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楠的提议很明显不靠谱,温行知估计不忍心打消了小朋友的热情,便含糊了一句,“再说吧。”
南苡松了一口气。
还好没答应,要是真答应了,就凭她那三脚猫的厨艺,可能在菜上桌前,厨房就先炸了。
脸颊好像有什么液体流下,她拿手臂轻碰着下颚伤口处,竟然糊了一手的血,她有点儿怔,这口子划得不深,血流得倒是挺多。
南楠见到她一手的血,轻呼了一声,赶紧跑回房间里翻医药箱找创可贴。
门边有纸,她抽了一张纸,低头揩着手上的血迹,刚准备往脸上擦,视线里就出现了一双休闲鞋。
温行知脚下还有玻璃碎片,停在她跟前,她微怔,正要抬头,就见他的手已经伸了过来,接着轻轻抬起了她的下颚。
男人指腹的温度覆了上来,她呆住。
对方姿势自然得就像真的只是查看一下伤势,随意靠过来时,她连眼睛都忘了眨。
伤口轻微撕裂,温行知的手轻而柔地摸了上去,她不适地别开头,却被他强势地扳了回来,沉了神色,“别动!”
凶她。
可南苡一点儿也不怕他。
她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眼睛——还挺好看,细长内双,微微向上挑起,此刻正淡然地看着她的伤口,好看的卧蚕便微微浮起。
她突然有个不合时宜的想法,“滋滋”地往外冒。
于是她眼里微微起了笑,低声娇着嗓子道,“欸,真不来做我模特啊?多少人想求着我拍我都不给呢。”
温行知眉眼冷冽地看过来,她忽然感觉不对劲儿,心里“咯噔”一下。
果不其然,像是在惩罚她似的,他狠狠往她伤口上一摁,她顿时疼得咧嘴,“温行知!”
男人倒是像个没事儿人一般,直起身来,仔细看他,发现他双眼蕴着得逞的笑。
故意的。
她气得牙疼。
南楠这时急急忙忙地拿了创可贴跑出来,正好就撞见这一幕。
南楠看见自己姐姐捂着伤口瞪着温行知,而温行知含着笑低眉看着她。
时值青春期的女孩儿,心思最敏感,在南楠眼里,自家姐姐和行知哥哥此刻,特别像她在学校里看到的那些谈着恋爱的小男生小女生,那眼神,一模一样。
南楠看着看着,突然就开口道,“行知哥哥……”
南苡和温行知双双回头看去。
南楠手里提着医药箱,站在满室狼藉里,特别天真地说了一句,“我姐很厉害的。”
南苡:“?”
温行知:“?”
南楠丝毫未察觉到已经开始诡异起来的气氛,挠了挠头,不知道该怎么委婉表达,“就是……你要多小心啊……”
南苡:“?”
小姑娘被吓傻了?
温行知却莫名理解到了南楠话里隐晦的意思,低声笑了出来,明明是回南楠的话,却是对着南苡说着,“好,我会小心。”
有点居心叵测的味道。
那股不对劲儿的感觉越来越浓,南苡愣怔,刹那间脑袋一灵光,顿悟过来。
她怒瞪着眼前的男人,想怼人,可又舍不得。
那模样娇娇软软的,像只小狐狸一样,不伤人,力道就像是一团软棉花,直往人心头里撞。
温行知盯着那张祸色的脸,挑眼轻笑,他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也很清楚自己到底在干什么想什么。
于是再抬眼看向她时,眼中有那么一些东西,就已然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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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的暑季特别热,一到晚上,特别多人都爱坐在江边乘凉。晚间的江风带了点爽快,南苡举着相机就对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江面拍了一张。
最近张晓武阿航两个人和沈青绵那堆打得火热,成天都聚在一起喝酒找乐子,不是在镇上的农家乐,就是大晚上的开车跑到县城里头去疯。
以往南苡都不大爱和他们厮混,南楠在家她怕王永微上门找麻烦,所以张晓武每每邀约,除了有非去不可的理由,不然她十有八九都是拒绝了的。
可如今倒好,镇上又来了一堆败家子,正好和张晓武他们狼狈为奸,下班的时间里能看见张晓武都已经是稀奇事儿了。
而此刻张晓武就坐在江边。
他猛灌了一瓶矿泉水后,手捧了一把江水直往头上浇,降了热,凉快了,他便走到她旁边,躺在了石子滩上,“老大?”
南苡抱着电脑对着一堆新鲜出炉的图片正忙,“有屁放。”
张晓武慢慢地挪了过去,试探着,“你妈……又上你家了?”
她手指都没停过,“怎么了?”都传到张晓武耳朵里了。
“没,”张晓武后脑勺枕着手臂,望着被夕阳晕染了一片的天空,“就是我和阿航,替你觉得累。”
“我累个屁。”她从小都这么过来的,早习惯了。
“哦……”张晓武看了看南苡,又抬头看着天儿,想说什么又给憋了回去。
南苡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想回家了?”
“没有。”
“那你……”
“是行哥。”
南苡顿住,“谁?”
“行哥,温、行、知——”张晓武故意拉长了声音调侃着。
手里忙碌的频率越来越慢,她面无表情地,“哦,怎么了?”
“上次和沈青绵那爷仨喝酒,你猜我听到什么了?”
她压根就没那耐心猜,“啧”了一声就拧眉瞪了过去。
张晓武怵她,只好赶紧交代,“沈青绵我保守估计和行哥是发小,一开始我就没往他身上打主意,所以我那天是逮着那个喝醉了的杨钊问的。”
张晓武幽幽地说,“他说行哥,其实是跑这儿避风头来了,说是之前在京城,惹了事儿。”
“什么事儿?”
“没说,”张晓武支起身,渐渐严肃起来,“但我猜,不是小事儿。”
“沈青绵那人,行事做派样样都讲究精细,咱们这个小工作室兢兢业业一年到头的总收入,还不及他手上那只表一个零头,其他的更甭说。”
“这种公子哥儿我以前在京城里见得多了去了,没点家底养不出那一身矜贵,可就算这样,这群人还能对着行哥恭恭敬敬的,那你说,行哥那背景,能差到哪儿去?”
张晓武难得这么正经,分析得头头是道,她听得愣了一愣。
“这样的人惹了事大多都有家里兜着底,今天却躲到了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上,那得是多大的事儿啊?”
南苡撑着脑袋,眺望着远处的山和水,没说话。
“我和阿航……就是担心你上当受骗,”张晓武吐了一口气,“谁会闲得没事儿跑这种小地方来散心修养?交通就一个城际客车,除此之外就是三轮车摩托车,吃的玩的来来回回就那些,这种地方,那群身娇体贵的公子哥儿,凭什么受得了?”
这个问题,她也不是没想过。
只是每次看到温行知,那些问题好像就自动往脑袋后面跑,跑着跑着,就没了影。
她从来没遇见过温行知这样的人。
矜贵、懒散,带着天生的强烈的侵略感,堪堪只需站在那里,就能轻易地夺走她的视线。
她渐渐地出了神,张晓武拿手在她面前挥了挥,“你听见我说的了吗?”
“哦……所以,你和阿航这么些天都跑去跟他们花天酒地,就是为了帮我打探温行知的消息?”
张晓武一脸理所应当,“不然呢?”
“你有病啊?”八字都没一撇呢!
“你是我老大哎!”张晓武见她那副不争气的样子就来气,而后又没底气地戳了戳她,“那……你还跟不跟行哥?”
她什么时候就跟着温行知了?
那个男人难搞得要死,她根本不敢说,她其实到现在都没加着人家微信。
而且最耻辱的是,她之前还厚着脸皮,把自己的联系方式给了他。
就这样,他也没找过她。
“滚蛋!”她踹开张晓武,把电脑塞给张晓武,抱着相机就走。
张晓武在后面扑腾着追她,“哎哎哎,老大你慢点!”
她走出没几步,忽然又想起了,转头问着张晓武,“你有温行知联系方式吗?”
张晓武奇怪,“你是说电话还是微信?”
一听这话,她登时怒火冲到了头顶,就故意针对她一个人是吧?!
她扭头就走,走得飞快,快得张晓武觉得有点不对劲儿,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在她身后爆笑出声,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不是老大,我和阿航在那儿忧天忧地的,结果搞了半天,你连行哥的微信都没要着啊!?”
她吼道,“滚!”
她晚上回家的时候,张晓武的嘲笑如犹在耳,她怨气冲天地瞪了一眼那扇门。
回家关门后,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的南楠见她一脸怨气,吃了一口薯片,“和行知哥哥吵架了?”
“……没有。”
“哦,”南楠回过头,盯着电视,“我还以为你们吵架了,刚刚行知哥哥还来敲门,问你在不在。”
闻言,她心头一跳,怨气突然散了大半:“找我?”
“嗯。”
“找我干嘛?”
“不知道,哥哥就在隔壁,你敲门问问呗。”
南苡突然拧巴起来。
放了相机后,摸摸索索了半天,迟迟没出门。南楠觉得她今天异常磨叽,平时都是风风火火的性子,今天怎么这么磨蹭?
南楠坐在沙发上,怪异地看了她好几眼。
等到她终于敲上温行知的门时,那些怨气早已经散了个尽。
可敲了半天门,也没见人。
她耐着性子又敲了敲,等了又等,最后没忍住,张晓武刚刚一路的嘲笑和羞耻,现在又被拒之门外,她抱着手臂就在温行知家门口冷笑起来。
狠狠地踹了一脚那个门,冲着门低骂了一声,“狗男人!呸!”
手机就是这时候突然响起来的,是个陌生号码。
收了脾气稳了稳心神,她接起来,语气还有些生硬,“你好,我是南苡。”
“到家了?”那头传来一道熟悉的低沉男声。
南苡一愣,狐疑地看了一眼手机屏幕。
这个人,竟然主动联系她了。
“我不在家,甭踹我那门了,”男人语气里带着他独有的散漫,“老林烧烤,过来找我。”
“……哦。”
挂了电话后,南苡脑袋里乱成一片。
等等,他知道她踹了他的门。
他怎么知道的?
南苡觉得不可思议,给南楠打了声招呼便去了。
快到地方的时候,她试着在添加好友那里输了那串号码,一搜索,赫然跳出来一个头像,头像一片黑色,就简单地画了几根她看不懂的线条,微信名称是“W”。
W,温。
她眨眨眼,点下了那个【添加好友】。
然后一抬头,就在一排排外摆的大排档桌子中间看见了温行知。
他正低着头,姿态闲散地玩着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