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乔,你怎么了?”走出房门,天已经暗了下来,苏子乔呜咽着擦着眼泪走进了院子。
听见自家少爷的声音,他再也忍不住了“呜呜!公子,他们欺人太甚了。”苏子乔今年不过十一岁,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方才一路上都在死死地忍着没哭出来,这会儿他扑过去抓着苏九里的衣衫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你的脸怎么肿了?”苏九里不明原因,却见他左右脸颊都红肿起来,上面还有明显的手指印,摸上去皮肤还在发烫。“谁打你了?”
苏子乔哭的哽咽起来,“嗝,是,是管家娘子打的。”
苏九里眼神暗了下来,这个管家苏娘子,自他们搬进来以来一直看不惯他们,经常找他们的麻烦。
“你先进来吧。”拉着苏子乔走了进去,点上油灯,这才看的清清楚楚,她不知脸上肿的老高,身上的衣衫还有好几个脚印。
“还有其他人打你了?”苏九里一向斯文的脸上也染上了怒色,他伸手解开苏子乔的衣衫,果然见到身上有好几处清淤。
“他们竟敢如此!”苏九里眉头紧皱,双手攥得紧紧的“我去找舅舅!”说罢,便要出门去。
苏子乔一把拉住他说:“公子,算了!舅老爷他不会管的。”苏子乔擦了擦眼泪,瘪着嘴说:“我怪我没用,连晚饭都没拿来。”
“唉!”长叹一声,苏九里拉着他坐了下来,看了看他的脸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愧疚道:“都是我没用,连你也护不住。”说着他也情绪低落下来。
他们原本是住在河州的一个偏远小镇上,家里姓苏,他是被苏氏夫妻捡回去的。听养母说,那时候他才两岁,有一天夫妻俩在家门口发现了昏睡不醒的他,一探之下发现他正在发着高烧,当下顾不得别的便将他送到了医馆救治。
病好后,他并不能准确说出自己是谁家的只知道自己的名字叫阿容。夫妻俩看他生的可爱,又因为成亲多年无子,便将他留了下来取大名苏九里,想着若是有人来寻便将孩子还回去。只是时间一晃过了十几年,苏九里也长大了,却始终无人来寻。
在苏家的十几年,苏氏夫妻对他宛如亲生儿子一般疼爱。那时候他们那里干旱闹饥荒,家中只剩下几天的口粮,亲友邻居担心他们饿死,便劝说他们将小九里卖掉。
可是夫妻俩硬是梗着脖子没答应,说既然上天给了缘分让他们遇到,那他便是他们的亲生儿子了。
靠着每日的野菜和麦麸艰难度日,一家人总算是活了下来。
风调雨顺之后,家家开始丰收,家中的日子也好过了许多,家里靠着卖药材还攒下了一些钱。苏父还将他送进了学堂。
小九里很争气,小小年纪学业便在学堂众多孩子中拔了头筹。在他九岁的时候家里有多了一个孩子,便是苏子乔。他是被人贩子拐来的,逼着只有五岁的他大冬天身着单衣在街上乞讨。
夫妻俩动了恻隐之心,便花钱将他买了回去当做苏九里的小书童。时间过得飞快,去年苏九里十四岁便考过了童试的前两场。就在众人的恭贺声,和一家人的喜悦中,意外却发生了。
世事无常,明天和意外谁也不知道哪个先来。苏氏夫妻突然染上了恶疾,短短一个月便撒手人寰了,只留下十五岁的苏九里和他的小书童。
苏母临终前写了信,让他去投奔远在奉州的舅舅蒋宏才。
悲痛欲绝的苏九里在街坊邻居的帮助下料理了双亲的后事后,便带着苏子乔远上奉州。
对于这个舅舅,苏九里是一点也不熟悉。据他养母临终前的说法,她当年嫁给苏父家中是极力反对的,后来两人私奔后她便再也没和娘家联系过。
但是为了儿子日后的生活,她还是写了恳求信希望大哥能顾念旧时的兄妹之情收容儿子。
二人经过两个多月的颠簸,终于见到了这个素未谋面的舅舅。苏九里没想到舅舅竟然是梨花镇的里正。
他们家中的一桌一椅都尽显奢华,宅院更是大到他无法形容。怀着对未来生活有了希望的他在住进来后却发现自己太过天真了。
蒋宏才身为虽说只是个里正,但是主要因为梨花镇的特殊,他的身份地位比一般的县令还要尊贵。
家中上下一百多口人,他本人就有妻妾三四个,儿女一共六个。家中的开销也是很大。
在这个外甥上门后,他确实尽到了舅舅的责任。安排好他的生活,甚至还让他和自己的儿女们一起听学。可是他经过调查发现这个外甥压根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不过是妹妹收养的孩子。
家中多了两个白吃饭的外人,渐渐地蒋宏才就变了脸色。很快,苏九里并不是他外甥的事情就被传开了。他们被迫搬进了西南角最为偏僻的小院子。
附中的下人们一贯是看主子的脸色行事,见当家老爷都开始嫌弃这两个外人他们也开始狗仗人势起来。
先是各种克扣苏九里每月的生活份例,后来连饭菜都送了。苏九里二人寄人篱下,身上又没有银钱,只得忍耐。
慢慢地,那些人变本加厉起来,连他们的饭菜都会克扣,有时候甚至拿隔夜坏掉的饭菜打发他们。
这一切都是出自管家妻子苏娘子的授意,管家一直跟在蒋宏才身边伺候,自然知道主子不喜这两个白吃白喝的外人。便告知了妻子,苏娘子管理内宅的日常生活,便使人和他们作对。
方才苏子乔去领晚饭,却被告知饭菜已经撤掉了,连厨房门都没让他进去,却也没说拿些其他的东西给他们食用。
原本他们中午的时候吃的就是馒头咸菜,早就饿了,如今却还要饿着肚子,苏子乔一时没忍住便顶撞了苏娘子几句,没想到换来了两个响亮的耳光和一顿拳打脚踢。
那些人口中还奚落嘲讽他们不过是上门要饭的野狗,竟还敢顶撞他们!
苏子乔低声道:“公子,苦了你了,没想到舅老爷竟然是这样的人!”
苏九里长叹一声说:“如今咱们寄人篱下,免不了收到白眼和奚落。”他站起身理了理衣衫说:“你在屋里待着,我去一趟厨房。”他们总不能一直饿着啊,若是身体坏了,到时候就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苏子乔站起身说:“公子,我和你一起去。”他担心文弱的公子会被他们欺负,若是他出了什么事,他可怎么跟死去的苏叔苏婶交代啊!
苏九里跨出门停下说:“不必了,你在这里等我便是。”
蒋府的后厨距离苏九里住的院子有些远。天已经黑了下来,苏九里提着灯笼走在小路上,小路的两旁种满了花草树木,如今长得分外茂密。风一吹,树枝便晃动起来,带动着树叶发出了沙沙的声音。
四周很安静,苏九里走了约一刻钟的时间便见到前方有亮光出现了。
穿过一道拱门便是前院了。此时前院的正厅还是灯火大亮,会客厅里隐约有交谈声传出。想必是蒋宏才正在会客。
穿过游廊,进入前面的小门便到了厨房了。
此时,厨房里还亮着灯,丫鬟仆子们正在说笑,见有人提着灯笼进来,便都噤了声。待看清来人是谁后便又都开始说笑起来。
站了片刻,没有一个人上前搭话。
苏九里的脸色在烛光下分辨不清,他闭了闭眼,忍住了内心的羞耻,走进去道:“崔嬷嬷,我是来领晚饭的。”
竟无一人应声。
压下去的怒火再次被勾了上来,无论他平时有多么温和有礼,此时也被激怒了。
几步上前,一把踹开厨房的门走了进去。
“哎哎!你做什么呀!”众人都惊呆了,没想到这个苏公子竟然踹起了门。
厨房里,晚上没有吃完的饭菜正摆在长案上,鸡鸭鱼肉、点心果子一应俱全。
冲进来的丫鬟婆子互相看了看都有些心虚,他们方才才说晚饭已经撤了,还将那个小子打了一顿撵走了。原本想着让他们饿上几顿,反正苏九里也就是个包子性格。没想到这会人家找上门来了。
“苏公子,你这是做什么?”厨房掌事崔嬷嬷问道,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苏九里又说:“难不成苏公子是嫌弃晚饭做的不好,要亲自下厨?”
“哈哈!”“嘻嘻,瞧他那样!”几人都大笑起来。
苏九里握着拳头压抑着怒火道:“你们根本没做饭菜给我。”
崔嬷嬷死不承认无赖地说:“嘿!苏公子,这话怎么说的,方才你的书童已经将饭菜取走了呀!”她脸上的肥肉笑的挤到了一起,眼睛都快成一条缝了。
“大伙可要给我作证啊,方才那小子是不是已经将饭菜取走了?”
“是!”众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你!你们!”苏九里气的浑身发抖,眼神愤怒地瞪着几人。他没想到这帮人竟会如此的颠倒黑白!
崔嬷嬷奚落说:“在咱们府里白吃白住还有脸来找事?真是不知羞耻!”
苏九里被这帮黑心肝的下人气的头都开始发晕了,本就因为饥饿而浑身无力,此时他身子晃了晃差点摔倒。
“哎呦,你们看看,他这是要装病呢!”
“哈哈!看他弱不禁风的样子像个娘们似得。”
“嗐!我看啊,活像外面的流浪狗才对。要不然怎么会跑到我们这里来要吃的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脏污不堪的话一句接一句。
苏九里再也忍耐不住,猛地拿起靠在墙边扫帚,将条案上的碗碟扫到了地下。
“噼里啪啦!”一阵乱想碗碟饭菜落了一地。
“啊,你干什么!快住手!”众人尖叫起来。苏九里像是要发泄多日来的怨气一般,将屋中的柜子、篮子、碗碟全都摔倒了地上。顿时闹得厨房里鸡飞狗跳。
“快拉住他!拉住他!”“天呐!快去禀报老爷!”
众人被这一下惊得手足无措起来,两个强壮的小厮将苏九里给按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突然,院中亮起了烛火,一道威严的声音传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