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气氛剑拔弩张,众朝臣摒息而跪。
而容绥知道,今日大计成败只在此一举。
他冷声质问道:“皇兄失踪数月不知生死,父皇已下旨重新册立储君。难不成,皇兄要忤逆父皇的旨意?”
如今满城都张贴着册封大典的告示,老皇帝也只吊着一口气,毒入肺腑大限将至,无从对峙。
他料定容凛无计可施,毕竟让容越开口,无异于让死人说话。
“既然是父皇旨意,让他开口也未尝不可。”容凛凌眸看他,自在悠然,神情仿若在看一场闹剧。
他本就是储君,无需做任何,这皇权已悉数倾向于他。
若他未归,待大典已成容绥尚还有反手之力,可如今……
容绥见此心弦大乱:“这话是何意?”
容凛冷笑,暗邢会意将等在门外的苏云渺请了进来。
大殿之上的琉璃色瓷板上,隐约印出一抹清瘦的淡紫色身影,那玉锦云纱层层叠摞,少女身姿也渐渐显现。
“不知这位是?”容绥冷眸看向男人身侧的少女。
“这位便是孤的救命恩人,苏云渺!由她未父皇诊治,必定药到病除!”
“父皇性命岂容儿戏,又怎能让这等乡野来路不明之人医治,她有何资格!”
容凛冷眸厉声:“孤说她有,她便有!”
此刻他眸中满是杀意,转身看向周身大臣,沉声道:“苏姑娘对孤有救命之恩,我二人已结为夫妇。如今,孤王回朝,她苏云渺便是孤,钦定的太子妃!”
在场一片哗然,容凛此言便是为少女正了身份。
“如此,没有人比她更有资格!”
“你……”容绥一时语噎。
僵持一下,他思忖片刻,缓下声道,“既是如此,那便请……皇嫂为父皇诊断一二。”
说完,他视线已牢牢锁住少女身影,仿若想在这山倒之际,寻求最后的生路。
苏云渺还震惊在方才所闻所见中,她静静站着,在短时间内分析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身旁传来暗邢压低的咳嗽声,“苏姑娘,还请上前为陛下诊治。”
苏云渺闻言,侧眸看向一旁的男人。
容凛垂下眼帘,看她时,眼中带着安抚。
她在心底长叹,知他此刻已成竹在胸。
苏云渺抬步上前,朝龙椅旁的容越走去。
她步伐温浅,衣诀华贵,周身贵气难掩。
自容绥身侧略过时,数双眼睛都紧紧凝视,落在她身上。
容绥并不信这模样如深闺少女之人,能会医解毒。
况且容越体内融合了不下数十种毒。以毒攻毒,解一方毒便是引另一味毒。稍有不慎,便能当场西去。
若是容越毒发,他反而有了反胜容凛的方法。
容绥是认定对方无法解毒的,可当他看到苏云渺拿出的数枚银针时,瞬时警觉起来。
他眼神瞥向容越身旁的李盛,对方机警地会意,从袖中掏出匕首,霎时朝少女脑后刺去。
东宫太子府内。
苏云渺被安置在一个极宽敞的院落,此处繁花如锦,花香四溢,要比在玉灵遥府繁华许多。
不过,这京都比玉灵镇更让她无所适从。
今日大殿之上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苏云渺不仅没能顺利为容越解毒,刀刺向她时,容凛出手,致使那刀生生刺在容越肩上。
那个叫容绥的,不知是如何处置的。
而这杂乱诡迷的争斗,似乎像是已经了结。可她却总觉得有几分怪异……
苏云渺给容越号脉时发现他体内有多种剧毒,依据他身上的血液查看,足足有十五种。
且每种毒两两相克制约,唯一味难解。
这不由让她想起容凛体内毒素的状况,两者似乎有几分相似。
或者两人所中之毒,有某种关联,只是容越体内的毒应当要比容凛的难解几分,花费的时间精力也要更多。
但是苏云渺并不确定,如今的容越能否承受住解毒时的苦痛。
……
太子府的前院内,人影错落,高墙外晚霞铺洒过来,却照见一地血腥场面。
“刺啦——”暗邢手起刀落,面前之人已被一剑封喉。
“这就是背叛殿下的下场!”他扬声厉喊道。
院内血色翻涌,浓重的血腥味四处弥散。
院门之前,容凛正侧靠着软椅之上,姿态慵懒地看着眼前场景。
这些人,都是他落崖遇袭之时与容绥暗中勾结的。
可背叛了他,即使是逃至天涯海角,他容凛想他死,那就必须得死!
一剑挥过,喷涌而出的鲜血溅落三尺之外,那血液的味道太让人疯狂。
容凛心底嗜血的念头也开始不断翻涌。
他许久未动手杀人了,这番场景,难免让他起了杀念,抬眸之际,却突然发现身旁多了道浅色身影。
他未觉自己放下的警惕,竟连人何时靠近的都不知。
“何时过来的?”容凛淡淡问道,余光瞥见藕色裙摆处溅上鲜血时,脸色有些沉。
他起身而站,挡下身后一片血腥。
苏云渺虽瞧不见,脑中却总还浮现方才场面。许是有些心乱,她嗓音听着有几分哑,
“我有事要同你商量,无意中找到了这里。”
此刻霞光已淡,她换了身藕荷色的衣裳,本就白皙的面色,透着几分苍白感。
容凛见此,先才酣畅的心思也变得躁郁。
这几日赶水路乘船,她一直身体不适,整日在船前吹风,面色也带上倦怠。
他沉下脸色,将人一路带到了寝宫。
苏云渺跟着男人踏进奢华的内殿,视线顿了一瞬,有片刻怔神。
“去将衣服换了。”容凛不知从何处拿来的干净衣物,放在了木案上。
“为何要换?”苏云渺不解问他。
容凛对上她那清澈的水眸,解释道:“脏了。”
……
屏风之后,窸窣的衣物声传来,并不算大,可却搅得容凛掌心茶水泛起道道波澜。
半晌之后,他饮尽杯中凉茶,起身往屏风处走去。
宫中的衣物要比苏云渺平时穿得繁复些,许是心神不宁,她动作比往常慢了些,交襟外袍方才披在身上,她指尖颤着突然停下了动作。
这气息,她太熟悉不过了!
苏云渺正欲旋身,腰间却突然被揽住,天旋地转之时,她后背已然抵上一旁的墙面。
两人拉扯间都动用了内力,冲击太大她甚至做好要被撞伤的准备,可站定之时,才发觉腰间脑后,已被人小心护住。
“不是说了不会进来吗?”她看向眼前桎梏自己的男人,水眸染上少有的愠色,言语间满是无奈。
方才答应在此处更换衣物,便是信了他绝不会闯入的话,谁知……
她还并未发现,此刻心底对男人的纵容,只能仰着眸子,静静看他。
容凛视线幽幽落在她身上,晦暗的瞳孔里已沾了浓密的欲。
她大抵不知,如今她这番模样有多勾人。
平日少女衣衫向来保守,交襟的衣物只勾勒出纤瘦身形已足够让人浮想联翩。
如今却衣衫凌乱,玉颈半仰,如凝脂般精致的锁骨之下,春色隐约可见。
容凛呼吸沉了些,放在少女脑后的手掌蹭过她那泛红的耳侧,俯身凑近了些。
内殿的光色被男人挡的不剩分毫,苏云渺瞧不见他眼底翻涌的欲.色,只觉得这处境过分危险。
她手撑在男人心口处,使了些力道,轻声喊了句,“容凛!”
许是知她恼了,暗色中男人笑了下。
在她耳边哑声说了句,“不是同你说了,别什么人说的话都信。”
月升枝头,太子府内的夜,有些不同寻常的静。
洒满鲜血的院落,将浅色的裙摆湿濡染红,利箭飞过,从耳侧嗡声往男人心□□去。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拦,却为时已晚。
长箭穿过男人左肩,温热的血飞溅至指尖。
苏云渺从梦中惊醒,怔怔坐起身时,唇边轻喃了句,“容凛。”
方才梦中之事还历历在目,那种惊慌感让她有些无措。
苏云渺从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
她抬眸看向眼前陌生的陈设,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已置身一个新的处境。
这里的每个角落似乎都充斥着容凛身上的气息,就像今日屏风后,她被容凛所困,寸步难移。
可奇怪的是,她竟并未因此生气。
以往苏云渺只觉得自己是习惯了他的存在,可如今再想,像是心底的某种情感冲破了牢笼,让她有些难以掌控。
她轻抚心口处跳动极快的频率,眼帘微垂,十分不解。
她这是怎么了?
翌日,书房门内。
暗邢被两人揽住肩膀,想走也动弹不得。
“哎,我怎么听说昨日殿下在大殿之上同容绥那个疯子据理力争,还扬言要救老皇帝!”诸葛秋暝一脸难以置信。
赵东方接着道:“是啊,这也不像殿下的处事风格啊!”
要知道,容凛这个人向来杀伐果决,虽然如今不占先机,但没什么比在大殿之上直接击杀容绥更简单了当的方法了。
怎么就选择了个最迂回曲折的呢。
暗邢面无表情,道:“我不知道。”
他是实在不想搭理这两个嘴上没把门的,不过也是确实不知道。
他自认为自己算是几人中最了解容凛的,可男人自缥缈峰回来后,心思便沉得叫人猜不透。
“竟然还有邢侍卫不知道的啊!”诸葛秋暝给赵东方递了眼色,低声问道,“哎,那听说殿下带了位颜色惊为天人的落世女仙回来,是真是假啊?!”
暗邢没想到,这两人连这事儿都知道。
他挺直了腰板,一声不吭,两人还欲再问时,身后书房门开,容凛冷入骨髓的声音传出,
“既然这么想知道,为何不亲自来问问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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