定在他下唇唇瓣上,那里还沾着一点不明显的番茄酱。

食物的温度让唇色比较平时更鲜艳了几分,加上番茄酱的残渍,落在叶温余眼睛里,哪里都是看不够的看头。

叶温余来回欣赏过一遍才出声提醒他。

“是么。”严琛一手手机一手章鱼小丸子,只能用手背随意擦一下什么都没有的嘴角。

“不是那里。”叶温余忍不住想给他指位置。

只是才习惯性将手抬起来,严琛已经顺势略低下头,是以为他要帮忙,也想让他帮忙的意思。

叶温余一下怔住了。

让他帮他擦,不就是……

愿望成真来的太突然。

这一次他没有被蒙眼,周围也没有一群人围观,他比上次更加正大光明,真的碰上去了,严琛什么也不会怀疑。

笨蛋才会拒绝。

他在严琛沉默的注视下默默调整呼吸,手在半空停顿了几秒,紧张又忐忑地靠近。

指腹皮肤表层下的血液似乎也开始悄悄发热,他抿了抿唇,不确定地想,应该是可以控制的吧。

得控制好力道,擦掉就得马上收手,不可以停留太久。

总之不能让对方起疑心,碰到就是赚到——

“哎,是不是酱沾脸上了?”

老板忽然抬头看见他们,顺手从底下隔板上抽了两张纸递过去:“来来用纸擦,黏糊糊的弄手上也不舒服。”

叶温余:“……”

老板见他不接,还特地抖了两下:“快拿去啊,客气啥!”

叶温余无言以对,只能道谢接下,用它帮着严琛擦掉了番茄酱。

很快第二份做完了,他们拿着往回走,叶温余尝了一个,说味道还不错。

严琛:“是么。”

叶温余:“你觉得不好吃吗?”

严琛:“一般。”

下次不会来了。

叶温余问他:“你喜欢吃这个?”

严琛在路过垃圾桶时将盒子扔进去,随口应:“嗯。”

“我高中学校门口有一家很好吃。”叶温余:“比这个好吃,有机会带你去去尝尝,你应该会喜欢。”

严琛看他:“芜城?”

叶温余点点头:“对。”

严琛:“你寒暑假才会回去?”

叶温余:“差不多吧。”

今年的暑假已经结束,那就只能是寒假了。

严琛:“芜城冬天会下雪么?”

叶温余:“偶尔,去年大寒时下得挺大,那几天芜城基本每个车顶上都载着小雪人。”

他又问严琛:“你想看雪?”

严琛说:“没有看过芜城的雪。”

叶温余心念一动,脚步慢了些,多看了严琛两眼:“那你,今年冬天想去芜城吗?”

顿了顿,又说:“但是芜城也不是年年都会下雪的。”

严琛的答案模棱两可:“有时间就去。”

叶温余点点头,小丸子吃不下了,他把纸盒盖子合上:“去不了也没关系,如果今年下雪了,我给你拍视频。”

严琛却问他:“可以直接视频么,我比较想看现场。”

叶温余没有犹豫:“当然可以。”

他们闲聊着散步回去,到了别墅区门口,叶温余停下了:“我——”

“你要回学校了?”严琛问。

叶温余点点头:“再晚宿舍就要锁门了。”

严琛眉头微蹙着,嘴角也拉得笔直。

叶温余想问怎么了,忽然之间,他想起下午严琛在门口说吹不了风,会头晕。

而他们刚刚回来一路上都在吹风。

他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门口的灯光是冷色,照在严琛眉眼上,落在叶温余眼里就更是病恹恹的模样。

叶温余担心道:“是不是又头晕了?”

严琛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很难受的模样:“没事,你回去吧,我回去再吃点药,明天起不来的话,再叫室友帮我请一天假就行。”

叶温余听得不是滋味。

那么大个房子,只有他一个人在家,又病着,晚上如果想喝水还要自己起来倒,说严重些,半夜发烧晕过去都没人能发现。

他实在没办法把严琛这样一个人丢下。

“算了。”他说:“我今晚不回宿舍了。”

叶温余没有带衣服出来,在别墅洗完澡只能穿严琛的。

睡衣宽松,感觉比上次的训练服还要大一圈,领口露得更多了,一弯腰什么也遮不住。

电视放着前段时间刚下映的电影,严琛坐在沙发上,听见叶温余穿着拖鞋细微靠近的脚步声,抬起头朝他看去。

家里是很典型的冷色调装修,黑白灰占了主调,每个地方都透着一股生硬板正,干净整洁是真的,冷气沉沉也是真的,

而叶温余就像是误闯入森林深处的麋鹿,和周围一切显得格格不入。

他的清冷里透着安静的柔软,周围一切都成了他的陪衬。

“过来坐吧。”严琛往旁边让了些。

叶温余刚坐下,严琛就往后仰头靠在沙发背上,茶几上放着一杯温水,旁边是他带来的感冒药。

药效起作用还要等一段时间,严琛现在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样子,他也曾经感冒头痛过,知道那有多难受。

“我帮你按一按吧。”他说:“等过了这阵药效起来,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他本想的是就着严琛这样躺着的姿势绕到沙发后面帮他。

没想到严琛的理解和他出现了差异,答应之后,很自然地就侧身枕到了他腿上。

叶温余一时有些僵住。

而严琛已经找到最舒服的位置躺好闭上了眼睛。

有点别扭,不对,但也说不上别扭,就是有点不习惯,毕竟叶温余没有跟别人靠得这么近过。

他回忆着从前母亲帮他时的手势和力度,指腹贴上严琛头两侧太阳穴,不轻不重地揉。

正在播放的电影吸引不了他,他便专注于帮严琛按摩这件事上。

但机械重复的动作不需要用脑,短暂的肌肉记忆形成后,他的注意力就开始分散了。

他一直知道严琛长得好看,但是此刻的好看又和平时不太一样。

少了几分棱角分明的锐利,多的是沉默的温顺和柔和。

或者说,很听话的样子。

虽然这个形容用在严琛身上会有些突兀,但就是叶温余这一刻最真实直观的感受。

于是本来就不理解的一些事变得更不理解了,怎么会有人觉得严琛凶?

视线从光洁的额头,慢慢移动到深邃立体的眉眼,再到挺拔的鼻梁,然后是鼻尖,再往下,唇瓣阖着,唇角的弧度惬意放松。

他的视线认命流连于此处。

静谧的夜晚,四下无人的空间,太容易放大渴望,让人心蠢蠢欲动。

无论是被风拂得敲在窗上的枝桠,还是电视镜头反复闪烁的光,又或者是严琛绵长有节奏的呼吸,都像是在怂恿。

严琛好像睡着了,他想,手上的动作也跟着慢下来。

如果他趁现在碰一碰,除了他自己,谁也不会发现。

就碰一下,应该没事的。

何况刚刚在夜市,如果不是小摊老板太过热情,他早就碰到了。

而且严琛也“允许”了不是么。

他的指尖轻巧离开了严琛太阳穴,向着另一个目的地缓缓移动。

就一下,他不贪心,就碰一下。

他实在太想知道他的唇瓣是怎么样的触觉,是什么样的温度,光是想一想,都觉得指尖发软。

电影已经结束,只剩片尾演员表在滚动播放,纯黑色的背景,好像让客厅都变暗了。

叶温余一无所觉。

10厘米,5厘米,3厘米……

他几乎屏住了呼吸,一边害怕严琛会突然醒过来睁开眼睛,一边又实在抵不住诱惑。

就差一点了。

再近一点,近一点……

然而就在他指尖将将碰到一点时,严琛睫毛忽然很轻颤了下。

手腕紧接着被人一把攥住,叶温余顿时心头一跳。

偷偷做坏事被抓正着了。

然而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生出慌乱的情绪,对方已经兀自捉着他的手,动作自然盖在了自己脸上。

猝不及防的,他肖想已久的唇瓣,就这样亲吻般贴着他的掌心。

柔软温柔,和鼻息间喷洒出的气体一样,都带着微热的温度。

嗒,嗒,嗒。

墙上的老式挂钟一格一格兢兢业业往前走动。

而在叶温余这里,时间完全静止了。

他微微睁大眼睛,像被贴了一道看不见的定身符,愣愣看着腿上始终没有睁开眼睛的人。

半晌,似乎终于想起自己可以呼吸,临近沸腾的血液迸到全身,心脏也跟着疯狂跳动,砰砰,砰砰,砰砰……

即将严重超出负荷之前,他突然飞快抽回了手。

掌心骤然落空,严琛终于睁开眼睛,眼底一片清明。

“药效,应该起作用了。”

叶温余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镇定:“去休息吧,应该睡一觉起来就会好很多了。”

严琛垂眼慢吞吞坐起来。

腿上一轻,叶温余立刻站起身:“我明天上午有课,先去休息了。”

转身朝着楼梯快步走了一段,想到什么,又停了下来,回过头远远看着他:“如果你晚上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来找我,我不锁门。”

严琛说好,坐在原位静静看着叶温余转身上楼。

直到清瘦的身影消失在二楼尽头,他才收回目光再次倒进沙发,抬起一只手掌如方才那般盖在脸上。

只是这次,没了那股淡淡的沐浴露的味道,落差太大,带着薄茧的大手和纤细柔软一点沾不上边。

没意思。

他合上眼睛,也将眼底的情绪敛藏了个干净。

-

翌日早上醒来,两人在客厅碰面,叶温余第一时间去探严琛额头的温度。

严琛手里还端着刚做好的两份早餐,见状停下脚步低头,整个人透着一股懒洋洋的听话劲儿。

温度正常,没有发烧。

叶温余收回手,又问:“头还晕么?嗓子疼不疼?”

严琛重新站直:“不晕,不疼。”

叶温余放心了,看着他这副有问必答好说话的模样,不禁又想起昨晚的事,以及,后面几个乱七八糟的梦。

已经记不清很多了,零零碎碎的片段里都是严琛在亲吻他的掌心,更过分一点,在吻他的指尖。

这样肖想一个生病的人,叶温余心虚又愧疚,很是过意不去。

而且对方还早起帮他做早餐。

吃完饭回了学校,两人在岔路口分道扬镳之前,叶温余问严琛:“这周你可以去音乐教室吗?”

严琛:“可以。”

“那几天。”叶温余:“不过如果临时有别的事一定记得提前说,比赛提前了很多,我们练习的时间不多了。”

回了宿舍,池冬亭顶着一头鸡窝刚起床,眼睛迷迷瞪瞪的,一开始看见他都没反应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揉揉眼睛:“温余你回来了啊,你昨晚上去哪儿了?我本来还想给你打电话,结果太困上床就睡着了。”

叶温余:“去了严琛家。”

“哦,啊?”池冬亭听得一呆,双眼缓缓睁大:“意思是你昨晚睡在严琛家里?”

叶温余点头。

池冬亭来回走了一圈,想不明白:“为什么啊?”

叶温余:“他生病了,感冒严重,一个人在家没人照顾。”

池冬亭:“所以你就去照顾他了?”

叶温余:“算是吧。”

“啊?”池冬亭啊完一声不够,又一声:“啊?”

他想着严琛那个生人勿近又冷又硬的德行,不行,想不通:“他愿意让你照顾他?没把你一个人丢在客厅不管吧?”

“当然没有。”叶温余也很疑惑:“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不是我要这么想……哎。”池冬亭挠挠脑袋:“算了,那你们关系现在已经这么好了啊?”

叶温余听这话,很轻眨了下的眼睛:“好吗?”

“还不好吗?”池冬亭夸张地说:“算算这才多久哦,都已经发展到生病了单独陪夜照顾了,如果这都不算好?”

是这样么……

叶温余在池冬亭刷牙时讲这段话仔细想了一下,心情很好,嘴角都难得牵起了一丝弧度。

看来他的努力没有白费,至少在旁观者眼里,他们已经算关系很好了。

十点有课,两个人九点半出门。

电影鉴赏的选修课纯属混时间,池冬亭拉着叶温余找了个角落坐下,书摆好,掏出手机开启社交达人模式。

叶温余则是在考虑要不要给严琛发个消息,提醒他感冒刚好的话最好不要剧烈运动。

但本来就是体育生,这话说出来是有点儿离谱了。

那就应该换成暂时不要有太大的运动量,稍微游一游练一练,等过两天再恢复正常训练也不迟。

掏出手机正想打字,没想到对方先一步发来一张图。

叶温余点开,是冰糖雪梨盅的图文解析,里面写得很详细,连用多大的梨,枸杞红枣冰糖要放几颗都列得清清楚楚。

这是什么意思?

叶温余没懂,想回复问他,池冬亭突然咬着后槽牙骂了一句:“我焯,什么东西。”

叶温余低声问他:“怎么了?”

池冬亭:“就上次那个说你获奖的帖子,底下突然有人说你倒贴严琛!有病吧?倒贴个鬼!”

叶温余听了没觉得生气,只是觉得有点奇怪,打开论坛,很快看到了池冬亭说的那条评论。

现在已经不止一条了。

【深林】:故意的吧应该是,领奖还穿别人训练服去,不知道会被拍照放官网?

【深林】:倒贴严琛的我见多了,不过这么没脸没皮的我还是第一见。

【深林】:当然申明一下,没脸没皮不是在骂人哦,只是实事求是的陈述而已~

池冬亭气死了,开着大号在跟他对骂:

【不忍冬】:你妈给你一张嘴是让你四处喷脏的?那是温余自己的衣服,不是什么训练服!

【不忍冬】:而且体院那么多人,你怎么就单提严琛?你有妄想症?

【深林】:领奖那天,叶温余难道不是先去的体育馆,再去的三教礼堂?

【不忍冬】:那是因为我们要跟1班借场地,温余去跟严琛交涉而已!

【不忍冬】:我们两个班的事你这么清楚?搁这儿当万事通呢?

【深林】:哦,刚刚还说不认识呢,这里又交涉了,你们班除了叶温余没别人了?

【深林】:[图片]

【深林】:前段时间有人拍到的,这时候早就已经过了下课时间了,两个人为什么会在一起?除了叶温余故意等着严琛路过假装偶遇,我不想出别的理由了[摊手]

【不忍冬】:?

【不忍冬】:你要不要看看你自己在说什么?故意个屁!温余没回宿舍是因为下课他就被辅导员叫走了!

【深林】:是么,那这个呢/图片

【深林】:严琛昨晚没住宿舍回家了,大晚上在外面可以理解,叶温余呢?敢说不是特意追出去找严琛的?

【不忍冬】:我找你妹!

【不忍冬】:而且照你这个逻辑,我是不是也可以说是严琛打听到温余晚上有课,所以故意在门口等着?

【不忍冬】:衣服我也可以说是严琛想要接近温余主动借给他的,昨晚我也可以说是严琛相见温余借口把人喊出去的。

【不忍冬】你嘴里要是非要有个倒贴的人,怎么就不能是严琛?

【深林】:严琛是什么人,他主动去接近别人?同学,你在搞笑?

【不忍冬】:我们温余多牛逼你又知道吗?说他去倒贴别人,我看你才是搞笑!

……

这里已经在好几页开外,两人吵了半天才有路人翻到这里:

【山根】:好怪,有人说叶温余倒贴?我直接地铁老人看手机,叶温余倒贴?

【今年会下雪吗】:单看第一张照片,叶温余在低头看猫,而严琛在看叶温余,你跟我说叶温余倒贴严琛?

【糖不吃糖】:这个深林应该是刚从分校转来本部的吧,确实搞笑。

【兰亭香雪】:你们分校的更了解严琛,觉得他厉害,这没问题,但同理,叶温余在我们本部也不是籍籍无名,说话之前先过过脑子吧。

【岚空】:逻辑乱成狗屎,张口就来,故意恶心人[鄙视]

楼砌得越来越高,重点一歪再歪,从最开始的叶温余获奖,到叶温余的衣服,再到大家对【深林】群起而攻之。

形势显而易见的一边倒。

不过注意看看就能发现,从第一个路人回复开始,【深林】就没再说话了。

不知道是因为看人太多说不过,还是真的只是找存在感瞎说一气,说完就跑。

池冬亭更偏向后者。

“无语,林子大了还真是什么鸟都有,”

他自己气得吹胡子瞪眼,嘴里反倒叫叶温余别生气:“你千万别搭理他温余,这就一傻逼,他要敢再出来瞎跳,我直接喷得他亲妈都不认。”

叶温余倒是没生气,一个无关紧要到连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只存在于网上的人,还不至于勾起他的情绪波动。

何况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这个人说的也不是全错。

不过比起这个,他还是更关心严琛给他发的雪梨盅:【你还想吃这个吗?】

严琛收到这句回复,不由扬眉。

他怎么会理解成他还想吃?

“嘶——”董希忽然从椅子上坐直了:“各位,看下我发在群里的链接。”

杨谅:“又是学校论坛?”

董希:“对,小学弟刚发我的,本来是恭喜叶温余获奖的帖子,但是有人在里面提到严哥了。”

听觉自动捕捉到关键词,严琛偏过头看向他:“什么帖子。”

董希:“有人在帖子里说叶温余倒贴你,还贴了照片说是证据,被本部的同学集体围攻了。”

经过大半天的发酵,获奖帖子的回复已经砌了超过一千楼,倒序查看回复的话,10条里有9条都是在骂【深林】。

杨谅看了一会儿:“这个深林被骂成这样,怎么突然就一句也不回复了,好怪。”

“确实。”董希摸摸下巴,很快想起这莫名的熟悉感哪儿来的了。

甄霖不也是这种?看着阳光乖巧,实际口无遮拦,像个神经病,发完神经就走,也无所谓剩下别人怎么骂他。

只是这话还没来得及说,小学弟紧接着又发来一条消息。

董希扬扬手机:“破案了,知道深林为什么后面一直不回复吗?因为他被管理员在本论坛永久封号了。”

杨谅恍然哦了一声,然后又哇了一声:“严哥,下面还有好多人说是你倒贴叶温余。”

严琛:“是么。”

“是啊。”杨谅以为严琛没在看帖子,拿着手机跑他边上想给他看,结果刚凑近,就看见严琛连着给两条回复点了赞。

一条是夸叶温余穿黑色好看,另一条就是说他倒贴叶温余。

杨谅:“……?”

董希:“这个问题不大,他们应该只是想堵深林的嘴,不是真的说严哥——”

“啊?!”杨谅突然一声怪叫打断了董希:“严哥,他说你倒贴叶温余,你怎么还给他点赞啊?!”

严琛面不改色:“手滑。”

-

随着学期推进,作业增多,加上小组论文也要开始准备,叶温余一下忙碌起来。

从周一到周四几乎没有多少空闲时间,下午的练习反而成了他百忙中放松的机会。

而这天下午,严琛迟到了5分钟。

来时的穿着也和平时不太一样,T恤短裤换成了白衬衫西装裤,头发往上梳露出大半个额头。

肉眼可见很简单的拾掇,也不妨碍他帅得再一次突破上限。

像是感觉不到大家齐刷刷集中在他身上的目光,严琛如往常一般走到叶温余身边坐下。

“今天是有什么活动吗?”叶温余问。

严琛放下稿子嗯了一声:“迎新活动,我抽到了主持。”

这个“抽到”就很灵性。

叶温余默了默,问:“那你现在走了没事吗?”

严琛:“没事,已经结束了。”

叶温余:“下午的迎新会?”

严琛:“晚上的不归我管。”

常思呈收到了最新一版配音大赛的比赛细则,正在一条一条跟大家解释。

叶温余听两句,侧头看严琛一眼,再听两句,再侧头看一眼。

这样颇有明目张胆意味的瞄,很快被抓了现形。

严琛:“在看什么?”

叶温余:“在看你。”

严琛:“看我做什么?”

叶温余坦诚道:“你今天很好看。”

严琛眉心微动。

叶温余没觉得自己客观的夸奖有什么问题:“迎新活动怎么样,顺利么?”

严琛身体不觉往他那边倾了一些:“还行。”

叶温余:“可是我之前看过很多次主持迎新会的同学被新生调侃。”

一般这种场合的主持人首选条件都是需要外形出众,这样就难免会被社牛的观众当众讯问有没有对象,我有没有机会之类。

叶温余觉得以严琛的条件,不可能没有被问到过。

而严琛却淡定给出了否定的答案:“我没有。”

叶温余觉得奇怪:“怎么会?”

严琛:“不清楚,可能是觉得我太凶了,懒得理我吧。”

他是以陈述事实的口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叶温余听着莫名有种可怜巴巴的意味。

“不会。”他皱了眉:“你不凶,也不会有人不想理你,应该只是这一届的新生比较文静内敛,不是你的问题。”

严琛偏了偏头:“嗯,希望如此吧。”

他们在前面说悄悄话,后面也有人在说悄悄话。

“这届新生里有我妹。”

宋小绵趴在安雪肩膀上,抱着手机:“你看她刚给我发的。”

安雪翻了两下聊天记录:

【/图片】

【姐!我焯,这个主持人学长好帅!受不了了!】

【怎么这么帅啊妈的,镜头一个特写,我感觉我心脏都要蹦出喉咙眼了!】

【声音也好好听啊呜呜呜,这种藐视众生的眼神,我真的可以!】

【情况不对,怎么感觉有点凶……】

【好凶……有人问他有没有女朋友了,他居然直接反问跟你有什么关系?】

【好勇,又有人问了!】

【他完全没理人家,牛的,我都替那个同学尴尬……】

安雪:“嗯,合情合理。”

宋小绵:“看来大佬平时还是对我们算客气的了,不对,这突如其来的受宠若惊是什么回事?”

安雪:“受宠若惊?算了吧,我感觉用爱屋及乌更恰当。”

宋小绵:“?此话何解?”

安雪抬头看了前面两人一眼,冲宋小绵使了个让她也看的眼神。

离她们不远的最前排,叶温余正仔细帮严琛解着衬衫领口的扣子。

而后者微微仰着下颌,仿佛很享受这样的靠近,放在桌上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点着指尖。

“好了。”叶温余帮他解开两颗,抚平衣领:“现在应该不会觉得闷了吧?”

严琛:“好多了。”

叶温余收回手时,瞥见他左手袖子也往下滑了些,索性顺手帮他重新往上挽。

叶温余:“你们平时穿惯了训练服,忽然换上这种确实会不太习惯。”

严琛注视着他瘦白的指尖挽着白色布料一寸寸往上,掌根时不时轻轻蹭过他的手臂,像羽毛擦过:“你呢?”

叶温余:“还好,我不太怕热……”

断断续续的说话间,严琛微垂的目光始终只装着他一个。

看见他袖口的布料扫过自己手背了,便蜷起手指,闲闲去勾他的手肘。

“我焯,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李姐。”

宋小绵捂着嘴巴直抽气:“为什么他们这么坦然,把我看脸红心跳。”

安雪咬着后槽牙,怀着跟她同样的疑惑:“不知道,你上去问问?”

宋小绵:“?”

练习结束离开之前,安雪提前给大家小小喂了颗糖:“下周就要正式去录比赛片段了,大家加油,录完咱们一起去吃顿好的,好好庆祝!”

“吃什么?”

“火锅烤肉都行,看大家。”

“我知道一家草坪餐厅,可以坐在草坪上吃饭,跟野餐一样,还可以订夜场!”

“你小子,早都看好了是吧?”

“行!反正不管在哪儿吃,我就一件事,必须把你们全部灌趴!”

严琛或许不知道,但叶温余再清楚不过,他们说的灌趴真的就是灌趴,一点儿不参假。

他低声问严琛:“你酒量怎么样?”

严琛:“不怎么样。”

“啊?那到时候……”

他陷入担忧,抿紧嘴角思索两秒,认真道:“没关系,到时候我可以帮你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