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脸面

老苍头手里提着灯笼,昏黄的光透过了蒙在灯笼上的那层薄薄的绢布,投到他的脸上。

道袍垂下的广袖随着步履轻轻摆动,到了他们的面前,停了下来。

那双明亮的眼睛,只是在元徵的身上掠过,就落到了她的身上。

明棠见到那张脸他总觉得有些面熟,应该在宫里见过。

面前的人足够平静,但是那张脸却足够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宫里的人来来往往,在她面前如同过江之鲫来来去去,若没有点过人的地方,她见过也就见过,过上半日的功夫,她也就忘记了,想不起什么。

“你是——”

她脑子里闪现出什么画面,已经想起来了。

还没等她把话说完,面前的人已经拢袖对靠在她肩膀上的元徵躬身一拜。

“臣见过陛下。”

这话语将旁边的老苍头吓得浑身一抖,差点没把灯笼给掉在地上。

元徵有些稀奇,“你怎么识得朕?”

“臣在宫中的时候,曾经拜见过陛下。”

像是知道元徵心里的疑问,他回答,“臣元澈。”

元徵点头,“朕想起来了,你是任城王的儿子。”

明棠心头一跳,她在宫里自然知道任城王,宫里的往事和忌讳,她都要知道。以免自己在和人打交道的时候,无知无觉的得罪人闯祸。

先帝继位的时候,有好几位辅政大臣,领头的便是任城王。这位任城王听说有宰辅之能,虚怀若谷,名满天下。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一次入宫朝见的时候,莫名其妙的死了。宫里给出的理由是任城王急病发作,可宫里私底下又有另外一种说法。说是先帝忌讳嫉妒这位长辈的才能和名望,害怕他篡位夺权,于是干脆一杯毒酒把他给毒死了。

这个说法在私下流传甚广。而原本辉煌一时的任城王这一脉,到了如今,也没见到多少子孙在高位上。

这段宫廷秘事让明棠多看了前头的年轻人几眼。他袖手站立,背脊依然笔直,在寒风夜色里露出铮铮傲骨。

口里称臣,但在他的身上,明棠没有见到半点卑躬屈膝。

元徵满脸意外,他才一动,就扯到了身上的伤处。

“臣还是先搀扶陛下进去。”

元澈说着,从明棠的肩膀上将元徵轻轻拉下来。

明棠只觉得身上一轻,不由得觉得轻松。元徵看着只有十几岁,但是生的却要比同龄人要高大许多。看着身条清瘦,可是真的压到身上沉的厉害。

她看着元澈半背半抱着元徵走在前面,她走了几步,脚上传来一阵钝痛。

明棠这才发现自己的脚已经受伤了,只是之前情况危急,她拖着个人,必须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所以都没有觉察到。

现在地方找到了,原本忽略了的伤处就开始发作了。

她跟在两人身后,哪怕强忍着,身形也有些踉跄。

一路走过来,明棠没有看到其他人。

这个庄园并不大,连带着庄子里的屋子相比较其他王公也不怎么宽敞。

元徵被元澈扶到坐床上。行动之中,元徵的手腕被触碰到,痛呼了一声。

元澈抬头看着元徵,低声道,“臣得罪。”

说罢,拉住元徵的袖子拉开。冬日里的衣着都有几分臃肿,袖口把手腕遮的严严实实看不清其下。当袖口拉开后,看到元徵的手腕肿了一圈。

元澈垂目看了小会,手指在他手腕上试探的轻轻按了两下。

元徵重重的倒吸了一口凉气,“阿叔这里有医官吗?”

论年纪,元澈只比元徵大了几岁。论辈分,元澈是先帝那一辈的人。叫元澈一声阿叔,倒是恰得其当。

“臣惭愧,这里除了臣还有几个老仆之外,并没有其他人。”

元澈话语说完,握住元徵的手掌,“陛下暂且忍耐一二。”

话语落下,还没等在场的人反应过来,就见到元澈拉住元徵脱臼的那只手转了两圈,只听到轻微的咔嚓一声,关节复位。

明棠在一旁看着元徵额头上挂着冷汗,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疼的。

她轻轻道了一声陛下。元徵转头看到她,“臻臻,你过来。”

她才过去,元徵就靠在她的身上。

明棠没想到元徵当着人面就往她身上腻,顿时有些老脸一红。她去看元澈,只见着元澈脸色毫无变化。

“陛下没事吧?”

元徵要是出了事,回头宫里知道。准没她好果子吃。

面色如常的年轻男人听到她问,眼眸向她转过来,清凌凌的目光看向她,似是露水沁漫。

可是等人再仔细看,那双眼睛里又什么都没有。

“说不好。”这位半点都不知道说好话安慰人。

他又抬眼仔细打量了元徵两眼,“陛下手腕脱臼,至于其他的毛病……”

他摇摇头,“一时半会的还需再看看。”

这话说的也没错,毕竟才来,就算有什么事,也要过小会才能看出来。

元澈叫人去取来了一碗热腾腾的粟米粥,元徵在宫里锦衣玉食习惯了,对这种东西有些不习惯。

“粟米粥可以补脾,算是病后进食的首选。陛下遭险才没有多久。肉食并不适合。”

元徵这才用食,他身上衣裳脏了,只能寻出一些元澈自用还没来得及穿的衣裳给换上。

元澈原本要老仆过来帮着把衣裳换了,可元徵不让其他人靠近。元徵的性子是自小养出来的霸道,他下定了主意,就难以改变。

等到药熬好了来喝下,他沉沉睡去,明棠才算是勉强轻松一点。

见着元徵两眼合上,呼吸平缓之后。明棠站起身,才往后走了一步。左脚那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她一时没忍住,身形略有些踉跄。

她手臂被身后人扶住,向后看就见到元澈的脸。

“小娘子还好吗?”

他看了一眼她那只已经有些站不住的脚。

明棠是吃过苦的人,很会忍痛。从门口一路走来到现在,她都没有表露出半点。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背后扶着的人,在她站稳之后,就要把扶着的手收回。半点也不犹豫含糊。

但明棠的动作很快,她整个人向后一倒,径直倒他手上。

这个时候会医术的似乎只有面前这个,这只脚靠它自己好,怕是不知道何年何月了。既然面前就有一个能治的,不抓住就是她傻。

至于脸面,那是什么玩意儿,能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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