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许久许久,久到那紫色纹路已快越过脖子,蔓上南衣下颌,蛊美人才终于醒了。
南衣赶忙主动招呼,“你看,我们现在可以谈谈不?”
“……嗯。”
抓紧机会,南衣往前挪了挪,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寻着他的双眼,很是诚恳地看了过去。
“你想活,我也想活。”她指指自己下巴的紫色纹路,“我就是因为这木山藤才下地宫来的。”
“现下如果你死了,我活不了。”她指了指胸口示意有蛊,又道,“但若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躺着的蛊美人睫毛微微一颤。
“我身上的木山藤毒,应该还剩两日时间。外头人让我带着你的尸体出去,便会给我解药。”
南衣将先前打好的腹稿一骨碌儿全说了出来。
“如果我空手出去,或者不出去,两日后,我必死无疑。但他们很可能会再找来第二个、第三个会龟息功的人。你以后会不会有运气像控制我一样控制他们,这就不好说了。”
“还有,我带的口粮和水,就算再怎么省着吃,你也撑不过半个月。外头的人若是耐心好,直接守着门,不用派人下来,你也会死。”
“咳咳。”蛊美人短促地咳了两声,没有接话。
摸不清他的态度,南衣继续循循善诱,“现下,有一个你我都可以活下去的方法。”
这句话似乎引起了他的注意,蛊美人的面颊稍稍偏过来了些。
南衣赶忙趁热打铁,“这个方法,只需要一具尸体。如果地宫里能找出一具新近死掉的尸体,我就可以带出去换解药。等外头那些人确认你死了,放低警惕,我还可以给你送吃的、喝的、用的,还有药!等风头过了,就带你一起出去。”
这便是南衣的打算。
“你以为……咳咳……随便弄具尸体出去,外头人就会信吗?”
这是迄今为止,这蛊美人说得最长的一句话。
南衣心中一喜——他没说地宫没尸体!
保命事大,果断带上讨好的微笑,南衣将自己准备好的说辞拿了出来,“只要将尸体弄个面目全非,做出被黑水蛇咬的样子,我就能装作是你,然后带出去,怎么样?”
南衣信心满满,可回应她的,却是一声轻笑。
蛊美人漫不经心地抬了下眼,“不怎么样。”
……
一腔热血瞬间被浇灭。
南衣从没想过他会拒绝。
“咳咳咳……我不可能活着被你带上船。他们不会信。”
男子又咳了几声,缓缓闭了眼,一副又要休息的样子。
“先别睡!”南衣赶忙拉住他,“你只要告诉我这地宫里怎么弄到尸体,剩下的都不用你操心。若我能拿到解药必定回来救你。反正死马当活马医,我想寻个出路,你也寻个出路,如何?”
虽然她不理解蛊美人说的“不可能活着被自己带上船”是怎么个不可能法,但她不想死,就必须先努力弄到尸体。
只要有了尸体,她自有办法让外头人都信!
见他不回话,南衣正想再说两句,却见男子已然闭上了眼睛。
“喂!”
“你别睡啊!”
“喂!
任南衣再怎么开口,他也不回话,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你大爷的!
油盐不进,就等着死了是吧!
“好啊!死啊!一起死啊!反正我TM就能活两天了!”
直接从腰带里拿出了毒针,南衣上头了,“他们给我这三根毒针,扎你一针,我自扎一针,还能多出一根!老子才不等什么经脉寸断,死那么惨!”话毕,她提着针就往男子脖子上扎去。
漂亮的双眼忽地睁开,冷冷清清地看着她,既不说话也不反抗,甚至连右手纵蛊都没有做。
仅仅只剩半寸距离,明明已经气极的南衣,手却凝在半空,怎么都扎不下去了。
那眼神太静,也太冷,似乎无论南衣说什么,做什么都起不了波澜。
……
“你到底要老子怎样!”
叮——金属针被狠狠丢了出去。
南衣一把拽住他的衣襟。
“咳咳……”动到伤口,男子压抑地咳了起来。
“你明明想活不是吗!不然干嘛给老子下蛊,还让老子帮你疗伤!”南衣气极了。
“老子有办法出去,有办法活,你TM还说不怎样!真想死,你就一个人死啊!拉着我干嘛!我挖你祖坟了吗!”
一通骂完,南衣眼睛已然红透。
她不想死,她不甘心,她不想认命!
“你真要求死,就给老子解了蛊,自己去死!我TM没活够!” 这句话是南衣吼出来的。
男子嘴角已经再次溢出了鲜血,因为她的话,眼中似乎闪过了某种情绪。
“咳咳咳……”他开始咳得有些止不住,血沾到了南衣的手背。
温热的感觉让她下意识松了手,失去钳制,男子瞬时倒了回去,继续捂着胸口不断咳着。
见到他眼中咳得都带出了泪水,南衣一时被惊道——这是被自己骂哭了还是疼哭了?
……
良久,男子终于缓了过来,却是抬头死死盯住了南衣。
“看什么看!骂的就是你!”南衣艮着脖子又来了一句。
男子咬了咬牙关,眼睛一瞬不瞬继续盯着她。
“有种你现在就杀了我!”分毫不退,南衣不客气地回瞪过去,“不想死就该听我的!”
“呵……”一声气音,似笑非笑。
他的视线依然胶在南衣面上,带着几分恶意与狠绝,缓缓吐出一个字——“好。”
咽下口中鲜血,男子伸手指向了南衣身后,“那里头……有你要的尸体。”
蛊美人指的里头,正是先前打死也不让南衣进去的地方——这条石壁走廊的另一头。
——靠!早点说还用受这个苦!
南衣心情很复杂。
看着面前人面色惨白,嘴角带血,虚弱不堪,还恶狠狠盯着自己的模样……
“我看下你的伤口。”冷着脸,南衣不容分说地揭开他地上衣,看到伤口没有绽开,也没有往外渗血,又给他上了些药,还喂他喝了些水,又吃了些东西。
等男子状态稳定下来,南衣这才提着油灯站起了身。
“我过去了。”
“机关在地面……咳咳……靠门左起第三块砖,需拔起再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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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往前,点亮四周壁灯,南衣还有些担心自己会不会半路上又被“叫”回来。
然而,这一次直到她见到了石门,身后的男子都没有任何动作。
按照男子所说,南衣找到了那不起眼的第三块砖,抠着石缝用了好一会儿力才拔起来。
“喀拉——”墙内传来了机关移动的声响。
待将石砖放下,只听得“咔咔咔咔——”的齿轮声响,那沉重的石门被缓慢打了开来。
石门甫一打开便是阵阵寒意扑面,冷得南衣打了个激灵。
待提着油灯看清门后景象,更是让她寒到了骨里。
这屋里装的不是别的,而是一个个排列整齐的石棺。
所以这地宫——压根就是个墓。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叨扰了,叨扰了,抱歉抱歉。”
南衣一边念着,一边快速走了进去。
屋里有一些石棺还空着,盖子正摆在一边。
而闭着的石棺前都刻上了字,记着时间和人名,还有一段关于生平的小字。
这个不行,太久之前了,应该化骨了。
这个年纪太大了,不好弄。
南衣一个个看过来,最后走到了一个只刻了名字的石棺前。
晏隶。
刻痕很新,应是刚刻没多久。
使劲推开棺盖,南衣看到了里头躺着的人,眼前一亮——刚死不久的男尸。
棺材里的人,身形和蛊美人差不太多,只是长得太棱角分明了些。但好在肤质不错,发色也瞅着很近。
就他了!
南衣探进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尸体给弄了出来,累得她直喘气。
刚准备把尸体一路硬拖着离开石室,突然想到先前蛊美人不让自己进来,还被她骂了那么大一通才肯让找尸体。
——难不成,这里头的人对那蛊美人很重要?
犹豫了一会儿,南衣蹲低身子,小心地把尸体背在身上,一点一点挪了出去。
出了石室,周身暖和了不少。南衣回头试着又挪了挪那第三块砖,石门便关上了。
——这机关还挺灵敏?
关好门,南衣继续背着尸体沿着走廊走。
快到那蛊美人身边时,不意外地看到他正定定看着自己。
“你还是别看了。”南衣吃力地把尸体又往上背了背,“既给了我,就别管了。”
蛊美人继续看了她好一阵,方才收回目光。
“喂!除了胸口的箭伤,你骨头以前有过旧伤不?”
蛊美人想了下,“没有。”
“哦!”南衣继续背着尸体往外走。
临近大厅,她停了步子。本想回头对那蛊美人说句“放心,我们都会活着的。”突然又觉得太过矫情,顿了顿步子,还是直接去到了大厅。
——厅里光线好,地方宽敞,好办事。
一路扛着尸体来到厅中离蛊美人所在通道较远的角落,南衣反复确认了这个地方不会背蛊美人轻易看见,这才从怀里掏出了她的针线包、那把小匕首、还有先前从蛊美人身上弄下来的断箭。
稍稍检查了尸体,南衣还算满意。
这个尸体是受内伤而死,胸口这边明显断了肋骨,没有其他显著外伤。得把这些骨头摆正了,才能将断箭插进去当作中箭而亡。
拿刀比划了下,南衣在扎箭的地方先开了个小口,而后从针线包里取出了一根粗针,轻轻一拉,此针便成了一尺之长,韧性十足。
娴熟地从切口下针,南衣一手扶针,一手按着尸体,一点一点,将尸体里头移位的骨头拨正过来。
确定无误后,收针,而后将箭头对准位置往里一插到底。
伤做好了,接下来便是面部。
南衣举着手比划了半天,脑海中想着蛊美人那张脸。
这个尸体面部棱角太盛,要改不少。
大致有了想法后,南衣掰开了他的嘴,针从口内刺入,直至触及面骨,这才不紧不慢地磨剔起来。
嚓嚓嚓——
直到手都酸了,这面颊才算改造完毕。
然后,南衣又依样画葫芦地修了眉骨、鼻骨,还特特将此人手骨也弄细了一翻。
若是有人在边上看到此幕,必然惊讶万分。
尸体经过南衣这番改造,已变得和那蛊美人有八分像了!
死人本就与活人看上去会有差别,若说这是蛊美人的尸体,怕是没人不信。
——对了,蛊美人左肋还有颗痣。
南衣从针线包里取了个小瓶,用细针沾着瓶中液体在应当有痣的位置小心翼翼地描画起来。
……
半刻之后,痣已完成。
南衣长吁一口气,有些疲累地伸了伸胳膊,动了动脖子。
等会儿向那蛊美人要了衣服,给尸体换上,就大功告成了!
真真是天不亡我!
作者有话要说:娘子:你这段戏很足啊。
南衣:别问,问了就是主角光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