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兰察这边的人还有一个不能逃走的是辛七娘。她昨晚给牟丽珠吓得跳下断魂崖,受伤甚重,如今又给丁兆鸣抓了回来,已是气息奄奄了。不过她的内功造诣也很不弱,虽然气息奄奄,尚能苟延残喘。此时她已经恢复清醒,看见海兰察的党羽纷纷逃上山坡,想起自己还是身处险境,情急之下,嘶声叫道:“海兰察,你就只顾洞冥子,不顾我么?”
海兰察是不满她对他不够尊重,这才故意疏忽她的。此时听得她情急嘶喊,方始哈哈一笑,说道:“这是小事一桩,你急什么?谅他们也不敢杀害你的。好吧,你既然害怕,那就让你到我这边来吧。丁兆鸣,听见没有,快快把她放开!”
雷震子怒道:“你说好只有两个条件,为什么又随意添加?”
海兰察笑道:“放辛七娘,这根本不能算是条件。你应该懂得,如今是你们向我求和,我方受伤的俘虏,你们当然应该先予释放,否则还有什么谈和可言?”
他俨然以战胜者自居,口气咄咄逼人,雷震子气得七窍生烟,正想不顾一切和海兰察一拼,忽见牟丽珠向他投了一个眼色,摇了摇头。
雷震子虽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但毕竟不是鲁莽之徒。他注意到牟丽珠的态度,不觉瞿然一省,想道:“她一早就曾预言,海兰察必定还会在此处出现。莫非她早已料到会有今日之事,也早已有了对付的方法了。小不忍则乱大谋,且让海兰察暂时得意吧。”于是不再作声。
雷震子不作声,丁兆鸣可要出声了,说道:“这妖妇是害死洞妙真人的凶手,我没权释放她。如何处置,只有听崆峒派掌门人的说话!”
丹丘生被逼释放害死师父的仇人,心里实是极不愿意。但转念一想,和几百人的性命比较起来,这的确还是“小事一桩”。何况辛七娘已受重伤,放回去,她也未必能够活下去。
海兰察喝道:“半炷香已经烧剩无多了,丹丘生,你究竟放不放人?”
丹丘生剑眉一竖,咬牙说道:“好,让这妖妇多活几天吧!放她回去!”
丁兆鸣满怀气恼,放开辛七娘,喝道:“便宜你了,滚吧!”辛七娘折下一枝树枝,当作拐杖,一跛一拐地走上山坡,走到海兰察身边,冷冷道:“海兰察,你还算有点良心。”
海兰察道:“今后只要你肯帮我做事,我不会待薄你的。这次累你受伤,我很是过意不去。这是能治内伤的大内珍药,你服下去。”辛七娘从他手中接过一粒药丸,这才消了心头之气,淡淡他说了一声“多谢”。
日影西斜,已是过午时分,海兰察陡地喝道:“半炷香就快要烧完了,你们商量定妥没有?”众人都没作声。
金逐流道:“你急什么?香烧完了再说。”看样子似乎已是胸有成竹。
丹丘生道:“金大侠,他漫天讨价,咱们何妨就地还钱。”
金逐流道:“你的意思是……”
丹丘生道:“答应他一小半条件,让我和孟华随他‘投案’。”
牟丽珠忽地笑道:“丹丘生,多谢你要代我受罪,不过这盘棋咱们还是稳赢的。你何须出此下策?”
丹丘生怔了一怔,说道:“我不懂你有什么神机妙算,可以扭转败局?”
牟丽珠笑道:“不是我有神机妙算,而是有一枚棋子还没走呢!”
海兰察喝道:“香已经烧完了,你们要是还没答复,我可要不客气啦!”
丹丘生惊疑不定,说道:“牟姑娘,你说的那枚棋子……”
牟丽珠正自心想:“怎的他还没来?”忽听得海兰察“咦”了一声,站在一块石头上,伸长颈子,好像在看什么。牟丽珠抬头一望,大喜说道:“你看,是谁来了?”
只见两个人影从断魂崖那边方向,飞快跑来。不过片刻,已是看得清清楚楚。
来的是两个穿着清军军官服饰的人,丹丘生认得其中一个,正是海兰察的副手,清廷御林军副统领欧阳业。再看清楚,他是被另一个军官拖着跑的。丹丘生虽不认识这个军官,但一看他的轻功好得出奇,已是蓦然醒起了,失声叫道:“是快活张!”
不错,是快活张!只见他剥下人皮面具,朗声说道:“对不住各位,我来迟了!”
海兰察怒道:“好呀,你这偷儿竟也胆敢和我捣乱!”
快活张哈哈笑道:“你说得不错,我是小偷,而且我是带了‘赃物’来自行投案的。不过我这次偷的可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你们的御林军副统领欧阳大人!”
欧阳业在他挟持之下,状似木鸡,嗒然若丧。
众人方始恍然大悟,原来欧阳业的失踪,是给快活张俘虏了去的。那晚接欧阳业上山的大石道人心想道:“怪不得当时我只听得欧阳业一声叫喊,回头就不见他。我真糊涂,早该想到是这位天下第一神偷来捣鬼了。”要知快活张不但是人所共知的天下第一神偷,轻功也是天下第一的。
海兰察喝道:“快把欧阳业给我放回来!”
快活张笑道:“海大人,你要我投案,我也要你们这位欧阳大人投案呢。各位,这位欧阳大人除了是个官儿之外,还有两重身份。第一,他是洞冥子的好朋友;第二,他是谋害崆峒派前任掌门洞妙真人的凶手之一。洞冥子是靠他的穿针搭线,才能向清廷卖身投靠的;也是靠他的穿针搭线,方才搭上了辛七娘这个妖妇,串通了她,来谋害洞妙真人的。如今我先要他向崆峒派的新掌门丹丘生投案。嘿,嘿,欧阳大人,我说的是事实吧?”
欧阳业木然说道:“我已落在你们手中,无话可说,但求你别再折磨我了,一切罪名,我都承认。”
快活张道:“不行,我要你老老实实说一句,谋害洞妙真人,是不是你有份干的。”
欧阳业道:“不错,是我奉海统领之命,把辛七娘带上崆峒山,请她帮洞冥子的忙的,我都已承认了,你让我早点死吧!”
海兰察暗恨欧阳业太不争气,但却不能不维护他,当下喝道:“我没工夫和你这小偷瞎缠,你不放人,我马上叫你们都死!”
快活张道:“真的?你有什么办法叫我们都死?”
海兰察只道他刚才不在场,是以不知,说道:“草坪上埋有炸药,我这支蛇焰箭一射过去,马上爆炸!”
快活张又再大笑起来。海兰察怒道:“你笑什么?”
快活张道:“我笑你在做梦,你以为你的炸药还会爆炸吗?”
海兰察大吃一惊,虽然他不相信快活张的话,但还是忍不住出声喝问:“为什么不会爆炸?”
快活张笑道:“你有你的王法,我有我的行规。干我们这行的秘密,岂有随便说给人家听的?你要知道,可得付出代价,我满意了才能说给你听。”
海兰察面色变青,心里想道:“这炸药是我亲自监督埋下的,昨天晚上,又是我亲身在附近看守,即使他当真有妙手空空的绝技,谅他也不能偷去。”自我安慰,心情稍为镇定,喝道:“胡说八道,你以为我会怕了你的虚声恫吓?”
快活张冷笑道:“这两句话本来应该由我来说才对。嘿嘿,你又有炸药,又有大炮,这难道不是恐吓我们?我说的事实,反而是恫吓你了!哼,你不相信?好,那你就试试吧!”
海兰察道:“我不和你说话,如今期限已到,我只要问金大侠和雷老前辈,我划出的道儿,你们究竟接不接受?”
雷震子与金逐流交换了一个眼色,便即代表侠义道这边回答道:“你想我们向你屈服,那是做你妈的春秋大梦!”原来他从金逐流的眼色之中,已经知道快活张的话是可以相信的了。不过他以八十高龄,武林中辈份最尊的武当长老身份,说这样的“粗话”,可还是第一次。小一辈的各派弟子听了,都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海兰察面色铁青,喝道:“你们相信这偷儿的鬼话,可莫后悔!炸药一爆,尸骨无存,那时后悔就迟了!”
金逐流笑道:“快活张早已叫你试了,我们也已答复你了。你还一再虚声恫吓,不嫌太过啰嗦么?”
海兰察大怒喝道:“好,你们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流泪,那就让你们看看我是否虚声恫吓吧!”把手一扬,一支蛇焰箭,向他亲手埋藏炸药的地方射去。
只听得“蓬”的一声,声音倒是有了,但却完全不是海兰察想象中的惊天动地的爆炸之声。
只见一溜溜七彩的焰火飞起,好像是元宵晚上的大放烟花!在他射出蛇焰箭之时,站在山坡上他的那群党羽,都是吓得伏下来的,此时也纷纷站了起来,睁大眼睛看天空,那情景更像是一大群人在观赏烟花了。
快活张哈哈笑道:“丹丘兄,我知道你今天定会当上新掌门,故此特地买了烟花来给你助兴的。海大人,多谢你这双贵手,替我这小偷儿燃放烟花。”
原来这两包炸药虽然是海兰察亲自监督埋下,但他却不知道快活张早就在清虚观中,施展偷天换日的手段,把他这两包炸药换了。快活张用一种崆峒山上特产的黑石头磨成幼粉,充作火药,只在上面留下一层薄薄的火药,并混杂了可以发出七彩焰火的烟花。海兰察也是粗心大意了些,在埋下炸药之前,虽然打开炸药包看过,却没仔细检查。
海兰察气得七窍生烟,怒喝道:“快活张,你别得意,炸药不爆炸,我还有大炮对付你们!”
快活张冷冷说道:“我劝你还是不要乱放大炮的好!”
海兰察狞笑道:“好,你怕了我的大炮么?但如今你要求饶,我也不能饶你们了。阳继孟,发炮!”
哪知却没听见阳继孟的回答。阳继孟本来是在山头负责指挥发炮的,此时竟不知溜到哪里去了。
海兰察大怒道:“不必理会这胆小鬼了,褚兆,你替他指挥发炮!”这个褚兆是他从京师带来的炮手。
褚兆讷讷说道:“海大人,这,这……”
海兰察怒道:“你怕什么,大不了又给这偷儿做了手脚,顶多打不响罢了。立即发炮!否则我上去斫你的头!”
褚兆不敢多说,心想:“不错,即使真的打不响,也是应由阳继孟负责,与我无关。”于是遵命发炮。
哪知大炮倒是打响了,但炮弹却没有打出去。炮弹是在炮筒内爆炸的。只听得“轰隆”一声,炮筒炸裂,铁片纷飞。褚兆登时炸死,其他的人也无一不受伤。海兰察也给震倒,飞扬的尘土溅得他满头满面,眼睛都几乎睁不开来。
快活张哈哈笑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海兰察,你得意得太早了,这一炮只轰掉你的孔雀花翎,还算是便宜你呢!”
原来快活张是刚在半个时辰之前,突然偕同御林军副统领欧阳业在那架设炮位的密林中出现,藉口是来察视他们的布置,在检查大炮之时,偷偷做了手脚,弄坏机件,以致他们得到这样一个“害人不成反害己”的结果的。
欧阳业按照快活张教他的说话,告诉阳继孟道,那天晚上,他的离奇失踪,其实是自行失踪,为的是另有秘密任务。这个御林军的同僚,就是海兰察派给他的帮手。
欧阳业的职位是仅次于海兰察的御林军副统领,阳继孟当然不敢仔细盘问他是什么秘密任务,他又不能离开防地去找海兰察来和欧阳业对质,何况他在确认是真的欧阳业之后,已是根本不敢怀疑真的欧阳业会说假话了。是以也就当然只能相信欧阳业的解释了。
但为什么欧阳业肯这样乖乖的听快活张的话呢?原来快活张有一种奇特的点穴功夫,被他点了穴道,体中如有无数虫行蚁咬,酸痛痕痒的感觉就像从骨缝里透出来,身受之惨,胜于任何一种酷刑。快活张可以用另一手法,令他所受的这种痛楚暂时消失,但在未曾解穴之前,仍然会复发的,复发之时,痛楚更甚。这两天来,欧阳业就是给快活张用这个办法折磨得他好几次死去活来,连一丁点反抗的意志都被折磨尽了,只能唯快活张之命是从。
看见快活张押解欧阳业到场,露出了本来面目,才知道是上了快活张的大当。他亦已料想得到,这两门大炮定然给快活张做了手脚了。生怕海兰察追究,唯有逃之夭夭。
炮弹在炮筒中爆炸,炸得大炮变成废铁,炸得炮手尸骨无存,炸得御林军的统领海兰察翻倒地上,惊惶失措,也炸得各方的英雄好汉心里乐开了花!
可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那“轰隆”一声刚刚响过,忽地听得洞真子和洞冥子两人,同时发出的一声撕心裂肺的狂叫惨呼!
原来洞真子在各人相继作证的这段期间,他已经暗中凝聚真气,冲开了被封的穴道。
洞冥子也不是不知道师兄有自行解穴之能,但一来他想不到师兄能够这样快便把被封的穴道自行运气冲开;二来他已制住师兄要害,即使他的穴道解开,料他也不敢反抗。是以并不怎样加意提防。他哪知道洞真子已经存了必死之心,等待适当时机与他一拼。
洞真子等待的适当时机终于来到了。大炮炸裂,就在那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洞真子突然发难!
他一个肘锤向后猛撞,洞冥子是紧紧贴在他的背后的,这一锤撞正洞冥子的心窝。
洞冥子大吼一声,掌力尽吐。他的掌心是按着洞真子背心大穴的。这一下登时也把洞真子的五脏六腑全部震伤。两人同时发出惨厉的呼嚎,在台上跌了下来。洞真子只使出最后一点气力,把师弟紧紧压在下面,扼着他的喉咙。洞冥子拔出剑来,刺进师兄小腹。
惨变突然发生,近在咫尺的金逐流等人都没有料到。丹丘生连忙跑过去,把洞真子拉起来,只见洞冥子双眼翻白,舌头吐了出来,形状十分可怖,显然已是给扼死了。
丹丘生一脚踢开洞冥子的尸身,立即掏出金创药替师叔敷上。洞真子断断续续地说道:“丹丘生,我,我对不住你,你,你肯原谅我么?”
丹丘生道:“师叔,你千万别这样说,如今我只有更加尊敬你。”
洞真子脸上绽出一丝笑容,说道:“好,好,你肯原谅我,我可以放心去了。”
丹丘生叫道:“不,不,你的伤可以治好的,你别胡思乱想。”
洞真子微笑道:“不,我知道我是不行了。本派最大的仇人是海兰察,他不但累你受苦十八年,也是主谋害死你师父的仇人。你别顾我,留点精力报仇吧!”声音越说越微弱。说到“报仇”二字,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丹丘生心伤如割,但一滴眼泪也没流下来。他强忍着悲愤,说道:“师叔,我听你的吩咐!”把洞真子的尸体放下,立即拔剑,冲上前去。
混战早已开始了!海兰察的党羽为数不少,此时还想纠合各路妖人,作困兽之斗,大声叫道:“你们为我出力,我不会忘记你们的好处。要官有官,有钱有钱!”
但这些妖人,差不多一半以上是阳继孟替他请来的,不约而同的心里想道:“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海兰察如今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连阳继孟和他那样深厚的交情,也都不敢依傍他了。我何苦还为他卖命?”转眼之间,跑了十之七八。剩下来的只是海兰察自己带来的心腹,以及少数利禄薰心的邪派妖人。
快活张解开欧阳业的穴道,说道:“总算你还听话,饶你不死,滚吧!”
混战已经开始,快活张虽然饶他不死,但他却怕崆峒派的弟子还是不肯放过他,只好硬着头皮逃到海兰察这边。
海兰察沉声喝道:“你干的好事!”欧阳业大吃一惊,颤声说道:“统领明鉴,我,我是被逼得无可奈何的。”
海兰察布下的天罗地网被快活张破坏,不觉都迁怒到欧阳业身上,当下“哼”了一声,说道:“在我提拔你做我的副手,贪生怕死,要你何用?”手起掌落,一掌把欧阳业的天灵盖打开了天窗!欧阳业真是临死也没想到,敌人饶了他,他却死在自己人手里。
海兰察恨极了快活张,喝道:“臭贼,有胆的你莫跑!”身形疾起,向快活张扑去。
快活张笑道:“你好香么,我看你倒是比粪坑还要臭呢。嘿嘿,你既然知道我是小偷,却来找我比武,那不是强人所难么?要是我找你比赛偷东西,你比不比?”他嘻皮笑脸在海兰察身边窜来窜去,海兰察轻功不如他,哪里抓得他住。
猛听得一声大喝:“你要比武,我和你比。有胆的你也莫跑!”双掌相交,“蓬”的一声,震得已经走出百步开外的快活张,耳鼓都嗡嗡作响。
快活张伸了伸舌头。笑道:“海兰察,你找到了好对手了,恕我不陪你玩啦!”
原来这个和海兰察硬拼了一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武当派的长老雷震子!
这霎那间,两人都是不禁心头一凛。海兰察暗自想道:“这老匹夫已是八十高龄,想不到内力还是如此深厚。”雷震子心里叹了口气:“我到底是年纪老了,要是早三十年,我岂能容这贼子在我手底过得十招。”
丹丘生赶了到来,喝道:“海兰察,十八年前你害我不死,难得你亲自送上门来,用不着我去找你算帐了!”
海兰察傲然说道:“很好,你要算帐,那就并肩子上吧!嘿、嘿,你们一位是武当派的长老,一位是崆峒派的新任掌门,海某纵然死在你们手里,亦足自豪!”他明知雷震子决计不会和丹丘生联手斗他,但还是用言语挤兑。用意是要逼使丹丘生必须亲口答应和他单打独斗。
丹丘生果然说道:“雷老前辈,这厮是敝派的大仇人,我不只是要为自己报仇,还要给玉虚长老报仇的,请你让给我吧。”雷震子斗得兴致方酣,笑道:“这厮约我比武,迄今胜负未分,你再待一会如何?”
金逐流笑道:“雷老前辈,你已经赢了一招,怎还说胜负未分?比武可以点到即止,报仇则须一决死生,比武怎比报仇要紧?你已经赢了一招,也该让给丹丘生了。”
雷震子这才哈哈一笑,说道:“对,我真是老糊涂了。你不说,我都忘记我已经赢了一招了。不过,只是你说,不能算数,你是我的朋友,海兰察会认为你帮我的。我要海兰察亲自说,刚才那一招算不算是输了给我?”
海兰察很不服气,但大敌当前,哪还有心情和雷震子斗口,只好说道:“老前辈老当益壮,海某佩服得很。刚才那招是你赢了。”
雷震子这才退下,哈哈笑道:“好,他已经认了输,我也不为甚是了。丹丘生,让你来和他算帐吧。”
海兰察忽道:“且慢!”
丹丘生喝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海兰察道:“咱们可得有话在先,你只是为崆峒派报仇,那么,此事和崆峒派以外的人是并不相干的了?”
丹丘生冷笑道:“你是怕我请我武林同道助拳吗?那你可以放心,报仇大事,我是不会求助外人的。”
金逐流道:“按说你是武林公敌,假如不是崆峒派找你报仇,我也不肯放过你的。但既然崆峒派找上了你,我就决不会动你一根毫发。”
海兰察心想,只要金逐流与雷震子袖手旁观,其他人都不足惧,于是又再问道:“你们崆峒派有数百弟子,你是意欲群殴,还是独斗!”
丹丘生怒道:“我决不倚多为胜,但也不能轻易放过了你。要是我死在你的手里,崆峒派的弟子当然还要找你报仇,但也只是和你单打独斗!”
海兰察道:“这算不算是你以掌门人的身份,对贵派弟子的命令?”
丹丘生冷笑道:“不错。你还有什么顾虑么?”
海兰察放下了心,哈哈笑道:“好,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莫后悔!”要知他虽然没有必胜把握,但丹丘生对他作了这个承诺,他却已有了一线生机。他打着如意算盘,暗自想道:“十八年前,丹丘生的武功大约是和我在伯仲之间,如今我的大力鹰爪功早已练成,即使未必杀得了他,谅也不会输给他了。嘿,嘿,要是我能将他重创,崆峒派中,还有谁人能是我的敌手?”
丹丘生喝道:“你当我是像你们一样,说话不算数么?快来领死!”
海兰察哈哈一笑,说道:“阎王爷的帖子还未知道是派给谁呢?”笑声未已,倏地一跃而起,伸开蒲扇般的大手,已是朝着丹丘生的琵琶骨直抓下来!
这是拼着两败俱伤的打法,也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的打法。要知琵琶骨乃是练武之士最关紧要的地方,琵琶骨倘被抓碎,多好武功,也要变成残废。那时即使海兰察也受创伤,只要不是伤着要害,丹丘生已无力阻他逃走了。余下的弟子,海兰察自是不会放在心上。
这一瞬间,所有在旁观战的人无不绷紧了心弦,手心里捏了一把冷汗。甚至连临敌经验最丰富的武当派长老雷震子也不由得暗暗吃惊:“这厮使的好狠辣的招数,要是他刚才这么逼我硬接,只怕我已是要和他两败俱伤了!”
但也就是在这瞬息之间,形势立变,海兰察抢攻,来得快极,丹丘生却比他还快半分。只见他身躯半转,侧目回睨,三尺青锋,赛如电掣,不架敌招,反截敌腕。竟是后发先至,剑尖下铲,一下子就划到了敌手脉门。
雷震子禁不住高声喝彩:“好一招玄鸟划砂!”
正所谓善战者攻敌之所必救,丹丘生以攻对攻,登时把海兰察的攻势全都化解。海兰察也真不弱,手腕一翻,一招“覆雨翻云”,作势托向敌肘,虽是虚招,但也可以倏然化实,倘若丹丘生不加防御,他立即便可施展小擒拿手法扭断丹丘生手臂。虚中有实,左手一托,右手跟着便是一个劈挂掌。用的是和丹丘生同样的战术,这一招也是攻敌之所必救!高手搏斗,当真是死生悬于俄顷,招招险绝!
丹丘生应招发招,往下一塌腰,捏剑诀,领剑锋,剑走轻灵,圈回来,发出去,一招春云乍展,直奔敌人右肋。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快得难以形容,却又看得清楚玲珑。场中剑术名家,无不看得高声喝彩!
眼看丹丘生唰的一剑,倏然间已是从“春云乍展”变为“白虹贯日”,剑光端的好像化作了一道银虹,明晃晃的剑尖直指海兰察的咽喉,海兰察万难躲闪。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海兰察蓦地拍下手掌,迅即双掌斜飞,竟然迎上前去。众人方自惊诧:“丹丘生的剑法如此凌厉,难道他竟敢用空手入白刃的功夫不成?”
心念未已,只见双方都在向前扑去,但却没有碰个正着,而是交叉穿过。不知怎的,丹丘生那一剑竟是刺了个空,当然海兰察那一掌也没沾着他的衣角。
原来海兰察双掌能发不同的掌力,一刚一柔,相互激荡,生出一种回旋牵引的劲力,就像两股急流会合一起,造成的漩涡一样。倘若换了一个武功稍弱的人,突然碰到这股牵引的劲力,只怕当真就要像小舟之被卷入漩涡,纵然身子还站得牢,兵刃也要脱手而飞了。丹丘生和他功力相当,但突然碰上他这奇怪的一招,剑尖也给荡歪少许。
双方兔起鹘落,剑掌争雄。尽管性命相拼,却绝非蛮打,转眼斗了数十招,都是一合即分,稍沾即退。看在行家眼里,招招动魄,哪方稍有不慎,都有血沾尘埃之险。但斗了数十招,双方都还没有正面碰着。但见剑气纵横,掌影翻飞,在武学造诣较弱的人看来,他们却像是在各打各的。
初时看了几招,大家都以为丹丘生很快就可取胜的,此时却又不禁暗暗担心了。许多人不禁都想道:“海兰察身为御林军统领,果然是有很不寻常的真实功夫。万一丹丘生打不过他,这……”崆峒派中还有谁人能够阻拦他呢?众人可是不敢往下想了。
剧斗中丹丘生剑法突然一变,顿时银光匝地,紫电飞空,剑光缭绕中但见四面八方都是他的影子。满空飞舞的剑光忽东忽西,忽聚忽散,翩若惊鸿,宛似游龙。再看片刻,场中虽然只有两人相斗,给人的感觉却如千军追逐,万马奔腾。丹丘生的一把宝剑也化作了重重剑影,好像有数十把利剑,从四面八方,向着海兰察一齐刺来。
看到此时,众人方始不再为丹丘生担心。但由于看得目瞪口呆,倒反而没有喝彩了。
虽无彩声,却非寂静。人人屏息以观的只是在丹丘生和海兰察展开恶斗的这块草坪。
当然不可能所有的人都挤到这块草坪观战,在这里观战的只是各派武学名家和一部分崆峒派中地位较高的弟子。
更多的崆峒派弟子和另外一部分客人则正在驱逐海兰察的党羽,以及一些还想助纣为虐的妖人。
由于海兰察的人早已逃了十之七八,余众无多,有半数崆峒派弟子已是足以对付他们,何况还有不少侠义道中人物在帮崆峒派呢。故此在草坪观战的武学名家谁也没有放在心上,此时他们正在看得如醉如痴,对周围一切,恍似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丹丘生越逼越紧,渐渐只见剑光不见人影。海兰察虽然还在负隅顽抗,但谁也看得出优势已是属于丹丘生了。
海兰察这才暗暗吃惊,后悔对丹丘生的估计不足了。
原来在这十八年间,海兰察固然是练成了大力鹰爪功,比起十八年前,本领不知高明多少;但这十八年丹丘生也没闲着,他把崆峒派的绝技七十二手连环夺命剑法练得炉火纯青,而且还精益求精,开拓了更新的境界,即使起开创这路剑法的崆峒派祖师于地下,只怕也是比不过他。
十八年前,双方的本领大致是在伯仲之间;十八年后,双方虽然也都是各有进境,今非昔比,但比较之下,却是丹丘生较胜一筹了。
斗到三百招之后,海兰察已是知道自己决计没有取胜的希望了,唯一的希望只是能够和丹丘生拼个两败俱伤!但倘若用这险招,一击不成的话,他自己立即便要丧命,而对方是否受伤还在未可知之数。
正当海兰察踌躇未决要不要用最后一招杀手之时,丹丘生的剑法却忽然露出一点破绽。他正在用到一招“云麾三舞”,这招“云麾三舞”乃是一招三式,分刺敌手上中下三处要害的,他用了两个式子,最后刺向敌手下盘要害的一式却不知怎缓了半分,未能及时刺出,反而变成了自己门户大开。
何以他会露出这个破绽?原来正是在那瞬息之间,他忽然听到了远处隐隐一声长啸。
此时草坪外侠义道和崆峒派的弟子正在追逐残敌,追逐者的喊杀声和敌方受伤者的呼叫声,也正是在四面八方传来,草坪上观战的人看得如醉如痴,谁也不去理会这声长啸。即使听见了也不知是谁的声音。
但丹丘生听见远处传来的这一啸声,却是不由自己的心头一震了。因为旁人听不出来,他却是一听就能分别的。这是牟丽珠的声音!
牟丽珠遇险,还是她有什么紧要的事情在呼唤自己呢?虽然他没有接受牟丽珠的爱意,但在他的心坎深处,却是早已把她当作最亲最近的人,把她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更宝贵的。
他听到了牟丽珠的啸声,不自觉的心头一震,也就不自觉的在这紧要的关头,忽然露出一个破绽了。
本领差不多的高手搏斗,哪容露出些微破绽?假如海兰察能够抓着这个机会,立即抢攻的话,他就最少可以达到两败俱伤的愿望,甚至可以避免自己受伤。
海兰察是个武学的大行家,他当然不是看不出这个破绽。但也正因为他是个武学的大行家,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破绽”!
丹丘生正占上风,在海兰察想来,他哪有“无缘无故”忽然如此疏忽之理?既然不是疏忽,那就只能依理推测,这是丹丘生有意卖个破绽诱他上当的了!
这霎那间,海兰察非但不敢进攻,反而退了一步,小心翼翼地提防丹丘生的伏着!
观战的
看得出这个破绽的名家寥寥无几,更多的是看不出这个破绽的,他们还只道是海兰察躲避得快,这才避过了丹丘生这凌厉的一招,不约而同的在心里叹了一声“可惜”!
场中只有一个人看出了是真的破绽的,他是孟华。一来他跟丹丘生学过这路剑法,二来他在“剑学”的造诣此时已是差不多胜过金逐流了。他知道这招“云麾三舞”,一招三式若是一气呵成,即使仍然伤不了海兰察也可稳持先手,没有理由要故意卖个破绽的。
不过他虽然看出了是真的破绽,却不知道师父何以会露出这个破绽的缘故。他是曾经和海兰察交过手的。深知海兰察内力之强,此时由于太过关心师父,不觉暗自猜疑:“莫非师父已是力不从心,若然真的如此,久战下去,只怕是要吃亏了。”为了避免师父吃亏,他立即就跳出来!
“师父,割鸡焉用牛刀?剑法上你已经胜了这厮,让弟子替你收拾他吧!”孟华说道。
丹丘生与海兰察有言在先,只要是崆峒派的弟子,就可以为本派报仇,但有一个限制,只能单打独斗。是以孟华中途替出师父,并不违反规定。
丹丘生早已知道孟华得到张丹枫所留的无名剑法,在剑法上已是胜过自己,但还不放心让他独自对付强敌。正自踌躇,眼光一瞥,忽见金逐流正在朝着他望,而且点了点头。
丹丘生瞿然一省:“听说华儿此次前往天山,曾有许多奇遇。金大侠如此对我示意,莫非已是深信华儿定有取胜把握?”他一来为了成全徒弟扬名立万;二来为了悬挂牟丽珠,于是说道:“也好,我就让你代劳吧。海兰察,你要是连我的徒弟也打不过,你也应该无话可说了!”
海兰察心头微凛:“我刚才倒是有点糊涂了,怎的没有想起这个小子?”喝道:“你究竟算是天山派的弟子,还是崆峒派的弟子?”
孟华说道:“我是天山派的记名弟子,是崆峒派的嫡传弟子!”“记名”与“嫡传”的分别,海兰察当然是懂得的。
雷震子喝道:“所有在这里的人,无人不知孟华是丹丘生的徒弟,还能骗你不成!”
海兰察暗自思量:“这小子的剑法虽然不错,却还不是我的敌手。无论如何,对付他要比对付丹丘生好得多了。”虽然他也曾想到自己是给孟华占了先打一场的便宜,但孟华的身份不过是丹丘生的徒弟,他又怎好意思当着天下英雄面前与孟华计较?
不过他仍是不愿“太过吃亏”,于是说道:“对不住,刚才我没在场,尚未确实知道孟华是丹丘生的徒弟。如今既已知道,我当然同意接受他的挑战,难道我还怕他这样一个毛头小伙子不成。不过,我可还有话要说!”
雷震子的口头禅又出来了,喝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海兰察冷冷地说道:“崆峒派弟子有数百之多,一个个和我打下去,那要打到几时方能罢休?我纵然不怕车轮战,也总得吃饭睡觉呀!”口说不怕,其实正是害怕。
孟华在这会场出现以来,曾经一斗大石、大松;二斗天南剑霸龙木公,剑术之精,目所共睹。但还是谁也不敢相信他有打败海兰察的本领。雷震子以公证人的身份,不由得暗自踌躇,一时间不知如何裁定方始得当。
雷震子还没出声,孟华却先说话了:“若要杀你,我师父就可以独力杀你,何须用到什么车轮战法?不过你不值得污我师父宝剑,我才替师父代劳而已!”
海兰察冷笑道:“要是你杀不了我呢?”
孟华说道:“师父,请恕弟子自作主张。”
丹丘生道:“好,你喜欢怎样,尽管答应他!”
孟华说道:“要是我没本领替师父杀你,甚至反而给你杀掉的话,我也唯有自己认命,绝不要同门为我报仇。”
海兰察道:“我与贵派的梁子那又如何?”
孟华望了望师父,大声说道:“就此一场而决!”
海兰察喜出望外,连忙问道:“丹丘生,你徒弟说的可以代表你的意思吗?”
丹丘生从孟华的眼光中看出他有很大的自信,更加放心了,便即说道:“我既让徒弟替我,当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你胜得了他,崆峒派任何人都不会再去找你。”
此言一出,除了金逐流一人之外,无不大惊。但丹丘生以掌门人的身份许下的诺言,自是谁也不能更改了。
海兰察大喜如狂,双掌一错,喝道:“好,那就请高徒来指教吧!”口说“指教”,双眼却是朝天,意殊不屑。
丹丘生淡淡说道:“华儿,我相信你会替我争气的,也无须我为你掠阵了。”他急于去找牟丽珠,说完便走。
雷震子吃了一惊,说道:“丹丘道兄,你去哪儿?”
丹丘生边走边笑道:“我在这里掠阵,海兰察心里会害怕。我去走一转就回来,这一转的时间,料想也足够华儿收拾他了。”说到“收拾”二字,早已走出人丛,背影也不见了。
众人不知丹丘生匆匆而走的缘故,不觉都是甚感诧异,心里想道:“知徒莫若师,难道他这徒弟当真有胜过海兰察的本领?”但强如武当派的长老雷震子尚且不过堪堪和海兰察打成平手,众人可是委实不敢相信孟华真的能有这个本领。
海兰察几曾受过如此蔑视,何况孟华又是曾经败过给他的,当下大怒喝道:“好小子,来吧,看是你收拾我,还是我收拾你!”
孟华说道:“你和我的师父已经打了半场,我先让你三招!”海兰察气得七窍生烟,喝道:“狂妄小子,你本是我手下败将,谁要你让?”
孟华微笑道:“既不要让,那就接招!”声出招发,快如电闪,唰的一剑,指到海兰察前心。原来他是有意激怒海兰察的。这一招来得又快又狠,但海兰察竟似并不放在眼内,冷笑说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竟然双手笼在袖中,挥袖抵挡孟华的宝剑。
以袖拂剑,看似轻敌之极,其实却是他平生所学的功力所聚,也是他早已胸有成竹的一招。要知他身经百战,表面看来似乎给孟华激怒,实则还是冷静非常。
只见他的袖子轻飘飘的好像贴着孟华的剑锋飘晃,孟华的剑锋却是伸缩不定,好像碰到了一股无形的阻力。原来他用的是一个“黏”字诀。
拳经有云:“舍己从人”“随曲就伸”“不抗不顶”“劲急则急进”“劲缓则缓随”,如影随形,紧粘不舍,便是这种“沾黏劲”功夫。那晚他在断魂崖下和孟华第一次交手,就曾用过这种功夫克制孟华的快剑,有过一次经验,如今是用得更为高明了。
雷震子暗暗吃惊,和金逐流悄悄说道:“丹丘生恐怕是太过托大了。”言下之意,自是埋怨丹丘生不该让一个年纪这样轻的小徒弟替代自己。哪知金逐流却似丝毫不以为意,面带笑容,只是轻轻说了两个字:“无妨!”
话犹未了,只听得声如裂帛,孟华剑光暴涨,海兰察的袖子被削去一幅,被剑光一绞,化作片片蝴蝶。
原来海兰察固然是因有过一次经验,重施旧技,更为高明;但孟华也取得一次经验,御敌之法,也是大胜从前。不过他能够一剑削掉海兰察的衣袖,破了他的“沾黏劲”,剑法高明还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如今的功力,已是足以与海兰察旗鼓相当了。
原来这次他中了辛七娘的酥骨散之毒,又被洞真子关入黑牢,结果遭受危难,反而因祸得福。在两天一夜当中,他把这几个月学到手的天竺、波斯、天山三种上乘内功和原有的张丹枫隔代相传的玄功要诀融汇贯通,终于达成所愿,不但功力恢复,而且更胜从前。
另一方面,海兰察和丹丘生斗了半场,丹丘生那样变化复杂,招招狠辣的连环夺命剑法岂是容易对付的?海兰察虽未至于心力交疲,真力亦已消耗不少。此消彼长,孟华此际,功力纵然未必能胜他,却也并不输于他了。
海兰察的“沾黏劲”用来对付功力不如己者,可收事半功倍之效;但用来对付功力与己相当的人,本身所耗的气力却是要比对方还大,这也就是他为什么不敢用这种功夫抵敌丹丘生的缘故。是以在相持片刻之后,终于给孟华一剑削掉他的半条衣袖。
雷震子这才放下心上一块石头,哈哈笑道:“你说人家是米粒之珠,原来你才是井蛙之见!”
海兰察弄巧成拙,老羞成怒,喝道:“谁是井底之蛙,你们等着瞧吧!”此时他虽然已经知道孟华不比从前,但还是不信他能够胜过自己,因为他还有极厉害的杀手绝招尚未使出来。
雷震子冷笑道:“好,我已经擦亮眼睛了,就等着看你出丑!”他一生好胜,在口舌上也不肯输给别人的。但话虽然这样说了出来,心里可还着实有点惴惴不安,但盼孟华能够为他争气。
海兰察无暇与他斗口,说到一个“瞧”字,右掌一拂,便向孟华持剑的手腕直截过来,左掌捏着一个“大手印”,又向孟华当胸膛“印下”。这是他独门的大擒拿手法,加上小天星掌力,端的凶悍无比。
孟华不敢大意,立即施展追风剑式,如秋风扫叶,横扫下压。他是以天山剑法的精华融汇了家传的快刀,出手之快,变化之繁,他的师父丹丘生的连环夺命剑法只怕还不如他。海兰察若是蛮干的话,或许可以打伤他,但他的双掌十九也要给孟华快剑削掉。海兰察怎敢冒这样大的危险,慌忙缩手变招。雷震子欢喜之极,高声喝彩。
但海兰察也真了得,强攻不成,立即采取沉稳的攻势,脚踏五行八卦方位,进退趋闪,都有极其严谨的法度,每一招也都是攻守兼备,俱见功夫!
雷震子见海兰察困兽之斗,依然如此坚韧,不觉又是暗暗担心。海兰察显然已是作消耗对方气力的持久战打算,“孟华剑法虽然精妙,但毕竟是个二十岁还未到的小伙子,怎比得海兰察数十载寒暑之功?久战下去,只怕他支持不住!”雷震子心想。
心念未已,只见孟华滴溜溜一个转身,剑花错落,顿时间,但见剑光,不见人影。孟华出剑之快,快得难以形容。虽然只是他一个人,却似有身外化身似的,从四面八方同时展开攻势。剑光飘瞥,宛如水银泻地,花雨缤纷。看得所有的人也都眼花缭乱了!
雷震子这才又再松了口气,惊奇于孟华的剑法之高,还在他意料之外。心想:“以己之长攻敌之短,这正是最得当的打法。他用这办法继续打下去,说不定可以速战速决了!”
但在海兰察的感觉来说,令他最感威胁的还不是孟华的剑法之快,而是他的剑法奇诡之极,瞬息百变。饶是他见多识广,也看不出孟华使的是哪家哪派的招数。有时好像是崆峒派的连环夺命剑法,突然就变成天山派的追风剑式。他学过这两派的武功,这还不算为奇,最奇的是在他的剑法之中,还好像有少林、武当、峨嵋……诸大剑派的“家数”在内,但每一招又都似是而非。
原来孟华此时正在施展张丹枫所传“无名剑法”对付强敌。无名剑法本来就是没有一定的招式的,它是融汇各家之长,临时应变,采集众长,随意挥洒,便成新招的。无名剑法与天山剑法同出一源,本有相通之处。孟华新近得唐经天指点天山剑法的奥义,此时融合在无名剑法之中,相得益彰。而孟家的家传快刀,也化在剑法之中,又令得他的快剑不但比天山派的“追风剑式”更快,而且更加难以捉摸。单以剑法而论,只怕起张丹枫于地下,也未必能够胜得过他了!
海兰察用沉稳的打法,片刻间和他斗了数十招。虽然勉强还可抵敌,但在这数十招中,孟华的每一招几乎都是从他意想不到的方位刺来,他不禁越打越是吃惊,只怕再打下去,难免要给对方弄得心力交疲。
“看来我留作最后一招的杀手是不能不用了!”海兰察一咬牙根,突然咬破舌尖,喷出一口鲜血,舌绽春雷,蓦地喝道:“好小子,我与你拼了!”
众人还道海兰察是受伤拼命,但金逐流和雷震子却已看出有点不对了!
只见海兰察好像轻飘飘的一掌拍出,丝毫不带风声,但孟华却是面色一变,接连退了三步。
雷震子吃了一惊,悄悄问金逐流道:“这鹰爪孙捣的什么鬼?”要知他的年纪虽然比金逐流大得多,但对正邪各派的武功,见识却是不及金逐流之博。
金逐流道:“他咬破舌头,口喷鲜血,这是西藏密宗的天魔解体大法。所用的掌力,则好像是他本门的……”话犹未了,海兰察又已接连轻飘飘的拍出几掌,依然听不见风声,但方圆数丈之外,竟然砂飞石走!突然有个人“哎哟”一声叫了起来,打断了金逐流的说话。
雷震子定睛一瞧,好在这个人不是孟华,而是站在场边观战的一个少年人,他是沧州名武师赵一武的小儿子赵烈。赵一武最疼爱这个小儿子,是以此次带他随同赴会。其实他这小儿子是尚未学成出师的。
雷震子瞿然一省,叫道:“这厮用的七煞掌功夫!”
金逐流说道:“不错,刚才玉虚子长老就是被这七煞掌的功夫暗算的。靠近场边的人快退!”
原来这七煞掌功夫擅以“阴劲”伤人,能伤奇经八脉。发掌之时,看似毫不着力,其实却似暗流汹涌,掌力可以波及五十步之内的距离。赵烈是少年人爱看热闹的心性,站得最近场边,忽地感到胸口好像给人打了一拳似的,这就禁不住失声惊叫了。
其他站在靠近场边的人,功力较高,尚未至于像赵烈那样狼狈,但亦已感觉得到那股暗流汹涌的压力了。一听见金逐流说是“七煞掌”功失,众人无不大惊,纷纷后退。
赵一武扶小儿子退上石台,又惊又怒,说道:“要是我的儿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可不管你们订下什么规矩,我是一定要替儿子报仇的。”
金逐流道:“让我替令郎瞧瞧。”掌心贴着赵烈胸膛揉搓片刻,说道:“赵老前辈不必担心,令郎未曾伤着奇经八脉,我已替他推血过宫,不会有事的了。”赵一武这才放下心上一块石头。
场中剧战双方,对周围发生的事情,都似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不过海兰察则是着着抢攻,孟华的快剑却逐渐缓慢下来,竟似有点力不从心之感了。
金碧漪看得手心里捏着一把冷汗,问父亲道:“爹爹,这厮不是已受伤吐血了么?怎的却比刚才还更厉害了?依你看孟大哥能否抵敌得住?”正是:
替代师尊抗强敌,掌风剑影骇群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