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刚发出去,手机屏幕跳出一通来电,是言宁打来的,刚接通那头就劈头盖脸来了一句:“你去哪啦?我昨晚看见你在找旅游攻略了,居然都不跟我说一声。”
她戏精上身,一句话能有八百个音调,许淮雾忍不住笑,但昨晚的事情她没打算瞒着姐妹:“没有,就找了个头彩而已。”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几秒,窸窸窣窣的声响,言宁像是换了个安静点的地方跟她通电话,“外地的啊?你现在在哪?连面都没见过几回,都不用担心对方要你负责。”
“不是。”许淮雾无意识地扣了扣手机壳上的兔子耳朵,“是祝听廊,我把他睡了。”
“……”
那头的言宁沉默了半分钟有余,努力消化掉这个信息带来的冲击力,一开口打了个磕绊,“你们俩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调风弄月罢了,他又不可能让我负责。”
“那倒也是,他现在正是事业上升期,不过你找他总不能真是因为见色起意吧?”
她没搭腔,隐约听见那头有人喊言宁,索性主动找理由挂了电话。许淮雾脱力躺在床上,把手机丢在一旁,思绪因为刚才的话无限飘远。
十月份的南淮还未能成功入秋,道路两旁的早银桂缀满点点黄蕊,阳光透过树叶缝隙而落,在深红塑胶跑道上形成斑驳光影。
许淮雾扯着书包肩带进入校门时,原先说好了来接应她的班主任不见踪影,此时正处于下课时间,同学们说笑着涌向操场和小卖部,他们都穿着版式普通的校服,其中不乏有追求个性在校服上涂鸦的学生。
而她穿着私服站在树荫下,心里祈祷着班主任赶快过来接她,不少学生朝她投来好奇的目光,许淮雾低垂着眼睑忽略掉他人的视线,一种令人无力的陌生感在心头萦绕。
等了四五分钟都没见到老师的身影,许淮雾心里不免有点儿焦躁,一颗篮球咕噜噜地滚落到她脚边,她抬眼看见个身形颀长的男生逆光站在不远处,和其他同学不一样,他身上套着件黑色短袖和低腰牛仔裤,朝她脚边的篮球抬了抬下巴。
许淮雾知道他的意思,让她把篮球踢过去。
她印象里不穿校服的男生估计都是年级较高的,用教导主任的话来说就是这类学生已经成了学校里的老油条,想方设法地逃避校规。
想到这,她收回了准备踢开篮球的鞋尖,弯身捡起来走到他面前,借机问路:“学长,你知道高一七班怎么走吗?”
男生怔了两秒,接过她手里的篮球,唇角扬起散漫的笑意,吊儿郎当朝她身后的教学楼抬了抬下巴,“左转上去二楼,门前都有牌子。”
“谢谢。”
许淮雾转身的瞬间,听见身后一声轻笑落地:“等你啊,学妹。”
她在二楼绕了一圈,很快通过门口的牌子找到了自己的班级,途中经过办公室,许淮雾进门后询问过老师找到班主任,是个不苟言笑的中年女人,听她报出姓名后才点点头,“早上有事忙忘了,上课了我带你去教室就行。”
上课铃打响后,许淮雾跟着老师进了教室,站在讲台上作自我介绍。话落时底下响起零星的掌声,同学们对这个晚到的新同学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兴趣。
“你先坐那吧。”老师指了指班里剩下的空位。
“报告。”后门忽然响起一道懒洋洋的男声,许淮雾循声看过去,好巧不巧,正是她刚刚问过路的那个。
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被误认成学长的人是同班同学这种事都能被自己碰上也是没谁了。
老师忍不住蹙眉:“上课铃都响了多久了?”
男生的目光从她脸上掠过,看不出来什么情绪,好似从来没见过她一般:“不好意思啊老师,我下次注意。”
后面的日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由于许淮雾来报道的时间比其他同学晚了一个月,军训早在九月底结束,同学们该找的朋友和饭搭子都已找好,形成了自己的小团体。
小半个月过去,跟她说过最多话的人还是被她误认成学长的同桌,她也顺理成章地知道了他的名字,祝听廊,绕廊行处思腾腾的廊。
某天班主任在课前通知他们座位将在月考结束后进行调换,许淮雾余光看了眼身旁人的神色,他仍然是那副漫不经心的姿态,似乎跟谁同桌对他来说都没有太大的区别。
她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怅然,而这股情绪在下午的政治课上愈演愈烈。下午的第一节课最容易昏昏欲睡,特别是在老师悠然的声线下,不少同学都单手撑着脸,眼皮不受控制地往下坠。
许淮雾揉了揉眼让自己恢复清明,忽觉小腹隐隐有股沉甸甸的坠痛感,她原以为是中午贪凉喝了冰饮的缘故。直到感觉到下身涌出一股温热感,她这才发觉不对劲。
也不知道裤子有没有沾染上,万一被其他人看见了……独属于青春期的敏感让她不敢在此时向老师抬手示意,在下课铃打响时,许淮雾立马起身跑了出去,由于动作急促,无意间撞到了后面同学的桌子。
“抱歉。”她来不及捡起掉落在地的东西,径直往外跑。
被撞的男生捡起东西,嘴里小声咕哝:“跑那么急赶着投胎啊?”
目光无意间看到少女座椅上的一抹深红,反应过来后他刻意拉长了语调:“我说呢,原来是‘那个’啊。”
“哪个?”同桌不明所以。
“就…大姨妈。”他朝许淮雾的位置努努嘴,同时看见祝听廊拿纸巾擦拭椅面的动作。
“这种行为只会彰显出你的无知。”祝听廊冷声道,男生见他轻抬手臂,下意识以为他要拿纸团丢自己,侧身想躲避,结果纸团只在他头上形成一道看不见的抛物线径直落入垃圾桶。
少年拿起桌上的透明水杯,经过他身边时还不忘撂下一句:“正常的生理现象而已,不过你这个反应,我倒是很好奇你是没常识还是发育晚?”
等许淮雾处理好回到教室时,其他同学已经在准备下一节课要用的教材和用品,而后桌那个平时跟她不怎么对付的男生也难得闭上了嘴。
她没心思去管这些,单手揉搓着小腹缓解疼痛。
“热的。”面前倏然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水杯放到她左手边,没等她道谢,肩上忽然多了点重量,后背被件带着体温的校服覆盖住,“先穿着吧。”
似乎是从那天开始,她像是电影里梦游仙境的爱丽丝,时间一到,仙境悄无声息地消失,她却恍然未觉。在高考结束当晚,飞蛾扑火般表达心意,却只在十几个小时后得到一句——
“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了。”
后来祝听廊进了娱乐圈,凭借一个镜头不多的电影男二号而出圈,一步步地走到了大众视野之中。
他如同许淮雾毕业时给他的祝福一般——走花团锦簇的星光大道。而她的喜欢,就此淹没于茫茫人海之中。
重逢后,许淮雾不知道自己是碍于不甘心自己一直落后于他脚步的失落,还是因着喜欢他而滋生出来的那些离经叛道的想法,她用了一种旁人难以理解的方式圆满了少女时代的遗憾。
而接下来的日子,她要随心所欲,按着自己的想法来走。
——
许淮雾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再次醒来时是被外面簌簌的雨声吵醒的,梦里有一盆接一盆的水在小楼屋顶狂泼猛浇,房间成了一个禁闭又潮湿的空间,闷沉雷声游走在间。
她捞起身旁的手机准备看看时间,发现它已自动关机,续上电源后看见屏幕上躺着两通来自梁颂年的未接来电。
半个多小时前打来的。
她喝了口水回拨过去,对面很快接起,语气饱含抱怨,用了敬语更让人觉得是在嘲讽:“许小姐,不是说要过来接机?”
“我靠!”许淮雾一拍脑门,这才回忆起言宁在微信上跟她说过的事,只不过没有收到机票信息,她也就将这事抛之脑后了。
“不好意思啊,我刚睡着了,你还在机场吗?”她咕噜噜把剩下的水喝完,手忙脚乱地换衣服。
“嗯。”梁颂年听出来她语气里的焦急,反而来了兴致,将手机换到另一只耳朵旁,“不过我也没等很久,飞机延误了。”
“……”许淮雾对着镜子整理发型,故意逗他,“那我不去了,你一个南淮原住民,我去不去都没什么区别吧?”
“我现在回家明儿个我妈就给我安排相亲你信么?你过来一趟,我真有事跟你说。”
嘴上是这样说,但许淮雾很快搭上网约车赶往机场。梁颂年和言宁都是她读高二那年认识的,一开始是饭搭子的交情,后来渐渐熟悉起来。
跟她们不一样的是,他毕业以后接着捣鼓相机,成为了理想中的自由职业者,这不前段时间出去采风,采了一个多月才回来。
她估摸着梁颂年说的‘有事’——就是跟她分享采风过程中得到的灵感,能改编成合适的本子更好。
许淮雾赶到时看见梁颂年正坐在机场的咖啡馆,黑色的行李箱被搁置在腿边,他翘腿靠坐在高脚凳上,拇指刷着手机屏幕,看上去一点没有被朋友遗忘的不满。
“回来了啊少爷。”她走到他对面的位置坐下。
梁颂年抬手示意服务生过来:“喝点什么?”
她注意到眼前的男人眼下一片明显的青黑色,单手托腮,调侃道:“看来你这一个月的采风过程挺丰富的,这黑眼圈都快赶上国宝了。”
“水土不服罢了。”梁颂年将她的调侃揭了过去,状似无意地问起,“言宁呢?”
“她有事,只能我这个无业游民来接你了。”
在她跟编审提出终止合作的当晚,许淮雾便把这个消息发到了三个人的小群里。
虽然许淮雾说自己不用,但他还是点了杯她平日里爱喝的焦糖玛奇朵,服务生适时传上饮品,梁颂年这才提起电话里要跟她说的事。
“我准备拍个综艺,但是原定的女一号临时说她谈恋爱来不了了。”梁颂年的手指在桌面上轻敲,掀起眼皮看她,“你不说暂时不想进组,有兴趣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