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扼杀

“卑职无能,请大人恕罪!”五百步远的山坡下,左千户秃鲁与右千户鲍里厮双双跳下坐骑,向达鲁花赤赫厮躬身。彼此的脸上的神色却截然不同。

“唔!”达鲁花赤赫厮点了点头,算是还礼。然后朝着撤下来的左右两个千人队分别扫了一眼,沉声脸问道:“秃鲁,左翼伤亡如何?!”

左千户秃鲁被吓了一跳,赶紧收起脸上的自得,装作十分沉痛地回应,“禀告达鲁花赤大人,左翼千人队阵亡一百三十二、重伤三十四,还有……”

回头看了看硝烟刚刚散去的战场,他的声音听起来愈发低沉,“还有大约二十多名兄弟,没有撤下来,至今生死不明!”

“唔!”达鲁花赤赫厮又沉吟了一声,将目光转向满脸烟熏火燎的左军将士,隐约有一些心痛。“伤亡接近两成?那红巾贼的火器,真的有那么厉害么?!”

“我军初次遇到此物,确实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左千户秃鲁想了片刻,非常认真地回应,“但也并非没有破解之道。那火雷虽然威力巨大,但攻击范围不过是落地之处三尺之内,并且十有七八不会立刻炸开。只要末将在下次进攻时,将战马的距离拉得再大一些,将每波参与进攻的将士减少,每个波次进攻的间隙拉到足够长,应该能大幅度减小我军伤亡。”

说着话,他微微躬身,低下头,静待达鲁花赤赫厮决断。

“嗯,听起来颇有一番道理!”达鲁花赤赫厮没有立刻做出决定,夸奖了一句,然后迅速将目光转向了右千户鲍里厮,“你那边伤亡如何?”

“末将,末将的右翼千人队,方才,方寸阵亡了四十三人,轻伤十四人。没有,没有重伤!”明明右翼的战损率远远小于左翼,鲍里厮这个千夫长却吓得满头大汗,弯着腰,结结巴巴地回应。

“才伤亡不到六十人就退下来了?当时谁带的队?你自己又站在哪里?”达鲁花赤赫厮立刻竖起了眉毛,质问的话一句比一句阴冷。

“是,末将,是副,副千户巴尔博带,带队!”鲍里厮被吓得一哆嗦,只好将自己的副手推出去顶缸,“当时,当时末将在后边指挥弓箭手,还没等做出反应来,前面,前面的几个百人队已经退下来了!”

“来人,把巴尔博和当时带队的几名百夫长,全给我拖出来,斩了!”没等他把话说完,达鲁花赤赫厮已经眼睛里已经射出了寒光,胳膊一挥,就命令亲兵队去执行军法。

“是!”一群如狼似虎的亲兵立刻冲进右翼千人队,不由分说将副千户巴尔博、百夫长布哈、迈登、葫芦赤等六人拖出来,绳捆索绑。

“饶命啊,大人!”巴尔博、布哈、迈登、葫芦赤等六人不敢反抗,跪在地上,用力磕头。“饶命啊,大人!请大人给我等一个戴罪立功机会!我等愿意战死阵前,免得祖宗蒙羞,家人今后也受到拖累!”

“大人,请给他们一个待罪立功机会!”鲍里厮见状,也赶紧跪倒在地,苦苦哀求。“他们当时都是步战,队伍站得密。不能像骑兵那样一冲而过,又是第一次见到火雷……”

“怎么才七个人,少了的两个百夫长呢?”达鲁花赤赫厮根本不听他的解释,皱起了眉头,冲着自家亲兵追问。

“马苏斯和季平当场就被炸死了。所以那两个百人队才乱了阵脚,在退下来时,冲散了其他几个百人队的阵形!”右翼千户鲍里厮回头快速扫了一眼,然后继续替自己的下属们求情。一次被处死五个百夫长,今后自己这个千夫长也不用再当了。非但弟兄们不会再替自己拼命,接下来的战斗组织也成了问题。“如今马苏斯和季平已经为他们的愚蠢付出了代价,请大人念在弟兄们以前的功劳份上,免了其他人的死罪吧!大人,鲍里厮求您了,大人!”

“大人,的确是马苏斯和季平两个的百人队先崩溃的。我们跟在这两个百人队后面,被冲得稳不住阵脚……”得到鲍里厮的提示,巴尔博、布哈、迈登、葫芦赤等六人也连忙将责任朝被炸死的两个百夫长身上推。

达鲁花赤赫厮听闻,眉头又是轻轻一跳,断然做出决定,“未战先溃,当斩全军。念在你等是被溃兵冲动的份上,百夫长每人打二十军棍,先记下来,战后当众行刑。至于你么……”

他把眼睛一瞪,目光再度变得阴冷无比,“副千户巴尔博,统兵无方,临阵弃军。推下去,斩!首级挑起来传示全军!”

“饶命,大人饶命啊——!”右翼副千户巴尔博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以头抢地,哭喊着请求饶命。

达鲁花赤赫厮急着杀鸡儆猴,哪里肯给再他听他哭喊?侧开头轻轻一皱眉,众亲兵立刻如虎似狼般扑上去,从地上拖起倒霉蛋巴尔博,向后便走。离开主将旗四十多步,当着两千七百多名将士的面儿,一刀砍了。然后用长矛将头颅挑起来,高举着让大伙看清楚。

众将士看得心头发寒,一个个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再多出一口。达鲁花赤赫厮骑在马上,目光随着滴血的头颅转动。直到头颅围着三个千人队,被完完整整地展示了一圈儿,才叹了口气,沉声吩咐,“收起来,和尸体一起裹好放在旁边。等打完了眼前这仗,把随军神父从运河边请过来,与阵亡的其他弟兄一起行覆油礼吧。希望天上的君王能宽恕他生前的懦弱,阿门!”

说罢,似模似样地在额头、胸前、右肩、左肩点了几下,以示哀悼。

“阿门!”众将士齐齐按照额头、胸前、右肩、左肩的顺序,画起了十字,为所有阵亡的同伙低声祷告。

“行了,天上的君王在看着我们!”达鲁花赤赫厮将手平伸,向下压了压,然后大声吩咐,“左千户秃鲁——”

“末将在!”左千户秃鲁赶紧向前走了半步,躬身听命。

“你带着左翼千人队和右翼千人队的七百战兵,一起去刚才发起进攻的位置。等我这边鼓声一响,就按你刚才说得办法,以小股、多波次、持续地给我向车墙中的叛军发起攻击。记住,从左到右,然后迅速退下来,再回左边重新投入进攻。不要停,直到把他们压垮了为止!!”

“是!”左千户秃鲁又惊又喜,回头快速看了满脸死灰的右千户鲍里厮一眼,上前接过将令。

不等他转身离开,达鲁花赤赫厮,又举起另外一支令箭,“鲍里厮,你带着右翼剩下的弓箭手,从正面压上去。将队形分散开,用弓箭伺机狙杀敌人!这次不求你能克敌制胜,只要你能不断地朝车墙内放箭,打乱他们的反击动作,就算功过相抵!”

“末将遵命!”右千户鲍里厮无可奈何地答应一声,上前接过令箭,然后回自家队伍里调配弓箭手去了。达鲁花赤赫厮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将第三支令箭抽出来,交到了副指挥使朵儿黑手中,“你带五百骑兵,跟在鲍里厮后边。如果他那边有谁再敢转身后退,就给我直接斩了他。咱们阿速军的荣誉,不容亵渎!”

“是!”副都指挥使朵儿黑愣了愣,将令箭紧紧抓在了手中。这些年四处平叛,哪怕是当年对上燕帖木儿家族的死士,他都没见到达鲁花赤大人的神情如此郑重过,不由得心中暗暗吃惊。

仿佛猜到了他在想什么,达鲁花赤用马鞭向远方的红巾军阵地指了指,低声说道:“这不是一般的蚁贼,也难怪去年冬天兀剌不花会死在他们手里。一千多只链球,即便唐其势那厮统率的铁甲军,也早崩溃了。而区区蚁贼,居然始终站在那里,没有向后退上半步。”

“大人目光如炬!”副都指挥使朵儿黑伸长脖子向红巾军的车墙后看了几眼,佩服地点头。“那个姓朱的屠户,居然趁着这个机会在重新调整部署,准备继续跟咱们硬撼到底。果然是个知兵的,弄不好,是汉军的将门之后也有可能!”

唐其势乃为权臣燕帖木儿之子,父亲死后,因为不满另一个权臣伯颜跋扈,起兵作乱。带着家臣和一般旧部和伯颜派出的平叛人马打了个难解难分。当时赫厮和朵儿黑都参加了平叛战斗,虽然都还没坐到现在的位置上,却也亲眼目睹了在关键几次战斗中,阿速军如何将唐其势麾下的铁甲一鼓而破。两相比较起来,眼前的红巾蚁贼,无论军容、士气还是韧性方面,都已经比唐其势帐下的精锐强出了许多。

“如果一会儿你看到机会的话,不用请示,直接正面强攻!”盯着远处的红巾军车墙又仔细看了片刻,达鲁花赤赫厮继续吩咐,“我自己也会带着剩下的人马顶到三百步左右,随时为你等提供接应!记住,必须全歼了这伙蚁贼。那个朱八十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能再给他翅膀长硬的机会。否则,万一被他逃掉,早晚会成为朝廷的心腹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