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垂鞭话平生(2)

赵元冲走出房门就远远瞧见离去的众人在门口寒暄说话,其中一人似乎是怜音,另一粉白色长裙的少女

他正眯了双眼去望,却见那少女提着裙角,小跑着进了院中,却因低着头慌不择路,径直撞在了他怀里。

少女也是一惊,连带着头上的珍珠钗簪和步摇都是微微一颤。

赵元冲满怀都是谙熟的香息,他压着嗓子,不确定的问,“阿玿”

那少女闻言,欢喜抬头。

赵元冲顿时只觉满目霞光,心旌摇荡,不禁有些发痴发傻,又喃喃问道,“阿玿?”

赵元冲倒还好,可对身后的辰良来说,此情此景相当于五雷轰顶,以至前尘俱碎。

他一时失态,“啊”的一声倒退两步。

谢玿回神,看两人神态,觉得羞恼又尴尬,举步就要逃走。

她方转身,却被赵元冲从身后猛然抱住了背脊,揽进怀中。

同时,赵元冲把失态奔溃的辰良赶了出去。

晚照熠熠,院中的两人一时都有些羞涩,赵元冲将谢玿身子扳转过来,细细端详。

谢玿绞着手指,低着头。

只见她粉白长裙如云如雾,面颊吹弹可破,淡扫蛾眉,口脂莹莹,耳中配着满头珠钗垂了一对圆润精巧的珍珠,更衬得她美如天仙。

谢玿摸了摸耳朵,低着头嗫嚅,“这是卡上去的,怜音收拾的十分好,可惜我没有耳洞,又很怕疼,路上不方便,回到京中再钻开就好了”

赵元冲目色痴痴地抬起她下巴,端详凝视一阵,忽的伸臂抱起她,径直进了方才众人出来的厅堂。

谢玿方被放置在桌上坐稳,细雨般的亲吻就落在了她脸上唇上。她仰着脸承接,手臂紧紧攀住他肩膀脖颈,任凭他将自己揉到骨肉发痛嵌进怀里。

良久,赵元冲抵着她额头粗声喘息,喃喃自语,“不行,不行,我一忍再忍,这可如何是好”

谢玿尚在迷蒙,半醉半醒的问,“什么?”

赵元冲深吸几口气,闭眼不答。又过了良久,才睁开眼,浅笑道,“阿玿,我是高兴。”

谢玿仍与他耳鬓厮磨,笑意甜蜜,“高兴什么?”

赵元冲道,“从一开始你对此避如蛇蝎,到渐从心意,到如今这刻你说回京要钻开耳洞我我是真的高兴,阿玿。”

谢玿婉转道,“不是要成亲么,钻开耳洞不好么?”

赵元冲闻言,柔肠百转,将她抱得更紧,一连声道,“好,好,很好。”

两人相拥片刻,谢玿才缓缓坐起身,摸了摸他肚子。

赵元冲当下气息一滞。

谢玿却道,“皇兄原来不是铁打的啊,一日劳累餐食不进,肚子也是空空的了。”

他早该想到谢玿定然不可能是他刚才以为的那般意思,听完这话,赵元冲心中暖热,不觉失笑。

谢玿接着道,“饭菜都已经准备好了,皇兄不吃,皇兄的肚子可跟我说它饿了,”说罢,她又开心的眯起眼睛,“今天现做了允州的小汤包,有牛肉有虾仁的那种。”

赵元冲听她像哄小蟠桃一样哄自己,再次失笑。

谢玿说着就要从桌上跳下,却又被赵元冲打横抱了起来,她一惊,问道,“做什么?”

赵元冲浅笑道,“仙女都是脚不能沾地的,下了凡自然是要人抱着走。”

这半刻的功夫,谢玿心里早就如饮蜜一般,她晃了晃脚,扬了扬下巴,使唤道,“那走稳着点,别摔着本仙,也不能慢,汤包凉了就不好吃了。”

赵元冲口中只管无奈答应,抱了她出门。

这一转视线,谢玿瞧见了案桌上方才置于她手侧的几张纸,边角“吴越”二字。

她此时心里欢快,于是脱口直出,“吴越怎么了吗?”

赵元冲的脚步瞬时一僵,却还是浅笑着,问道,“什么吴越?”

谢玿用下巴指了指桌上,道,“那纸上写了,吴越出什么事了么?”

赵元冲缓缓松出一口气,侧头看她。用自己的鼻尖亲昵的碰了碰她的,问,“曲学阁总院在什么地方?”

谢玿心思一转,“啊!临安,吴越都城。怎么?曲学阁那边出事了么?”

赵元冲一边向院外走一边说,“倒也没事,方才见了一些许久未见的朋友,有的正来自曲学阁临安书院,大伙说到吴越现下局势,写写画画来谈论罢了,曲学阁总院地处临安,他们难免担忧。”

谢玿听罢,“咦”了一声,“杨行松尚值壮年,又没儿子,吴越局势怎的就值得担忧了?”

赵元冲道,“没儿子自然有没儿子的烦恼,杨行松有安惠王杨行益、潭王杨行志两个兄弟,这两亲王膝下又各有子嗣,且潭王善战善谋仁厚爱民之说久传于外,杨行松不免心有梗滞。”

听到此处,谢玿将头一偏,捂了耳朵摇头,“不听不听了,听来听去哪国哪朝都是这些帝王心术,偏他们自以为是制衡为上,若非那安惠王太脓包,那潭王怕也不会这么快遭殃了。”

赵元冲也叹气,默认她话中之意,却转了话锋道,“不过无妨,杨行松应该只敢稍加敲打,潭王一脉不会有损。”

谢玿也点头,“听闻杨行松并不是如呃这般狭隘多疑,倒有些英名事迹,想来到时吴越只是宗室内乱,乱不到动用军队伤及民众的地步,曲学阁一向脱离于各国内政之外,久负盛名,临安书院该不会受池鱼之殃。”

赵元冲听她暗讽赵怡晟狭隘多疑,点头认同前言后悄悄一笑,道,“父皇有自己的打算,不算待我不公。”

谢玿“哼”一声,心中所思所想对他并不相瞒,直言道,“公道不公道的我才不要计较,可他对你不好,不像个父亲,他对我父亲也不好,不像个兄弟,对成周百姓也没有多好,不像个”话到此处,总算还有点忌讳,没再说下去,她抬头看着赵元冲,“皇兄,他或许不如杨行松,但他有一点我很感激。”

赵元冲问,“什么?”

谢玿道,“他毕竟当初留下了父亲的性命,和赶尽杀绝比起来,做个闲散王侯没什么不好,还有你他竟肯放你出来不是借故软禁也没想要了你的性命,这这就很好很好了,所以我讨厌他但也不恨他了。”

赵元冲瞧她说的认真,心中感动,却没将所想的那句“他留下一些人的性命大概并非是出自本意,而是不得已为之”说出口,只是不由双手将她抱紧了些,往怀中揽了揽,动容道,“旁人只当我是个父亲不疼母亲不爱的孤家寡人,可他们都错了,我有阿玿,阿玿疼我。”

谢玿搂着他脖颈,这些软语温存可当真是只嫌少不嫌腻的,她听罢目眩神驰之余,更心酸心怜了几分,只想往后要给赵元冲的更多,要对他更好。这个人,哪怕豁出性命不要,她也要好好护着。

不知不觉间,赵元冲用这亲密甜腻的姿势一直抱着她走到了锦樊院。

杜如衍与鸿柔在正厅门口等候,此时见此情景,杜如衍不觉蹙起眉头,鸿柔也是微微一愣,随即恢复柔和容色。

谢玿远远瞧见众人候在门口,挣扎着从赵元冲怀里跳下来,猜到她与赵元冲这模样给人瞧见了,羞恼的连头也不敢抬。

鸿柔瞧见了,忍下笑意,过去牵了她的手先行进屋。却在走近时注意到她唇上口脂已然淡了,不觉又往她面上多瞧了几眼。

谢玿只由她牵着坐在了椅子上,微微抬眼去看众人,见鸿柔唇角含笑略带促狭瞧着自己,只当是因方才被众人瞧见之事,不觉更是气恼,暗骂自己好不知羞,这种事让别人瞧见了实在太过难为情了。

再偷偷看看旁人,杜院长的神色似乎比下午见着的时候严肃很多,而怜音正在屋外冲着辰良直乐,辰良一脸天塌地陷般的惶恐。

她暗暗翻了个白眼,知道辰良今天大约又受了些刺激,怜音与贺奔这两人每每不安好心,闲来无事,半辈子就拿辰良取乐了。

说到贺奔,她又四下看了看,问道,“贺奔与方姐姐她们呢?”

赵元冲道,“念生他们住在别的院子,就不与我们一起用饭了。贺奔马上就来。”

他话音刚落,只见院外贺奔已然到了。

贺奔在屋外瞧见辰良神色,也不问是为何,反正先笑了再说。

辰良怒目而视。

贺奔笑得更开怀,边笑边往屋内走,到了门口,正要收敛笑声整衣进门,一抬头,瞧见上座的谢玿,眯着眼睛看了半晌。随后他猛省般虎目圆瞪,倒吸一口凉气,急退数步退到门外,捂着心口大口呼吸。

辰良阴恻恻笑着看他,十分解气。

怜音在旁已经乐成了一团,她擦擦眼泪,也闹够了,于是招呼两人快进屋。

贺奔与辰良低着头进屋,依言听了赵元冲的吩咐入席,低着头像两根移动的木头一样坐在一旁。

怜音过来与谢玿咬耳朵,其中言语包括屋外辰良与贺奔的状况,还有之前辰良糊里糊涂做的一些不堪入耳的事。

谢玿听罢,又和怜音一起乐,扯着一旁赵元冲的衣袖捂住脸偷偷笑。

赵元冲在旁只噙笑,一边无奈摇头。

一旁,杜如衍又蹙起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