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瞬,温菱总觉得有什么被邵南泽给看穿了。
那目光像是能洞悉一切似的,反而迫使她热气上头,又急又燥。
“我让你看他们,你也别明目张胆地看啊。”
孙萌萌忍不住打趣,“不过赵馨愉那个紧张样倒是挺滑稽的。”
温菱愣住:“很明显吗?”
孙萌萌很明显地看到邵南泽看了温菱一眼,但也只能昧着良心安慰她。
“也还好啦……”
话语被旁边桌椅的人打断。
“同学,我想问,刚刚那男的真是赵馨愉男朋友?”
孙萌萌咬了一口排骨:“不知道啊,不过看她那嘚瑟劲,我看八九不离十吧。”
“也不是不可能,赵馨愉毕竟是新闻系系花。”
“长得好看,人品不好有什么用。”
孙萌萌小声嘀咕着,“什么新闻系系花,我看我们菱菱也不遑多让。”
只不过温菱比较低调,懒得去争什么系花,不然连校花都不在话下。
这股子不爽劲头,到了宿舍里还是让孙萌萌不得劲。
她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在温菱身边飞来飞去,说着上回和赵馨愉结下梁子的事。
不外乎是赵馨愉凭借着自己长得漂亮,平常就在男人堆里被宠惯了,到了女寝打水还要插队搞特殊,把极富正义感的孙萌萌给惹毛了,跑出来冲她恶狠狠训了一顿。
两人的梁子就给结下了。
温菱正好在晾衣服,眼睛顺带一瞥,就看见宿舍楼楼下一对璧人正走过来。
树荫斑驳,男生肩宽腿长,罩下来长长的阴影。
稀薄的路灯下衬出他凉薄的身影,更显不羁浪荡。
赵馨愉像是努力挂在他身上的挂件似的。
他走一步,她得奋力走两步,好不容易才追上他的步伐。
孙萌萌也看见这一幕了,倒吸一口气。
“卧-槽,是赵馨愉,邵南泽还送她回来!”
温菱转身抖了抖衣服,过了会才嗯了一声。
眼见靠近宿舍楼,又恰好都是洗漱的时候,有好几个楼层都在向下张望。
赵馨愉隐隐有点小得意,勾着邵南泽的手不放。
“明天你还过来宿舍接我上课吗?”
“明天没空。”
“那明天晚上?”
“有小组课。”
温菱在楼上并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是很显然邵南泽有点漫不经心,手指一直拿着手机划拉。
手机的屏幕亮着,照着他的脸庞,下颚线干净恣意。
嘴唇冷冽,只一勾唇,能让人魂都掉了,也难怪赵馨愉对他那么着迷了。
不多会,赵馨愉被打发走,回过头想朝邵南泽招手,他仍旧低头。过了会儿,才在身上掏出来一个铁皮盒子,慢条斯理从里面掏出来一根雪茄。
温菱不想再看下去,转头就走。
孙萌萌忽而拉住她,低声:“邵南泽往这边看过来了。”
她稍稍一瞥,就落入一双桃花眼中。
夜风中,他低头,露出长而翘的睫毛,修长的手指不经意在火柴上划拉一下,轻巧点燃了手里的雪茄,再一甩手,把火柴抛入最近的垃圾桶中。
火光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他把雪茄别在手指上,却不急着放在嘴里。
眼睛微微眯着,一身的散漫劲儿,慢条斯理地看向宿舍楼楼上,也不知道是在看向哪一层楼。
“不就抽根烟,有什么好看的。”
温菱笑笑,拿着脸盆走回寝室。
“……也是。”
孙萌萌挠头,莫名感觉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的拉着温菱看热闹,偏偏还老感觉邵南泽是在往这边看过来。
隔了好几间寝室里,赵馨愉走到宿舍阳台前想向邵南泽招手,谁知道他下一秒已然转身离开。
众人看完热闹,纷纷回神。
可在关灯后,寝室的夜谈会全变成了邵南泽。
温菱住的四人寝,除了孙萌萌外,还有一个家住帝都的走读生廖妍,轻易不住在宿舍,只偶尔过来歇歇脚。
另一个室友安珂,男朋友在另外的高校。两个人随时随地打电话和视频,恩爱秀得叫人发指。
晚上也就只有孙萌萌聊的起劲。
她正用手机和法学二班的人扒拉邵南泽的事,忽而咦了一声。
“菱菱,原来邵男神也是J市S中的,那他不是高中和你同个学校?”
温菱的声音闷闷的。
“是同个学校。”
“这么劲爆的消息你怎么不告诉我,你们熟吗?”
孙萌萌视赵馨愉为仇敌,巴不得邵南泽早点看清楚她的真面目。
“不熟。”
温菱翻了个身,把被子扯高了点,“他是高三才转学过来的,读的理科班。我是文科班。”
孙萌萌的声音有点失望:“那就是一点都不认识了?”
“可以这么说。”
温菱顿了顿,说,“当时一个文科班都有六十多个人,我自己班的同学都认不全呢,顾着学习,哪里想那么多。”
“那也是。”孙萌萌叹气,“我还想着怎么挫赵馨愉的锐气呢。”
“没必要吧。”
和男朋友打完电话的安珂加入讨论,“你说邵南泽会相信你,还是会相信自己的女朋友?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
“那也是。”
孙萌萌咬牙切齿,气归气,从温菱这里没得到什么有效的信息,没多久就睡着了。
温菱倒是一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再抬起眼看着天花板,影影倬倬的都是某个人的冷冽气息。
他整个人隐匿在阴影里,表情又邪肆又浪荡。
那种表情,在高中时她也见过一次。
那时刚升高三不久,她收完全班的作业,从班主任办公室走出来时和班里的学习委员不期而遇。
刚好两个班都下楼上体育课,学习委员见机会难得,红了脸把温菱堵在教室门口,支支吾吾的,过了好久才问温菱想考哪个大学。
温菱不以为意:“A大。”
“A大的分数线太高了,如果选了A大我就不能选专业了。”
“你可以选D大,不一定非要读A大。”
“……可我想和你读同一个大学。”
这话弯弯绕绕的,温菱有点听懂了。
她把头发撩到耳后:“你不用强迫自己非得和我一个大学,那样你也会读得很辛苦的。”
“可是我喜欢……”
对方张口结舌,木讷问道,“温菱,我是想问,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喜欢的人吗?最少要和我并肩吧。”
“并肩?”
“我是文科第一,起码也得是个理科第一。”
温菱随口一诌,没发觉学习委员脸色惨淡地离开了。
她正想下楼上体育课,突然耳边传来很轻很淡的啪嗒,啪嗒声。
温菱循声望去,眼角余光瞥到楼梯上的拐角处站着一个人。那人逆着光,气质冷冽,整个人隐在阴影里。
温菱扬声:“谁?”
对方没答话,只是匆匆地把烟掐了。
烟气飘飘袅袅逸出,像笼着一层薄而淡的冷雾。
光影斑驳间,对方的样貌从眼前掠过。
男生身形高大,却闲适懒散地靠在墙上。
手里拿着一枚打火机,啪嗒啪嗒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他没穿校服,只是松松地套了件黑色短袖,上面的logo有点眼熟,是杂志上经常出现的轻奢牌子。
“不是刻意要听,没想到有人。”
男生漫不经心踱步走下来,一步一步像踩着玩的,他似乎不怕被温菱发现,更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学校里不允许抽烟,你是谁?”
温菱皱眉,大胆质问。
她的目光始终平视着,视线从打火机落到他脸上。
“你是文科第一?”
对方却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质问般调笑。
温菱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人,心里猛然一颤,把头发捋到耳后。
两人不期然对上眼。
他嘴角噙着笑,又坏又邪肆。
温菱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见教导主任从楼上走下来,喊住了他。
“邵同学,等等,转学手续没办完。”
对方把打火机塞进兜里,和温菱擦身而过。
像是在回答她般,声音落在她耳畔间——
“我会是理科第一。”
温菱背脊僵直,直至对方走远了,才如梦初醒。
后来温菱从学校的布告栏和其他人的口中知道了那人叫邵南泽。
刚从北方城市转学过来。
而十分神奇的是,自从转学后,就没人能把邵南泽从理科第一的宝座上拉下来。
一次也没有。
第二天闹钟响的时候温菱没听见,起晚了。
到了教室时,前面的位置几乎都被人占满了,只剩下最后一排。
孙萌萌坐在倒数第二排,也没比温菱早多少。
按理说温菱做事严谨认真,每次都是提前到教室,课前还要温习,这次居然是踩着铃声来的。
孙萌萌转过头,用口型说:“我以为你一早出来了,就没叫你,怎么今天比我还晚?”
温菱笑了笑:“今天起晚了。”
还不是因为昨天晚上思来想去,在床上辗转了好久都没睡着,甚至还做了一个梦。
梦境里温菱又回到了高中校园,像是毕业后回去,重走一遍校园。
她在梦里走过学校门口的矮松,又走过实验楼。
身边陆续有抱着书的同学从身边经过,笑着闹着,充满了久违的勃勃生机。
在教学楼下的玻璃橱窗里,贴着几张理科生的照片,全都是考取名校的优秀学生,头一个就是邵南泽。
尽管拍的是证件照,他的面上仍旧现出散漫不羁的意味。
嘴角朝一边扯起来,露出玩世不恭的神情
在一众呆头呆脑的理科生照片中,邵南泽的简直鹤立鸡群。
温菱眼风轻扫,视线里只记住他那张堪称惊艳的脸。
她仍记得这张照片刚贴说不久就被人撕下来,也不知道怎么的还会好好地贴在那里。
就因为在梦里一直记挂这事,醒来后仍然头痛欲裂。
上课铃响了,教室里座无虚席。
今天这节《法学逻辑》是上的大班课,一班和二班一起上,教室里顿时坐了百来号人。
嘈杂声中,老师抱着课本拿着保温杯走了进来。
《法学逻辑》是法学专业的主要课程,上课的教授都是学院大拿,字字珠玑。
只可惜今天来晚了,前面的位置全都被人占满,温菱只能坐在最后一排。
她有点轻微散光,备用眼镜放在书本的旁边,看不清楚的时候戴上瞄几眼。
正在温菱奋笔疾书的时候,安静的教室里忽而起了骚动。
骚动是从门口传过来的。
在门口站着的是邵南泽,穿牛仔裤白色T恤,睡眼惺忪的样子,尽管迟到了,仍然不以为意,丝毫不惧教室里盯着他的目光。
教授见他背上斜挎着包,吊儿郎当的,忍不住摇头叹息。
“这么重要的课也迟到?”
都快过了一刻钟了,真不像话。
教室里骚动了会,就在那么些窃窃私语中,忽而有人扬声,义正言辞的口吻。
“教授,正义都可以迟到,邵南泽为什么不能迟到?”
温菱瞥过眼,说这句话的应该是邵南泽的好哥儿们,有时还经常看见他们在一块儿的。
那人说完后还朝着门口那身影吹了声口哨,挤眉弄眼。
邵南泽唇边扯出来一个玩世不恭的弧度,扬起下颚,眼风徐徐探过去,像是在对那哥儿们说,你可闭嘴吧。
全班都哄堂大笑了。
就在刚刚,教授才讲到了这个法律观点,没想到被活学活用。
这群学生的脑子可真就那么灵活。
教授没辙,无奈摆手让人进来。
邵南泽根本不在意别人打量的眼神,大阔步往前走。
他走到最后一排,把包放在桌子一角,径直在温菱旁边的位置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