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猛烈的暴风雨又突然袭击了南湖地区。
局长办公室内亮着日光灯,苏铁正在向方局长汇报着案情。这时,一个人披件雨衣,水淋淋地进了办公室。苏铁和方局长朝来人一看,同时惊喜地说:“是你啊?总算回来啦。”
原来是出差的老秦回来了。
“这个鬼天气!”老秦将雨衣挂在衣帽勾上,“砰”地关上房门,掏出一条又脏又黑的大方格手绢,使劲抹着头上的水珠儿。
“来,先喝口热茶歇会儿!”方局长连忙起身,沏了一杯热茶给老秦,顺便也替自己和苏铁各沏了一杯。
“有收获吗?”苏铁有点按捺不住自己的急切心情,还不等老秦落座,他就忙着发问。
老秦笑了笑,对两位上司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现在,他很理解苏铁这种少见的急躁情绪。他不慌不忙地解开外衣的钮扣,小心地从贴身的衣袋内取出一个笔记本,递给苏铁:“情况都在上面,你自己去看吧!等会儿我再详细汇报!”
苏铁欠身接过材料,急促地翻看着。趁他陷进材料中的这点空隙,方局长用手梳理着稀疏的头发,独自理了理自己的思路。很快,他写了张小纸条悄悄地递给了老秦。
老秦将纸条不动声色地尽快看过后,便撕碎丢进了身旁的废纸篓内。然后,他向方局长投去一丝会意的目光,默默点了点头。
“那儿的情况怎么样?”方局长关切地向老秦打听着他去出差的那个省份的局势。
“大同小异,跟我们这儿差不多。”老秦叹口气,略有情绪地答道:“冲击公检法的时候,机密档案被烧毁了不少。柳华瑛是一般干部,档案在人事局,倒还保存着。”老秦偷瞥了苏铁一眼,压低声音说:“这次,我还找到柳华瑛家的邻居了解过情况。”
“唉,机密档案……”方局长感触颇深地连连摇头。听老秦这么一说,他知道,要从机密档案中找到某种线索的希望破灭了。
“若有机密档案,也许我们还能找到一些新的线索。”老秦补充着说。
“喂!老苏——”方局长瞧了瞧老秦,立即尽快将话题从某种情绪中扭了回来。他突然掉转目光问苏铁:“你方才说的昨晚突然枪响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啊……”正在全神贯注看材料的苏铁怔了一下,忙放下笔记本,将思绪拉回到眼前的谈话中来。他定定神,接着先前被老秦回来打断的话题说:“猛听见枪声,我和徐科长赶忙跑下办公楼,顺着声音发出的地方找了十来分钟,才找到枪响处。您猜是什么原因?”说到这儿,苏铁霍地一下起身,直视着方局长,像某种积蓄的不满情绪,骤然间找到了发泄的决口似的。他正想说什么,却又猛地坐下来,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换了个平静的语气告诉方局长:“原来是民兵的枪走火,弄得大家一场虚惊。”他长嘘一口气。
方局长和老秦也跟着他长嘘了一口气。
苏铁又接着往下说道:“不过,昨晚的事态还是闹得很大,也很严重……”
方局长切断苏铁的话说:“基本情况我都知道了。昨晚你委托的那位曹医生当即打电话跟我说了。我也跟市委领导作了紧急汇报。后来听你来电话说事态已经平息,我才没去现场。”
“我没想到他真去打了电话。”苏铁又苦笑着将昨晚“解救”一对报案人的经过向方局长作了一遍汇报后又说:“现在看情况,他们是蓄意报复和警告报案人,同时也好干扰我们的破案工作。”
“目前这个特殊的社会环境和政治气候,给我们的工作的确增加了很大的难度。”老秦小心翼翼地看看紧闭的房门,不满地低声发了句牢骚。
“可我们的工作职能却绝不能因任何环境和气候而改变!”方局长语气坚定地说了一句,紧接着又提醒刑侦大队的正、副两位队长道:“这个派性干扰的尖锐问题,恐怕随时还有可能再度出现,而且还会变着花样出现。对这一点,你们一定得有充分的思想准备。绝不能打无准备之仗,让自己陷入被动!”
苏铁一边频频点头,一边又深感困惑地说:“现在,还有个情况令人深思……”
“嗯,什么情况?”方局长问。
“像刘方那种人,真知道文物古玩的价值吗?”
“也许,”方局长道:“有些人对派性斗争、对运动产生了厌倦情绪,而将兴趣又转移到别的方面,比如金钱、物质?”
“金钱、物质和文物古玩毕竟不能等同而言。”苏铁提出自己不同的看法:“像刘方这种人,也可能有兴趣转移,但要他转移到这方面来,似乎还不可能。”他想想,觉得自己说得还不够准确,又强调地说:“不!刘方不是这种人。在目前状况下,要他对古墓产生兴趣,几乎是不可能的!”
“你是说……”方局长想了想,问道:“关于第二个盗墓者?”
“对!假定有第二个盗墓者!”
“考古专家们的意见呢?”
“女尸肯定被人动过。撬掉的门牙就是很好的证据。还有那些指纹……”
方局长沉吟不语,在仔细推敲苏铁话中的含义。
“尽管目前还不知道从女尸口中窃去的是什么,但是一条可以肯定,就是此人深知文物、古玩的价值!”
方局长抬眼看看苏铁,从目光中流露出赞同的神情。
“我看……”苏铁迟疑了片刻,方才说道,“盗墓者绝非一个,说不定,这次还会钓上一条大鲨鱼来呢!”
方局长心有所动,正欲说什么,门开了。法医进来朝苏铁递上一张鉴定书。“队长,公安部的结果来了,棺内死尸颌下的指纹既不是尤仲民的,也不是刘方的。”
“啊……”结果有点出人意外,3人都表示了不同程度的惊讶。
“干吗送公安部鉴定?”老秦不解地问。
“我们的技术力量还差点劲,将来还得送几个年轻人出去进修,提高一下。”苏铁叹口气告诉老秦:“指纹很模糊,技术室怕鉴定不准确,所以我让他们送公安部去进一步鉴定。”
结果在意料之中,却更在意料之外。
一个严峻的事实,一个要将案件引向纵深的结论!
屋里陷入了沉默。
苏铁将双手屈抱胸前,神情专注地依窗站着。他将这种神态维持了10分钟之久。然后又回到沙发上坐下,开始一支接一支地抽烟。
方局长用手支起下巴,在房内踱开了方步。只有老秦依旧坐在沙发上,他将双手交叉在一起,“噼叭、噼叭”地屈着手指的关节,发出一种令人心烦的响声。
法医悄悄退出了办公室。
蓦地,方局长停止踱步,用商议的口吻对苏铁说:“将老秦从你这个案子里抽出来,算我暂借你一员大将。”
苏铁怦然心动:“干吗在这节骨眼上将老秦借走?”迎着局长那征询的目光,苏铁若有所思地故意发问。他想试探一下,局长的思绪是否已与自己在同一截轨道上齐头并进。
方局长却不动声色地说:“久分必合,这是必然规律。到结案时,他还是你的副手嘛,有啥舍不得的?”
“好!”苏铁干脆地挥了挥手,“悉听尊便!”
方局长和老秦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目光,又问苏铁:“严敏恢复知觉了吗?”
“昨晚就醒过来了,我们去找她了解情况,她推说头疼,丧失了记忆力,硬是不肯开口多说。”苏铁忿忿地说。
“是否真有这个可能性呢。”方局长夹着双浓眉问。
“哼!鬼才信她。头昏是可能的,但绝不会是整个地丧失记忆力。我看她的眼睛就知道了!”苏铁很有把握地告诉方局长和老秦。
“嗯……她的经治医生的意见呢?”方局长续问。
“态度很暖昧。”苏铁恼火地答道:“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弄得我们很被动。”
“可以考虑换一个人嘛……”方局长不紧不慢地说。
“啊……对!”苏铁被提醒了,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有几分懊悔地说:“真是的!我还是过分相信了医德!其实,我提醒过老徐,让他在选派医护人员时,注意一下这个派性干扰……”
“哼!医德?”一直沉默的老秦不等苏铁说完就插言道:“鬼迷心窍时,还真会有人缺德呢!”
苏铁看看表,立即起身说:“我马上去医院,从新布置治疗力量!”
方局长没有挽留苏铁,只朝窗外倾盆般的大雨扫了眼,又目光犀利地转向苏铁,意味深长地嘱咐他:“风云变化太快,要加紧破案啊!”
苏铁理解地点点头,大踏步出了局长办公室。
老秦根据局长纸条上的嘱咐,悄悄地留了下来。
方局长目送着苏铁那充满自信而有力的背影,他放心地吁了口气。看来,刑侦队长的思绪和自己一致,完全在同一截轨道上行驶着。在这个复杂的盗墓、窃金、杀人案中,苏铁始终保持着清醒的头脑,没有被宛若亡妻柳华瑛的那副女人面容干扰他清醒的头脑和思维。
他将老秦留下来,又交给他一个新的外调任务。
严敏住内科的抢救室里,她的治疗成员全已换人。经治医生换成了内科的一位可靠的党员医师,而“特护”却由外科借来的护士、本院护理人员中的业务尖子——朱丽担任。但朱丽跟严敏在“文革”早期是死对头,又向来瞧不起这个女人的品德,何况那晚的“冤案”给她留下的羞辱还未在她心底散尽。而现在她为了工作需要履行着自己护干的职责,但心情却有点不太愉快。
严敏成了关键性的人物。要制服刘方,还少不了她的证词。而且她也是通向刘方或另一位犯罪者,追回黄金的桥梁人物。此刻,在侦破人员的心目中,谁都不希望严敏再发生任何意外。因此,除了撤换原有治疗人员,另选派可靠的业务骨干力量担任她的治疗工作之外,郑瑛和司马光还轮流守在病房,人保科的徐飞和喻楚芳也常来病房看看。
这时,严敏依然一副昏沉沉的模样躺在病床上。今天医生又给她开了输液的临时医嘱。昨天输完液后没给她保留滴管,现在又不得不重新注射。朱丽将输液架在病床前摆好,就准备配制液体。她从急救车上拿出点滴瓶一看,这瓶距离高压消毒的日期已经过了7天,按照无菌技术的要求,应该去换一只来。她正欲动身去治疗室另换点滴瓶时,满脸焦灼的徐飞和喻楚芳同时推门进了病室。
“怎么样?”徐飞进门就迫不及待地轻问,“又要输液啊?”
“没吃东西,输一组能量合剂。”朱丽朝严敏偷偷努了努嘴,露出不屑的神情。徐飞和喻楚芳从朱丽的暗示中知道醒过来了,便没再作声,只是慢慢走近病床,与床旁坐着的郑瑛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徐飞低头看了看严敏的神态,掉头轻问朱丽:“液体多不多?”
朱丽正在核对医嘱,便头也不抬地照着念:“500CC糖盐水再加两支高渗葡萄糖和维C。”
“要输多久?”喻楚芳显得有点焦急地问。
“……”朱丽眨着双眼皮,在暗暗计算,一时没有作答。
喻楚芳马上朝朱丽使个眼色说:“最好能快点!”
朱丽顿时明白了。先前郑瑛也悄悄跟她说,要抓紧治疗,他们将尽快提审严敏。“按医嘱每分钟60滴的话,到中午还滴不完呢。”朱丽说。
“中午……”徐飞有点惊异地动了动眉尖,“成人的液速不是可以快一点吗?干吗非限在每分钟60滴?”
“是呀!”喻楚芳立即附合:“徐科长的话对,成人的液速可以快一点。”说完,她朝佯装不踩的严敏又投去鄙夷的一瞥。
一番话,使朱丽立即打消去替换点滴瓶的念头。她迅速打开包布,取出滴瓶,开始配制液体。
不一会儿,朱丽便迅速替严敏做好静脉穿刺,将液体吊上了。她索性没用调节器,任液体畅流。
一滴、两滴……流体通过“茂菲氏滴管”,快速流向严敏的血管内……
对医学完全陌生的郑瑛在旁守着,任朱丽怎么忙碌,她也插不上手。
10点整,苏铁冒雨到了南湖医院。走进住院楼,刚拐过“之”字形的长廊,迎面便碰上了徐飞和喻楚芳。
二人同时迎上了他:“有事吗?”
苏铁摇摇头,低声问:“严敏怎么样?”
“院党委已经组织人马替她作了会诊。”徐飞用低哑的嗓音对苏铁说:“会诊的结果,跟你们观察判断的一样:她人早已清醒过来,只是一直在装蒜而已。”
派性的干扰!苏铁想着,与二人一道进了内科的急救病室。
严敏依旧躺在病床上。此刻,她面色苍白,双眼紧闭,看来比往常憔悴了许多。苏铁不动声色地暗自打量着严敏,从那合拢的眼皮上,可隐约感到一双眼珠儿在骨碌碌地转个不停。“她完全恢复了知觉。”苏铁暗自判断着。
“液体一输完,就立即审讯!”苏铁冷冷地说。
严敏睁开了双眼——一双恐怖、绝望的眼睛!
苏铁未加理睬,大步出了病房。
喻楚芳、徐飞跟在苏铁身后,进了内科医护办公室。“等会儿就审?”喻楚芳问。
“对!请你与徐科长去办公室准备一下。”苏铁在病历架上将严敏的病历夹找了出来。“我仔细看看她的病历,再去办公室。”
二人应声去了。苏铁仔细察看着严敏的病程记录。刚翻看完毕,严敏的经治医生进来了。苏铁正欲开口询问严敏的情况,突然朱丽一阵风似的跑进了办公室,猛地拖住那位值班大夫。“快!去急救室——”她气急败坏地边说边拖着那医生就走。
“糟!”苏铁的心迅速往下一沉,跟在二人身后就进了急救病房。
严敏正在寒战不已,身上已加盖了两床厚厚的棉被。郑瑛手足无措地守在旁边,她完全弄不明白严敏的病情怎会在突然之间起了如此大的变化。
“高烧41度3!”朱丽气喘吁吁地向医生报告。
经治医生一言不发地走向病床。苏铁跟过去一看,只见严敏那苍白的面容已被高烧灼得通红,嘴里在喃喃地说着胡话。
“是输液反应。”医生迅速下了结论。“啊,液速这么快?怎么不用调节器?!”他声色俱厉地紧盯着朱丽发问。
“哦?”朱丽像做错了事的小孩一般,面孔一下子涨得通红。
“快?肌注‘菲那更’一支——”医生迅速下达了口头医嘱:“马上做物理降温!”
病房里一片忙乱,审讯严敏的衍动计划被意外的医疗事故搅乱、取消了。
黄昏了降临了南湖。
此刻风停雨住了,路旁黛青色的山峦、树木全被笼进一片黑暗之中。雨后的柏油路上,不时泛起粼粼水光。苏铁驾车飞驶,将路面水珠溅得老高。车,又快又稳,前面又是那个“T”形分忿路口了。市内开往这终点站的交通车刚到站停稳。也许是天已近黑,外出的人们都要急着赶回家的缘故,这辆车上、下的乘客显得特别多,特别挤。苏铁一见,立即降了车速。
人群左测不远,一辆大约5吨的柴油车正在发动,“突突”的响声格外震耳。
柏油路上,不知从哪儿又出现了一辆三轮摩托,不紧不慢地尾随苏铁驶来。
分忿路口到了。苏铁一摆车头,向左拐了一个小弯。突然,那辆正在启动的大卡车居然发了疯似的,猛地加大油门,气汹汹冲向苏铁……
“糟糕!”苏铁骤然一惊,迅速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处境,只见左边是陡坡蛸壁,右边是密密麻麻的人群,驶车左冲,势必车毁人伤;往右斜插长驱,虽是平地一片,自身可保,可人群躲闪不及,定会撞伤乘客。此时此刻,已不容苏铁多想,他也无暇再考虑个人安危。说时迟,那时快,苏铁一咬牙,加大油门,不顾一切地朝左冲去……
“啊——”人群发出一片惊呼声。
车仰人翻!
尾随车后的三轮摩托火速朝出事地点驶来……
还不等围观的人群醒过神来,那辆肇事的大卡车却呼晡着朝市内方向急驶而去。
尾随而来的摩托车停下了。
“快——”司马光跳下车,朝小王挥了挥手,“去追那辆卡车!”
与此同时,方局长面前的对讲机响起了司马光的紧急报警声。听完司马光的报告,连一向沉得住气的方局长也被这突然事故惊呆了。
“人呢?”他急问司马光。
“还活着,弄不清伤势。”司马光焦急地回答。
“赶快送市立医院!赶快!”方局长又重复了一遍:“听着,送市立医院——我马上就去医院!”
今天,又是医院干部的劳动日。这是自“文革”以来定下的“反修、防修”的重大举措。没有特殊情况,任何人不能请假,这已成为医院雷打不动的惯例。
徐飞下决心将防空洞周围的烂砖碎瓦进行清理。他通知刘方,让他领不值班的所有民兵也全部参加义务劳动,准备重点突击一个上午。
对搞劳动,刘方向来倒不反对。而对今天的劳动项目,更是特别深感兴趣。所以一到上班时间,他便领着一大帮民兵唱唱笑笑地到了后院草坪。待徐飞和喻楚芳匆忙赶来时,这一支劳动大军早已热火朝天地干得正欢。徐飞一看,防空口洞周围的碎砖湿泥已被挑走了不少。
“乖乖,还是人多力量大!”徐飞由衷地发出声感慨。
“咦?你怎么也来了?”喻楚芳陡在人丛中发现了郑瑛,不禁走过去,轻声问道:“病房那边呢?”
“没关系,有人留在那儿值班。”郑瑛朝刘方偷看一眼,忙低声答道:“人多,我插不上手,不如跟你们一起劳动劳动,既可活动活动身躯,也可趁此机会多做一点了解。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喻楚芳也跟着郑瑛的目光偷瞥刘方一眼,忙理解地点点头,又轻声问郑瑛:“严敏的病情变化,你估计他知不知道?”她又偷着朝刘方努了努嘴。
“这回咱们有了经验教训,不仅严密封锁了消息,也采取了强有力的措施。放心,他对严敏,根本没办法‘保护’喽。”郑璜轻声回答。
喻楚芳始放心地说:“目前,我们还根本无法断定刘方就是那第二位盗墓者。所以说,少了严敏这个活口还真不行呢。非要拿出强有力的措施,才能避免刘方打着派性旗号的干扰。否则,我们根本无法对付他这号人呢。”
郑瑛点点头,又轻声嘱咐了几句,徐飞见两人在这儿议论工作,也拖着把锄头凑了过来。3人便很明显地形成了这支劳动大军中的不和谐单音符。
刘方远远见了,火又陡地上来。但他不敢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就这劳动态度公开跟资深的老人保科长和公安干警挑衅。想了想,他又开始发挥他那搞恶作剧的本领。
“喂!喻干事——”刘方笑嘻嘻走过来,单挑文静、清秀的喻楚芳喊了一声,又继续嘻笑着说道:“咱们这大老粗跟你这院长夫人、国家干部今天比比劳动成绩如何?看谁挑的担数多……”
“男不跟女斗,比什么劳动成绩?”喻楚芳一急,忙红着脸切断刘方的话,不软不硬地拒绝着。
徐飞不知刘方又玩起了什么花招,但他深知论劳动力气,喻楚芳绝对不是刘方这号五大三粗男子汉的对手。他一急,也忙在旁帮腔说:“老刘哇,你这不是柿子拿软的捏吗?跟喻干事比劳动,明知人家是女同志……”
“你急什么?!”刘方依旧笑嘻嘻地说道:“我话还没说完,你们一个个就急成这样?我先将条件开出来,再看看行不行嘛。咱们不比重量,只比速度。我挑一满担,喻干事只挑半担,看谁一上午挑的担数多。就看看你们这些整天坐办公室指挥别人的人……”
“好了,别说啦!”喻楚芳深知刘方的德行,再让他挖苦下去,不知还有什么难听的话说出来。她一咬牙,赌气般地应战道,“比就比,也没什么了不起!小郑——”她转身对郑瑛说:“我挑,你帮我上土。”
在这场打赌中始终不便发言的郑瑛此刻看看满脸揶揄之色的刘方,又转眸瞧瞧暗藏不悦的喻楚芳,只好勉强点了点头。
早有几个好说笑的年轻工人围过来瞧这场热闹,喻楚芳更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冲满脸得意之色的刘方赌气般地大声说了句:“好啦,别再啰嗦,开始吧!我不信比不过你。”
“没关系,散了骨架,回家有外科医生接骨头呢。”有个刘方的小兄弟恶毒地挖苦了一句。
喻楚芳顿时气得满脸通红,她不便发作,只好转眸冲郑瑛叫道:“你动作快点帮我上土,替咱们女同胞争点气。今天要赢了他,以后就不敢再取笑咱们这些行政干部啦。”
郑瑛忙弯腰捡过一对簸箕替喻楚芳上土,徐飞看不过意,也在一旁帮忙,好替喻楚芳抢出一点时间。而一大帮民兵围着刘方助威呐喊,一刹时,倒将这一向寂静、荒凉的后院弄成了一片热火朝天的劳动竞赛场面。
刘方个高腿长,喻楚芳人矮步细。为了速度,在众人面前不甘示弱的喻楚芳只好来个快步急行,一上午的比赛,居然跟刘方打了个平手。
到下班劳动结束时,喻楚芳和郑瑛全都大汗淋淋、浑身湿透了。
“好啦,男子汉也没比赢什么,走,咱们赶快去浴室洗热水澡去!”郑瑛丢下锄头,拉了喻楚芳就走,只回头狠瞪了刘方一眼。
刘方的恶作剧得到了满足,他身心舒泰地哈哈笑着,也跟着一帮民兵迅速朝医院男公用浴室走去。
裴院长和徐飞不约而同地用憎恨的目光将刘方的背影死盯了许久。
啊!好一片清澈、碧绿的湖水。原来自己泛舟湖上呢。突然,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猛地传来,声音是那么悦耳、那么熟悉,又那么充满青春的活力……像谁?像她,他放眼寻觅,动情地四处打量,原来是湖畔岸上站立着的两个女人发出的。他驾舟荡近湖岸,再一细看,咦!岸上站着的竟是追忆了20多年的柳华瑛和喻楚芳……啊!不,不是,是当年的柳华瑛和24年后已步入中年的柳华瑛。他惊喜欲狂,正要奔过去,船翻了……
他终于醒来了。
“啊,总算醒过来了!”一片叽喳声,还夹着欣慰的惊叹声。
苏铁看了看四周,才明白自己是睡在医院的病床上了。他刚要翻身起床,一阵钻心的疼痛又使他倒在床上。
“别动。”方局长按住了他。苏铁一看,方局长正俯身打量着自己,老头儿眼角湿湿的。旁边,还围着一大圈刑侦队的人马。
他记起了自己飞车遇险的经过。
“队长,好险啊!”小王咋舌说道:“差点向阎王爷报了到啦……”
“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一位老刑警风趣地说。
苏铁咬牙坐了起来。
“干什么?”几乎是齐声发问。
“找衣服。”苏铁绕了个小弯说。
“都给你准备好啦。”小王掀开枕头,露出一叠干净衣服告诉苏铁。接着,又指了指屋角那堆满是泥污和血迹的制服,“当时一看,浑身是湿漉漉的,分不清是血水还是泥水,真吓死人……”
话音未落,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位面带口鼻罩的女大夫陪着政保科的一位侦察员进来了。
“嗬!大队长,”政保科的侦察员一见苏铁坐在床上,立即高兴地说笑起来:“我以为你报销了,赶来送花圈钱呢。”
“算你走运,又节约了5毛烟钱!”苏铁边穿衣服边笑答。
“你干什么?”女大夫摘下了口鼻罩。
原来是方局长的老伴儿。
苏铁望着那堆被换下来的湿衣服,有点难堪地笑了笑,讪讪地答道:“出院呀!我哪有闲功夫在您这儿享福呢?”
“不行!”大夫吐出硬梆梆的两个字。
“怎么不行呢?您看嘛,我还能动,不挺好的吗?”苏铁极力忍住疼痛,朝大夫挥了挥手臂。
“我知道你能动!但多处软组织挫伤,起码也要休息几天才能出院。”大夫仍坚持着自己的意见。“我知道你们这些人,都是些不要命的拼命三郎,一回单位,哪还会躺上床去休息哟……”
“目前正是破案的关键时刻,我绝不能躺倒休息!何况我这一休息,正趁了某些人的心愿。”苏铁执拗地说着,一边朝方局长送去一个求助的眼神,一边自顾自地弯腰穿鞋。见他那个艰难模样,小王迟疑了片刻,终于动摇了,俯身替队长系上了鞋带。
“老婆子,让他出院吧!”方局长总算发话了,“没办法,咱们目前事多人少,谁来招呼他?!何况他身在曹营心在汉,即使不出院,他也总会跑回去的。结果还不是一样?!”
“……”大夫望着苏铁迟疑了片刻才说:“回局肯定休息不好。”她虽然仍表示着自己的反对意见,但口气却已明显地软了下来。
“好吧,他的休息问题由我负责!”这回,方局长说得很干脆。其实,他一到医院,马上就了解过苏铁的伤势,知道是高超的车技救了刑侦队长。伤,并没有料想中的那样严重。
“好啦,出院吧。”大夫叹口气,总算同意了。“不过,人交给你,3天后来院换药和复查。这条件你可不能跟我打折扣!”
“行!”方局长很干脆地连连点头。
一行人簇拥着苏铁出了院,刚行至门口,苏铁陡地想起了什么,忙问扶他走着的司马光:“谁送我来医院的?”
“我。”司马光说。
“是你?”苏铁疑惑地说:“你怎么知道我受了伤?”
司马光笑而不答。
“为啥不就近送南湖医院,偏赶远路往市内送呢?”
司马光依旧笑了笑。
苏铁不再多问。现在,他已经隐隐感到,在这个案件的侦破工作中,方局长还在充当另一个指挥员的角色。
一回到局里的大队办公室,苏铁立即命令小王,根据昨天追踪的结果,迅速査找那位肇事的卡车司机。待小王刚转身离开,他迅速清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蹙眉分析片刻,便又一拐一跛地进了政保科的办公室。
方局长果然在那儿等着。
“我知道你一准会来。”老头儿见面就说。
“能不来吗?亲自找到病房去了,肯定是有急事喽。”苏铁朝那位方才一同从医院回局的侦察员指了指,又接着打趣道:“要不,真那么急着去医院看我啊。”
“一举两得,总算可以吧。”方局长嘿嘿一笑,朝苏铁举起了一个小网兜说:“刚才路过食品店,替你买了两包点心。先吃点填填肚子吧。从昨晚到现在,你还没进餐呢。”
“噢……等会儿再吃吧。”苏铁接过小网兜,“眼下还不饿。”
“好吧!你先说。”方局长对苏铁竖起了一个指头。“一个钟头,我可是在老婆面前担保让你休息的。要不,又该说我不按医嘱办事啰!”
“噢?他呢——”苏铁朝那位侦察员努了努嘴。
“两码事。”方局长没作正面回答。
“我可是去找局长汇报工作的。”那位同事转了转眼珠儿,幽默地说:“别以为真是替你这位刑侦队长烧香呢。”
苏铁理解地笑了笑。“好吧,一个钟头就一个钟头,反正你也没法用绳子捆着我。”
方局长立即言归正传:“严敏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铁将发生在严敏身上的输液反应详述了一遍。
“特护是谁?”
“朱丽。”苏铁答道:“就是那两个报案人之一。据徐科长告诉我,她还是个很不错的护士呢。这次,就是他点名让朱丽担任严敏的特护的。没想到出了这么一个事故,将我们的工作计划全打乱了。”
“噢……”方局长频频点头:“那位朱丽自己怎么说?”“下班后,裴院长将她叫去狠刮了一顿。当着我的面,她只是哭。我劝说了几句,她才慢慢安静下来,告诉我,他厌恶、瞧不起严敏,这才疏忽大意,造成了医疗事故。”
“嗯,真巧,偏在这节骨眼上……”方局长苦有所思地说。
“所以说,这案子还复杂着呢。”苏铁敲了敲面前的办公桌,“要不,我也不会到这里来了。”他含蓄地住了话,将目光轮番扫向方局长和政保科的侦察员。
“他头脑清醒得很!”想到这里,方局长更放心了。为了不分散苏铁的精力,他始终没告诉他在此案侦破中自己还充当着另一个指挥员的角色。
“严敏病情没大变化吧?”苏铁担心地问。从昨晚到现在,又过去了十几个小时,而在这十几个小时内,严敏随时有死亡的可能。这不得不令他焦虑。
“高烧持续不退,今早已下了病危通知。”方局长也流露出明显的担心。“据我所知,一般的输液反应没这么严重……”
是呀,一切这么巧?又这么严重?严重得足以影响破案工作的进行……苏铁陷进沉思中了。
“喂——”方局长朝苏铁亮了亮手表。
“别催,还早着哩。”苏铁也跟着看了看手表。“好吧,再简单汇报几个问题。”苏铁有意识摆出一副认真汇报的神情,免得局长再下“逐客令”。“据了解,在发案那段时间内,刘方没去过防空洞。我找到曾给我写匿名信的民兵暗地调查了解,他们也说只看他去过那个方向,并没见到他在发案时确切在太平间出现过……”
“这情况可靠吗?”方局长问。
“这就很难说啰。”苏铁皱了皱眉头,“但我们也不能忽视这个结论。”
方局长与政保科的侦察员交换了一下目光后,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
苏铁继续说:“按照我们的分析,徜考第二位‘怪影’——即盗金者确是刘方的话,我看,那另一位盗墓者很难说就是刘方呢。”
“也许,那另一个盗墓者纯属子虚乌有呢?”方局长有意朝苏铁抛去一个反诘,“难道我们不可以这样设想:盗墓者仅尤仲民一人,那个模糊的指纹是否还能作别的解释呢?”
“还有什么可能?”
“比如说,因为指纹模糊,而造成鉴定上的失误?还有你们在勘査古墓时,是那位考古专家不小心碰上女尸而留下的呢?”
“不!不可能!”苏铁胸有成竹地反驳,“从整个案件分析,我也总有这个感觉:那个从未谋面的可疑罪犯是存在的,至于理由嘛……”苏铁咧嘴苦笑了一下,居然叹了口气。
“怎么,现在还不想说?”
“考虑还不成熟。”
“好!第三次黄牌警告——”方局长又亮起了手表。
“好!我走。”苏铁遗憾地起了身。本来,他想跟方局长聊聊柳华瑛。可老头儿偏不让他提这个话题。方局长曾对自己说过,当初柳华瑛来南湖执行任务,就是他负责协助柳华瑛的。没想到,柳华瑛一到南湖,就被“夜来香”暗杀荒郊。为此,方局长一直觉得有愧于苏铁,平时很少跟他提起柳华瑛。近日因为面貌酷似柳华瑛的喻楚芳的出现,使苏铁益发勾起了对亡妻的怀念。同时,对于这两个面目、声音、体态酷似无二,而姓名、身世却截然不同的女人,他总想找人一吐为快,谈谈这一切,——毕竟方局长曾经亲眼见过当年的柳华瑛啊!
他从政保科办公室出来,沿着那栋灰色大楼绕了个圈,又悄悄回到了刑侦队。刚进屋,小王兴冲冲地进来了。一见苏铁,马上高兴地说:
“队长,肇事的汽车查到了,是市民兵指挥部的。司机是‘文革’早期刘方的一个把兄弟。他们一起出去参加过多次武斗事件,互相的关系很深。”
“人呢?”苏铁很冷静地问。仿佛这一切他早有预料似的。
“没说的,手到擒来。”小王轻松地说:“那家伙也知道我昨天跟着他,一去,他就吓慌了。”
“先送预审科!”
“好!”
苏铁立即挂电话给徐飞,答复说不在家。放下话筒,他觉得伤口在隐隐作痛,胃内的饥饿感也在向他袭来。他咬了咬牙,艰难地从网兜内取出方局长给买的蛋糕和麦乳精。
他替自己冲了一杯麦乳精,就着蛋糕,大口地吃起来,顺便将两颗“去痛片”吞进了腹内。不一阵,“去痛片”和蛋糕、麦乳精全起了作用。于是,他默默地坐在办公桌前,又开始画着只有自己才明白的“设计图”来……
古墓、黄金、文物、盗窃、杀人,然后是侦破、缉拿凶犯……这案件的整个链条看来似乎是扣得紧紧的,好像找不到任何脱落的环节。接着,侦破对象有了新的转移,刘方——这个显赫一时的“英雄”竟成了本案的重要目标。对于他的干扰和自己的遇险,还有在严敏身上突然出现的“医疗事故”,这些,好像也都能找到合理的答案。哦……不对!苏铁从这条环节中好像悟到了什么。他将思绪死死拴在这节链条上苦苦思索开来。刘方用“飞车”撞自己的动机难道真是为了解脱严敏的困境吗?这个理由似乎太简单了些。撞伤甚或撞死了自己这位刑侦队长,严敏也仍然是瓮中之鳖。这简单极了的道理难道刘方都不知道吗?那么,刘方撞车的真正意图是什么呢?是为了挽救他自己吗?当然也起不到应有的作用。苏铁从来不承认自己个人在破案中有什么特殊的作用和力量。哦,还有严敏遭到的医疗事故。在这个关键时刻,偏出现了这个看来并不奇怪的“输液反应”,是偶然的巧合,还是精心预谋的后果……
而且,造成这次医疗医故的执行者,竟然还是朱丽——这位本案的报案人兼医院的“业务尖子”!
…………
苏铁就这么枯坐着,将这一切又苦思了许久。侦破过程中出现的一连串新的谜语又全部浮上了他的脑海……死尸身上那个模糊的指纹,从女尸口中窃去的究竟是什么?这一位作案人又是谁呢?刘方确实没去过防空洞盗墓吗?还有……还有什么……苏铁从这一系列纷繁复杂的事件中更坚信了那个先前跟方局长说过的结论:在这桩疑难奇案中,除了那两个有形的‘怪影’外,还有一位更神秘、更阴险、却从未公开露面的怪影在暗中活动作案,甚至正用一双罪恶的黑手在操纵着这一切。
这个看不见的“疑影”才是更凶恶、更隐蔽的罪犯。那么,他是谁呢?
苏铁此刻的思绪,已经不单单停留在这一桩凶杀盗窃案中了。就像几把连环锁似的一环紧套一环,他将许多谜语都串在一起,仔细推敲着……
正想着,一阵沉沉的脚步声将他从沉思中蓦地惊醒。他猛扬首一看,只见大个子老杨正如铁塔般地立在自己的面前。
“你怎么还不休息?”老杨提醒队长,“我一见房门半开,知道你一准又在这儿耗着。小心被老头看见将你轰回医院……”
苏铁没有答话,只用个手势截断了老杨的唠叨,双眼却死死盯着对方那副粗壮的身坯出神……
老杨迎着他的目光将自己浑身上下看了个遍:“怎么啦?我哪儿不对劲?”他有点莫名其妙地发问。
“呃,我问你——”苏铁突兀的眉梢一动,紧盯着老疡问道:“这次破案过程中,你还没跟医院方面任何人打过交道吧?就是说,谁也没见过你这位‘杨公安’吧?”
“还说呢?”老杨似发牢骚般地接言:“第一线的好差使哪轮得上我呀,尽让咱干些受窝囊气的外调活儿。下次再这样,小心我闹情绪哟……”
“好,好!”谁知老杨话未落音,苏铁竟文不对题地连连点头称好。停了片刻,他才又盯着老杨续问:“医院那边,有没有私交方面的熟人?”
“干什么?又让我搞外调呀?”老杨不满地咧了咧嘴。
“这回让你上第一线,怎么样?”苏铁不露声色地说:“脱下这身制服,去医院当10天半个月的工人。这,应该是最第一线的美差吧?嗯?”
“当工人?”老杨看看苏铁那不像说笑的认真面容,顿时理解了队长的意图。“让我去暗控那些罪犯?”他憨厚地展颜一笑,立刻在苏铁对面落了座。
苏铁点了点头:“但不能通过正常渠道将你安排进去。”他进一步说:“你得想办法寻找熟人推荐,而且尽量是与我们公安方面无关的熟人。否则,会引起罪犯的警觉。”
老杨有点意外地看着苏铁,皱眉问道:“你担心派性泄密?”
苏铁长叹了口气,未作正面回答。
老杨想想,又突然愁眉紧锁地说道:“你想得也太天真,不通过院党委安排,我怎么能进医院当工人呢?别说我没有熟人,就是有熟人,一般的也没这么大的能耐嘛。”
苏铁仍不动声色地说:“去当临时工,医院多的是。包括病房里的护理员,有好多还是附近的农村姑娘呢。我知道医院正急缺一位锅炉工。自从刘方‘造反’之后,医院的锅炉房就从没正式工干过。前天,那个农村来的临时工因家中有事走了。这几天,医院一直没人烧锅炉,群众意见正大着呢。你这一去,还真替他们人保科的几位解了危喽。”
“弄半天,是叫我去烧锅炉哦……”老杨啼笑皆非地望着苏铁笑了笑,又认真地说,“快想想:去找谁推荐吧?”
苏铁点燃支烟连抽了几口,突然哈哈一笑说:“真是!放着现成的人怎么没想到呢?咱们老局长的那位大夫同志不在医院工作吗?她们医院跟医院之间肯定有不少往来关系。就请她出面通过同事再将你介绍过去。”
“具体任务呢?”老杨已经有点急不可耐地发问。
苏铁做了个手势催促:“先去市立一医院找到局长老伴托人出面帮忙!回头我再跟你详谈任务。”
话刚落音,老杨的身影早已离了办公室的大门。
办公室又陷入一片宁静之中。
苏铁看了看表,担心方局长有可能随时出现在自己眼前,正准备偷偷溜到隔壁那间大办公室去找人聊聊案情,突然急促响起的电话铃声留住了他的脚步。
“喂!”他迅速拿起了话筒。
电话是传达室打来的,告诉他来了几个客人。
“会是谁呢?”在社会上很少与外人交往的苏铁捂着话筒想了想。突然,一个想法从他的脑海里跳了出来,对于来客是谁,他已猜着了八成。“请告诉他们,就说我伤重在宿舍休息。”苏铁尽力压低声音:“告诉他们去宿舍的路,从前门走。请注意——”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一定从前门走。好!就这样。”
说完,他“咔嚓”一声赶忙放下了话筒,从局办公楼后门抄小路回到了宿舍区。
还不到3分钟,杂乱的脚步声夹着叽喳声渐近房门……
“砰!砰砰!”
有节奏的敲门声,清脆而年轻的女声,苏铁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门没闩,请进——”苏铁声音低沉而颇显费力。
一群人蜂拥入内。苏铁一看,正是猜测中的对象:南湖医院的来客徐飞、喻楚芳、朱丽和曹振华一对儿,连一直病休在家的院党委书记老吴也来了。不用说,那清脆的女声正是从朱丽那张小嘴里发出的。今天该她休假,特护的任务交给了内科的护士长。出了那个倒霉的医疗事故后,她被裴院长刮得哭湿了一条小手绢。自苏铁与她谈过话后,她的情绪才好多了。
“嗬!真是想不到的稀客啊……”苏铁从床上艰难地坐了起来。
“啊,苏队长……”人群的视线全转向了苏铁,几乎都在审视他受伤的程度。
“你们真会找啊!”他斜靠着床说。
“我们去医院看你,医生说你出院回家休息啦。”朱丽抢先答道:“我们这才找到局里,从局里又来到你这儿。”
“老苏,伤得重不重啊?”喻楚芳关切地问。
“嗯……”苏铁看了看她,又将目光朝人群淡淡地掠了一眼。“不重也不算轻,只怕这腰会影响行动,弄不好,真得在床上躺上个10天半月啦。”他指着腰部叹息着:“唉,没办法,真是飞来横祸……”
喻楚芳关切地盯着苏铁,瞧他这模样,不由得也跟着长叹了一声。随着苏铁对自己伤情的介绍和喻楚芳的叹息声,屋内的气氛一下子变了许多,连朱丽那张娃娃形的笑脸也跟着阴了下来。刚才去医院时,听说苏铁出院回家了,人们都猜想他一定伤得不重,还真庆幸了一番。眼下见了苏铁的模样,这才知道他还伤得真不轻。
苏铁见人们情绪低落,立即又打破沉默:“你们知道消息真快啊!”
徐飞直接说:“一个民兵听刘方说了,又偷偷告诉了我。我去问老吴,他已经从方局长那儿得知消息了。”
刘方?!这个笨蛋!苏铁在心底里嘲笑着刘方,嘴上却说:“在破案工作的关键时刻出这样的事,真是糟糕透顶。没办法,老徐,最近你和喻干事会忙一点啰。”
还不等徐飞和喻楚芳答话,朱丽又快嘴快舌地插言了:“我们是听喻干事说的,说是来看你,走在院门口,正遇上吴头头的小车——”她朝党委书记不客气地指了指,俏皮地说:“我们一窝蜂全挤上车啦。”
“谢谢你们!”苏铁客气地点点头。“哎,都站着干什么?坐哇!小朱——”他朝朱丽招了招手,“麻烦你帮个忙,替我买两包烟来。唉!动不得的滋味可真不好受,宿舍里没个人,我都憋了好久的烟瘾啦。”他尴尬地笑了笑。
朱丽指着刚进屋放在桌上的几瓶水果罐头说:“我们就考虑给你增加维C,却没想到要买烟啊。”话音未落,便一阵风似的旋了出去。
“喂——拿钱去!”苏铁从口袋里掏出零钱摊在床上,却连一堆药袋都一古脑儿掏了出来。“唉呀,看我这记性,还没吃药呢。”
“两包烟归我请客,算是慰问伤病员。”曹振华替朱丽说。
“苏队长,你干吗不让夫人来招呼呢?”喻楚芳关切地问。
“她是农村户口,还没进城呢。”苏铁临时编起了“台词”。
“哟!你这位老公安倒还真过得硬啊!”喻楚芳信以为真地说道。
“对不起,还得麻烦你这位女同胞一下——”苏铁略有歉意地指了指水瓶。“没办法,动不了,总不能让你们干坐着,请帮我沏几杯茶。”
“这又何必呢。”曹振华连忙摆了摆手,“要喝水我们自己来。”他抢先去沏茶。
趁他沏茶的时候,苏铁从药袋内取出一些药丸,对喻楚芳做了个手势。喻楚芳会意,即刻替他端来保温杯。就在喻楚芳站立床前,递杯给苏铁的当儿,这位刑侦队长几乎是怀着某种从未有过的异样心情,屏气将药丸塞进嘴里。他迅速抓住时机,从仰视的角度,朝喻楚芳的颌下神速地射去犀利的目光——
那颌下居然也有一颗黑痣!一颗与柳华瑛颌下一模一样的小黑痣!
这发现使他吃惊!
苏铁压抑着意料之外的激动,陷进沉默之中。
她到底是谁呢?柳华瑛?喻楚芳?还是……在侦破黄金案的时间,他下决心要找到这个谜底!现在快到揭幕的时候,不能再让自己被一个女人的面容干扰自己的情绪了。想着这些,苏铁的心绪迅速恢复了平静,开始与一屋子客人寒暄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