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榕会的出现,让兆太和兆卉惊喜非常,晚饭的主题彻底跑偏。
兆卉一个劲儿地逮着他问来问去:“会哥,你最近课多不多?期末考试忙不忙?寒假有没有社会实践,带我一个好不好?”
路意浓看见路青笑吟吟地同兆太太交换了一个眼神,她一下明白了什么。
醉翁之意不在酒,有时候聚餐吃饭只是需要借一个由头,她现在就是这个由头。
这个认知让路意浓一下尴尬起来,她盯着看正中心姑姑买的蛋糕,默默坐的位置都往后退了退。
章榕会起初还耐着性子应两句,最后实在不耐烦:“不在一个学校你蹭什么社会实践?饭都堵不住你的嘴吗?”
饭桌上的氛围一下尴尬至极。
兆卉受了委屈,眼里包着热泪,要不是场合不对,估计就要哭出来了。
“你这个狗脾气!“章培明笑骂他,”小的时候跟卉卉不是玩得很好吗?你调皮捣蛋的时候少让人给你背黑锅了?现在越长大越疏远了不说,卉卉找你帮个忙都不行了。 “
“没事没事,”兆太太有了台阶,把话茬接下来,“榕会出国太早了,又是受的西式教育,咱们传统的这种饭桌社交不对胃口很正常的。”
“卉卉,你别一直问东问西了,也让榕会好好吃口饭啊!”
兆卉缓了缓劲儿,这会儿已经把要飙泪的冲动给压下去。她举起红酒杯,怯怯地开口:“会哥,是我不对。我给您道歉,陪您一口可以吗?”
章榕会缓缓看了一眼章培明的眼色,举起桌上茶水,应付地抬了一下胳膊。
兆卉立刻破涕为笑,欢天喜地的,又把话题扯到了路意浓这里,夸她长得好,嗓子好,以后也跟她一起学播音主持做同行,就最好了。
用完晚饭,切了蛋糕,侍应生又上了清口茶,众人坐着聊天,路意浓起身去了洗手间。
整理完出来,往包厢走到半程,在电梯口看到章榕会。
他的目光也看过来,朝她招了招手:“来。”
她有些犹豫,走了过去,才发现他并没有按电梯键。
“您准备走了吗?”
章榕会没有回答,从深灰色外套的口袋里摸出两张票递给她:“跨年演唱会的票,元旦在G市开。愿意去就让我爸给你安排机票酒店。”
路意浓接过那两张坚硬的纸质门票,简直是受宠若惊,意外之喜。
“真的吗?给我的吗?”她的眼睛里几乎蹦出星星。
学校里有不少追星少女,家庭条件有特别好的,甚至每次爱豆公演活动都去参加。路意浓并不追星,跟大家没什么话题,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对这场群星璀璨的演唱会早有耳闻。
而且是第一排诶!很贵!很难抢吧!
章榕会似乎看穿她的心思:“第一排的座位不对外发售,这也是别人送我的。”
“太感谢您了!”她笑得眼角弯起来,像一勾小月牙,有完美的弧线型。
章榕会已经没再看她,转过身,按了向下的电梯键说:“算是给你道歉。”
“啊?”她一时不明所以。
电梯的数字慢慢上涨着,章榕会说:“因为程旻的事情,好像给你造成了一些困扰。我失察,是我的错。”
提及程旻,路意浓攥紧了门票的手指一紧。
“我看到他已经……”
她没有说完。
他说:“嗯。该有的教训他都会有的。做女孩还是要勇敢一点,有让你不太舒服的,及时说。别人犯错,你不必为此羞耻,在这个家里,还不至于让你受这种委屈。”
饭桌上喝了酒,路青回到家里精神还是颇为亢奋,章培明去浴室洗漱,出来看见她卧在床上,跟兆太太还在聊着微信。
兆太太发过语音来:“明天出来啊章太太。咱们一起去逛逛街,下午没事约两个牌搭子摸摸麻将嘛。”
路青开心回道:“可以啊,培明带我去吃了个意餐,蛮好的。我订个明天中午的位子。”
章培明穿着浴袍,走到她身后:“看来跟伏欣聊得不错。”
“也是人家给面子,意浓做广播这种小事儿都愿意来捧场。”她脸上挂着讨巧的笑。
章培明也不揭穿她,掀开被子,靠坐在床上,戴上眼镜,点开夜灯,拿了一张报纸在手里。
他抖了抖报纸:“榕会的事情,你以后不要多事了。他的婚事,以后是由他外公那边定的,兆家没可能。不要伏欣一吹一捧,你就夹在中间一头热地瞎掺和,回头白给了人家希望,又惹榕会不痛快。”
路青笑意一僵:“我不是……”
“只是知会你一声。兆家什么心思我很清楚,伏欣是个精明人,你以后跟她交往不用太上心,拿捏好尺度,不要白欠人情。”
路青不说话了,兆太回过来的信息也没有再看,扔下手机充电,就进了浴室里洗漱。
再出来也是一言不发地,躺进被子里翻过身子,拿背对着他。
“生气了?”章培明左手放下报纸,搭上她的肩。
路青一动不动的,像块石头一样。
“哟,还真生气了。”他调笑着。
路青气闷:“让我可以跟她多玩也是你说的。我不过是交个朋友,被你这么说……”
“兆家跟我交往日久了,为人做事比较功利,在圈内口碑一般。当当酒肉朋友可以,多上心倒是不值当。”
看她还是不吭声,章培明又哄她:“章太太年轻漂亮又大方,愿意跟你做朋友的人怕是能把门槛挤破。我以后带你出去多玩玩,认识认识别的人。好不好?”
路青转过身来,揪着他的手,半真半假地埋怨:“你这么忙,婚假都没休,多半是哄我开心。”
“记得呢,明年一定把蜜月给你补齐。嗯?”章培明笑着捏捏她的脸。
路青这才高兴,露出笑来。
路意浓经历了人生第一个莫名难眠的夜晚。
凌晨的静谧失去了时间的观念,她从被窝里伸出脑袋,按亮床头灯,掏出枕头下面的两张票,在手里反复摩挲着,看了又看。
有什么好看的呢?她那一时,也没有想明白。
只是有一股莫名喜悦的情绪缓缓在心口升腾,搅弄着,让她难以入睡,有点快乐,也有点害羞。
她想起章榕会的脸,反复想他跟自己说的每一句话。
他们第一次见面不算愉快,路意浓以为是他不喜欢自己,但是他今天对兆卉说话也是这样。
家庭背景给他底气,说话做事不用看人脸色,有时直接到刺耳,让人下不来台。
但是从程旻的事情看,他又是一个很好、很正派的人。没有包庇谁,也没有偏私,该怎么样就是怎么样。
他鼓励她勇敢为自己发声,甚至因为程旻,跟自己认错,还补了礼物。
今天的饭局,除了姑父,也只有他是专为自己出席庆祝的。
越想越是觉得他很好,又更加睡不着,路意浓从床上爬下来,到洗手间,用凉水压着脸上莫名的灼烧。她从镜子里看到一个全然陌生的自己,嫣红的脸,波光潋滟的眼睛,眼角嘴角微微弯着,有很可爱的弧度。
她对自己倏尔挑剔起来,长相太显小,个子不够高,身材细瘦,全然不够兆卉姐姐那种身姿玲珑的曲线美。
我再长大一些,会不会就好了?她默默对着空气比了比身高,我们可是差了四岁呢。
就四年。
等一等。
我也能长成那个样子吧。
第二天,路青按时赴了兆太太的约,到店里时,见她正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喝着咖啡。
“章太,快来。”兆太太眉开眼笑地招呼她。
男店员立在她的身侧,戴着手套,提着一只崭崭新的蓝色包。
“看看,我半年前定的,才到货。雾面短吻鳄皮的,好不好看?”她抬了抬下巴,店员就提着包朝她走过来,没等路青反应,包已经挂在了手腕上。
兆太太随之站起来,扶着她的肩,对着落地镜:“你看看,这个包颜色多称你,你年纪轻,皮肤都显得透亮。”
路青大大方方地对着镜面比量了两下:“确实不错,兆太太有眼光的。我今天也订一个。”
她要把包柄褪下来,被兆太太眼疾手快按住了手。
“看得上就拿着,就怕你没看上呢。今天看实物,这颜色太嫩了,不适合我。我正好换个色重新定一次。”
路青已经受过章培明的提醒,自然是不敢拿她的东西,执意把包递还回去:“那你让卉卉拿着,她背这包正好。”
“路青,”兆太太拍着她的手,嗔怪道,“培明和全辉多少年的交情,大家都是好朋友,你呀别那么见外。一个包而已,你的我的,大家又不是买不起,主要是排队时间久,有现成的就早享受。再说,你现在要是把钱给我,我又没说不要的喽。”
她这么说了,路青便也不再推脱忸怩,对着镜子反复看了确实满意,再三道谢完,也就收下了。
从店里出来,顺路就在商场里逛着,路过一家母婴店的时候,路青的脚步顿了顿。
兆太太顺着她看过去,夸张道:“是不是有好消息了?可别瞒着我!”
路青笑说:“不是我,我嫂子快生了,提前想一想送什么好。”
兆太太一个劲儿地劝她:“你呀,虽然年纪轻,但是要孩子还是得趁早,早生早恢复。有月嫂、阿姨不辛苦的呀。”
“培明平日太忙了,”路青脸皮薄,一时有点赧然,“我们没有专门谈过这个,还是看缘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