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炳南带来的兵丁总共有一百人,共分三个小队,有十人算是大小头目,带头的是一个姓王的。按越朝如今的编制,百人为一总旗,带头的就称呼为王总旗。
那些兵丁在王总旗的带领下,吊儿郎当的来到县衙大门前集中,苏圣平看了直皱眉头。那姓王的一看也不是什么好鸟,鹰钩鼻、三角眼,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见到苏圣平站在衙门前,此前罗炳南已经给介绍过,知晓这是新来的知县。见他身边跟着几个身着劲装的汉子,只好回头呵斥了一声,那些兵丁这才站好。王总旗上前一步,抱拳道:“在下泉州防御使麾下总旗王陆生,不知大人召集我等有何要事。”
苏圣平朝他点点头,看了看周围已经有一些围观的百姓,大声说:“王总旗不用客气,今日召集你们只有一事。”说完请王陆生站到自己旁边。
又对站在有遭受海盗的劫掠,但是这些天也看到了崇武百姓的惨状。本官认为,今后海盗还会再来,我们崇武已经和海盗结下不解之仇,以后海盗袭扰崇武不说,只要他们敢上岸,我们要主动去击杀他们。当然,击杀海盗就等同于打仗,打仗就要死人。有鉴于此,本官今天给你们一个自己选择的机会。第一,想要离开的,本官出具文书向刘防御使解释,保证你们还能回府城继续当兵。第二,想要留下来,将会受到严格的军法管制,而且日后海盗上岸将会越来越多,到时候是要去拼命的。丑话说在前头,军法十分严厉,拼命的事常有,如果觉得自己受不了苦的,怕死的。那就不要抱任何侥幸心理,请现在就走。给你们一刻钟的时间商量,一刻钟后,请王总旗告知本官结果。”说完自顾自回到县衙内,搞的底下那些官兵面面相觑。
虫子的报告早就说了这些兵丁的情况。有冷漠的面对崇武百姓的,也有开那些百姓玩笑的。接下来自己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恢复崇武百姓的信心,有这些人在,到时大错不犯,小错难罚,可别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过了一刻钟,那王队长进来禀报,竟然所有人都要离开。没办法,打仗是要死人的,之前那次和海盗的接触战,官兵死伤惨重,这些兵丁可都看在眼里。王总旗则是无可无不可,反正留在崇武也没有多少油水,还不如回府城去,别在崇武再遭遇一次海盗,到时哭都没地方哭。苏圣平二话不说,立马写好文书交给他。当然,还要依着官场的规矩,笑容满面的送这些人离开。那些兵丁也没有什么行李,两刻钟时间就差不多收拾好了,追着罗炳南的步伐离开。
苏圣平刚刚坐下准备处理那些吏员的时候,护卫就来报说是有人求见。苏圣平只能让人领来,见到了以后人生中至关重要的一个人。
护卫领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人进了房间,苏圣平一看,感觉在哪见过,一回忆就想起了这人是罗炳南的属员之一。那人进来之后,躬身一礼之后,道:“候望楼见过大人。”说完直起身,看着苏圣平,不似以往那种吏员见到正经官身之人谨小慎微的样子。
苏圣平见状不由好奇,让他坐下后,问道:“侯先生前来有何事,难道罗大人有何交待?”
候望楼道:“在下如今已经不是罗大人的属员了。”
苏圣平道:“哦,这是为何?”
候望楼道:“出城后,在下已和罗大人辞别。”
苏圣平道:“为何?”
候望楼道:“在下自荐做大人的幕僚。”
苏圣平哈哈一笑,道:“这可稀奇了,罗大人可是一府通判,从五品,他的幕僚不做,为何要做我这小小的七品知县的幕僚?”候望楼也不急着回答,只是看着苏圣平。
候望楼突然之间的沉默让苏圣平觉得有点奇怪,不过他也不急着说话,好整以暇的看着这个毛遂自荐的人,想听听他有何说法。
一小会后,候望楼开口道:“在下以为,人生有时候就像赌博,看准了就要大胆押上去。与其日后来投,还不如尽早下注,这是在下出城后就和罗大人辞行,自荐幕僚的原因。”
苏圣平正色道:“那请先生给本官一个下注的理由。”
候望楼道:“物流行、香料岛事件、复兴工业园、科学研究院、议税,以大人的年纪,就能做出这些事情,日后的成就无疑值得在下下此一注。”
苏圣平知道自己的事情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只是长久以来自己躲在幕后,除了像周秉政、王少杰这些知情人之外,很多人或许知道自己发挥了作用,但是并不知道自己起到决定性的作用。这个候望楼倒是目光如炬,不管怎么样,都值得自己收纳。看着候望楼,很干脆的说:“好,以后你就是我的幕僚了。”
候望楼站起来,对苏圣平躬身一礼,道:“大人刚刚遣散了那些兵丁?”
苏圣平道:“确实如此,难道有什么不妥之处?”
候望楼道:“不是,这些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早日打发离开最好。不过大人接下来是不是要清理那些吏员?”
苏圣平道:“要不是你来,我正准备处理。”
候望楼道:“不知大人准备如何处置?”
苏圣平晓得候望楼这是要向自己展示才华了,也没瞒着,将自己的想法脱口而出,道:“这些人只是普通吏员,倒是准备考校一番,能留的留下来,不能留的就遣散了。”
候望楼既点头,又摇头,道:“一县官吏,除了知县、县丞、主簿是由吏部任命,户、吏、刑、工、礼、捕头、教谕都是知县点头,报知府衙门报备认可。其他吏员都是知县自行招募,户、吏、刑、工、礼五房每房约六七人,教谕手下两三人,捕头手下二十余人,全县约有六七十人的官吏。当初海盗袭扰之时,全县官吏基本都在县城,只有一些吏员侥幸逃脱,目前只余二十人。这些人都是土生土长的崇武人,大多数还在此次海盗劫掠中有家人被杀、被掳,如今大人还要遣散部分人,这可不好。”说完停下来看着苏圣平。
苏圣平听候望楼说着,见他停下来,道:“你接着说,本官听着。”
候望楼道:“在下请问大人是不是准备调用府城那边的人手过来,接手衙门的事宜?”
苏圣平点点头,道:“确有此事,明日就会有人前来。”
候望楼道:“在下以为此事尚需斟酌。”
苏圣平一愣,自己确实有安插自己人到县衙的想法,最好是能够控制整个衙门,不过候望楼既然反对,就问道:“哦,有何不妥,先生请说。”
候望楼道:“无他,官场规矩和地方治理两方面。”见苏圣平认真倾听,接着说:“先说官场规矩。五房和教谕、捕头七个位置,大人能拿下来三个就不错了,剩下的四个要让府城那边和县里面其他官员定,这样知府衙门那边才能通过。俗话说,吏滑如油,为何以往很多知县要被这些书吏给耍的团团转,不是知县不能拿下他们,而是知县摆脱不了上上下下的束缚。再说地方治理,王命不下县,崇武刚刚遭了海盗,县城还好,可更多的是各个镇村的治理,正是需要这些熟悉情况的地头蛇出力,否则大人的人一来,还需要有熟悉的过程,到时恐怕又要受到掣肘,那可就麻烦了。谁也不知道海盗下次来是什么时候。”
苏圣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自己一开始是想的简单了,可是安插自己人到衙门,到各个镇村去,关系到自己的一大方略,此次崇武县官吏死伤惨重,是一个很好的试验机会,不能放过,可候望楼说的也有道理。委实有些难以抉择。
候望楼见苏圣平在那沉思,道:“大人是不是有什么顾虑?”
苏圣平道:“官场规矩那边好解决,想来府城那边也没多少人愿意来崇武这个地方,无非花钱买路。就是地方治理那块有些麻烦,要抵御海盗,不是一个县城就够的,需要全县上下一心,如果掣肘太多,恐怕会有麻烦。”
候望楼道:“大人担忧的是,如果大人放心在下,这事就交由在下负责,定让大人无忧。”
苏圣平听言,道:“先生有何办法?”
候望楼微微一笑,道:“对上就如大人所说,无非花钱。对下,则是分化瓦解。”苏圣平同样一笑,花钱买官简单。分化瓦解的话,就是让那些本地吏员没机会抱成团和地方上的大户勾结,就能保证政令畅通了。当然,这种简单的办法自己不是不懂,可真要实行起来,会有很多麻烦,自己的精力有限,有这么一个老吏出面解决,倒是省了不少力,毕竟自己那些人都没有当官的经验,别被人耍了还不知道。这算是自己对候望楼的一次考验,相信候望楼自己也知道。交待了一番王家的事,还有诸如选人用人注重处理实务的能力后,就让他离开。一时反倒没事做了,只能细思过段时间去府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