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大约是再没几个比她还能折腾的人。
两人终于收拾妥当,出门下了电梯,走在小区花园里,任苒突然又想起刚刚玩的游戏没有通关。
她急急忙忙地催晏知时回去拿上pad,说游戏是氪金买的,舍不得好几个小时的存档,现在玩不到,晚上要睡不好觉了。
两个人刚刚和好,她顺利翻身做了主人。
晏知时被迫只能折返,一来一回,再打车到餐厅的时候,果然已经人满为患。
他们挤在排队的人群中,在角落里占了两只塑料凳子,拿着遥遥无期的排号。
任苒捧着pad玩得开心,还不忘夸奖自己机智:“这时候要是没有游戏得多无聊。”
种因得果,都是自己纵容的,晏知时扶着额头,手指压住跳动的眉心。
这个时候成双成对出来的都是小情侣,任苒在等待地图加载的间隙,四处张望着。
一会儿嘻嘻哈哈地跟他指左边的那个小姐姐好好看,一会儿又神神秘秘地说后面的两个人在亲亲,一会儿又转述旁边的那两个女孩在骂渣男。
晏知时无语地看着她:“你是真的很忙。”
任苒为这句话又不高兴了,生了几分钟的闷气,突然抠了抠他的掌心,炫耀地将pad递给他看。
屏幕的正中是游戏的主控,一个圆滚滚的穿工装的胖子,头顶上顶着金光闪闪的两个字的ID“莳光”。
“我刚刚想到的,改名卡还花了6块钱,是不是很聪明?”
莳光,任苒。
点到为止的暧昧,又很匹配。
她为自己的小巧思难掩得意。
晏知时十分中肯道:“你要是能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多用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以后会很厉害的。”
结局是忠言逆耳,收获对方恼羞成怒的拳头一枚。
排队吃完午饭已经到下午两三点钟,任苒握着晏知时的手腕,在商场里满楼逛。
说到底晏知时并没有什么很缺的东西,问及什么,他都说还好。
任苒也觉得这样临时买东买西,再强行塞给他,有点糊弄事儿了。
看了一圈都没有特别合适的,也就暂时作罢。
午饭吃得晚,到晚上两人都不饿,又不想去餐厅排队,便去到沿江的步行街吃小吃。
江边的冷风几分钟就将一份新鲜出炉的臭豆腐冻到冷透,任苒自己吃不完,坏心眼地全递给晏知时处理。
他捧着纸盒,三两口解决完毕,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任苒看他表情格外淡定,捉弄他的心思落了空,好奇问道:“咦,你进化了啊,不是最讨厌垃圾食品?”
晏知时简短地说:“不算难吃。”
“啊?那什么难吃?”
“……学校食堂。”
任苒瞪大眼睛问:“呃。你什么时候吃的学校食堂。”
他说:“我妈上班以后。一直都是。”
任苒一秒钟一个主意,她立刻很感兴趣地跟风说:“你说得我也想去试一试了,什么时候跟你去吃一顿好不好,刷你的卡?”
他们在学校里,一直是泾渭分明、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只从表面来看,谁也不知道两人亲近的关系。
她的所有同学都只认识一个总是陪在身边的简唤尘,不知道晏知时。
他不知对方能不能体察到这样微妙的差别待遇,还是有意为之地拉开距离。
任苒平时嘴巴也挑剔,故而他也没有太当真她这玩笑的一句,只敷衍地说:“我都可以,随你。”
时间越晚,江畔的行人大批涌进愈发拥挤,他们在步行街的尽头找了一处凉亭,扶在石质的栏杆上,看着远处沿江两侧亮着瑰丽绚烂灯光的高层写字楼体和主干道汹涌的人群。
她的手指指向江对岸延溪路,问道:“你爸爸在哪栋楼里办公?”
“那里。”晏知时调整她的手指,指向其中灯火通明的一座。
“你爸爸真厉害啊,做到那么高的位置,”她感叹道,“现在从那边往下看,视野一定超级好。”
晏知时问她:“想去吗?我爸今天加班,可以给他打个电话。”
她想了想,虽然很有诱惑力,还是断然拒绝道:“算了吧,过节嘛,不怎么习惯跟长辈一起。”
晚风愈烈,江中行驶的客轮上音乐震天,有人冲着岸边欢快地挥手。
晏知时看着江面五光十色的投影被船身破开的白色浪花拍碎,突然说:“我想好要什么礼物了。”
任苒刚刚有些走神,问他:“你想要什么?”
他又问:“是不是什么都行?”
“可以啊。”
晏知时的脸在阴影中渐渐靠近,任苒看着他无比清明的眼睛,浓密的睫毛和淡色的唇,对方的手指搭上后颈温热的肌肤,微微将她拉近,呼吸只在咫尺。
她以为,这是一个吻的前兆。
直到脖子后面微微一动,锁骨链从半侧滑下来,又被晏知时提在手里,悬在半空。
“我想要这个。”
“就这个?”她迟疑地问。
“舍不得吗?”他确认道。
任苒摇头说:“没有。这个是之前旅游的时候,在景区的路边摊上买着玩的,不值钱。你想要就送你啊。”
“不过,我以为我怎么都该比它值钱吧?”她故做幽怨,嘲笑他的不解风情,“晏知时,你要是现在想亲我,我不介意的。”
晏知时将细细的链子装进口袋里,语气平平地说:“我没想亲你。只是逗你,像你白天逗我一样。”
她不服地辩驳:“我当时可没有逗你,我是真的打算亲你的。”
如果他态度强硬坚决,绝不接受和解,任苒是打算这么做的,
“还是免了吧,”他笑容浅淡,“如果只是到‘不介意’这种程度,那还没有必要。”
“假正经,”她娇嗔地踢了一下晏知时的球鞋,反问他:“那我的节日礼物呢?”
晏知时慢悠悠地说:“不是有人给你送花了?”
她嘻嘻笑着,伸长手臂,踮脚挂到晏知时的脖子上,整个人都向他倾过去:“你这都知道?消息真灵通,看来很关注我嘛!”
晏知时垂眸看着她,就听她开始吹牛:“送花的人可帅了,起码是班草那个级别的吧!”
“花我倒是没收,要是一两支能在桌堂里塞下的我就收了,那么成捧的,招摇得放都放不下。我又不是要在老师那里讨骂。”
“不过那么大束的花,应该很贵吧。仔细想一想,怕不是错过了高富帅啊。”
晏知时唇边的笑意随着她的话慢慢收敛干净,明显是不喜她这样的玩世不恭的姿态。
任苒很看事儿的,及时转变了口风解释道:“跟你开玩笑呢。就是没想收,那个人我都不怎么认识。”
又讨好他道:“晏知时,要是你送的,我挨骂也会收的,真的。”
晏知时的眼神终于从她脸上收回来,半晌说:“我没想到今天会见到你,所以没有准备什么。”
“但是。”
“如果你像我刚刚一样,也有现在很想要的东西,我会答应你。”
“真的?”她的笑容一下亮起来,很明显是心有成算,“你不能反悔。”
“我不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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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末银行事情繁多,晏波开完一天的会,浑身酸痛。
他坐在沙发上,脚下泡着草药包,拿着妻子买的肩颈仪开了机,电流刺激得的皮肤又痛又麻。
正上头的时候,戚少桐拿着梳子从厕所出来,问道:“谁用我的梳子了?”
晏波这时候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用遥控器换着电视台,问道:“家里就俩男的,谁能用你的梳子?”
戚少桐将梳子递过来,当他的面,从齿缝里揪出其中一根。
“看见了吗?”她语气不善地问。
戚少桐长期做头发,头发发质偏黄,又比较干枯,留在梳子上的头发又长又黑,很明显不是她的。
晏波立即意识到,后院起火,这是要遭殃,急忙为自己辩解:“我最近可没有客人来家里。”
他看戚少桐满脸狐疑,对着房内喊:“知时,出来一下。”
过了一分钟,晏知时的房门被打开,他站在门口问:“怎么?”
晏波急邀他为自己作证,说:“这几天家里没来什么女客人是不是?”
“来了。”
“谁来了?!”晏波大惊。
“任苒今天来了。”
他看着戚少桐手里的梳子,大约猜到什么,不咸不淡地解释道:“中间在洗手间收拾了一下吧,可能用了一下您的东西。”
戚少桐没有说话。
晏波知道戚少桐对任苒还是有些看法,便替了她的位置,主动关心道:“小苒来做什么来了?”
“来过节的。一起出去吃了个饭,逛了个街。”
晏波连连点头,眼神朝戚少桐看着:“哦哦,那是她主动来找你,懂事了,还挺好、挺好。”
戚少桐看不得他意味深长,意有所指,出声打断他,对晏知时说:“没事了,你先进屋吧。”
晏知时的房门又被关上,戚少桐坐在沙发上,手握着梳子看着电视。
隔了一会儿,她又嫌电视广告聒噪,直接按灭了电源。
晏波知道她要生气,大气不敢喘。
果然戚少桐没忍住心里莫名的怨气:“男女七岁不同席,家里也没个大人,一个姑娘家自己上门,是干了什么要用家里的梳子?”
晏波打断她:“打住打住,戚老师,想法腌臜了啊。七岁不同席都是多少年的古话了,是封建糟粕,不可取。”
“小苒和知时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感情单纯着,咱们做长辈的不能瞎猜。我回头跟知时说一声,让他以后跟小苒玩,注意点男女交往尺度,你觉得行不行?”
他说得很全面,戚少桐挑不出刺儿,将手里的梳子拍到了茶几上,转而问他:“我上次问你的那个事儿,你打听得怎样了?”
“哪一件?”
戚少桐说:“前些天任苒妈妈托我那个,想在中商行,给乔苑办个无薪实习。”
“哦,那件事,”晏波往泡脚桶里又添了些热水,“我问过人事了,无薪实习倒是好办,不过我觉得没什么必要,弄个实习证明,盖个章,出去糊弄不到谁。”
“她现在有正经工作,在中商转不了正又白干活,浪费人生么不是?”
戚少桐有些烦躁地说:“姜觉不是说了,现在乔苑在小银行干得不开心,领导水平不行,给的指标又重,工作平台也不好。就想在你们行待几个月,镀镀金,再出去找工作。”
“别人别的也没要求,就要一个无薪实习,待几个月而已,你管她有用没用呢?”
晏波着打哈哈说:“关键这不是也答应过知时了?小苒不喜欢乔苑,不想咱们给她帮忙。”
戚少桐说:“小苒心思还挺重,这么早就提前给打了预防针。”
她越想越有些不痛快:“小孩子任性,哪有什么事事都遂着她的意来的?成年人的社交关系多复杂,是她说要怎么样就是怎样的吗?”
“不说姜觉是我同事,乔屿现在还是我们剧团领导呢,我为了她不开心,工作里的人际关系都不用处理了?”
晏波出言劝解她:“越说越来气了,你跟个孩子较什么劲儿?”
戚少桐怒从胆边生,一把拔掉他肩部的按摩仪,凶巴巴道:“句句都向着外人,晏波你以后别用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