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延提着垃圾出了门才想起,他好像不知道倒垃圾的地方在哪里。他四处望了望,所见之处几乎一片漆黑,只有有人居住的地方才零星露出那么几点灯光。
他下意识要去摸手机照明,但口袋里空空如也,这时候他才陡然想起,手机也被偷了。
大少爷一时愣在原地,很难消化自己不仅被抢劫了还身无分文这个事实,自打他懂事起就从来没这么憋屈过。
现在回头是肯定不能回头的,魏延看了看前方黑黢黢的路,抬腿走下楼梯。
农村的夜晚不比城市里的繁华喧嚣,还不到八点,就基本已经闭门不出。周围一片寂静中,偶尔听得几声蛙鸣狗叫,让人莫名的心情平和。
但是……
魏延第二次走到分叉路口,看着路边的小土堆,沉默震耳欲聋。
小村不大,路却曲折,上个坡拐个弯又是另一条道。他明明记得这个岔路口是往左走,可不知怎么又走了回来,一定是这条路的原因。
魏延提着垃圾桶正准备继续走时,前面突然突然一道白光,在黑夜里幽微而渗人。
魏延心下一跳,突然想起有一回和申云烟去看恐怖电影时,场景也是在一个荒无人烟的乡村,每次白光一闪过后那只鬼就会突然近在咫尺地出现在主角眼前,将人吓个半死。
虽然知道这世上是不可能有鬼的,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将手中的垃圾桶握紧。
而后脚步声渐近,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申云烟将手机挪开,看向愣在原地的男人手里还冒尖的垃圾桶,挑眉:
“怎么,垃圾还没倒完?”
魏延愣了一下,也不知是没反应过来还是惊讶,半晌才挤出一句:
“你怎么来了?”
申云烟看了一眼手表,难得调侃道:“你已经出来半个小时了,我再不来,大家都觉得你要被狼叼走了。”
魏延脸上发热,极力控制着心底的尴尬,表情冷酷道:“我只是四处看了看风景,等会儿就回去。”
晚上山里的气温很低,风又大,在外面走了半小时,魏延的脸和鼻尖早就被冻得通红。大衣不怎么保暖,更别提他里面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半高领毛衣,风一吹就打颤。
全身上下,也就嘴最硬。
申云烟没有戳穿他,只拿着手机往前走:“风景看完了就快倒垃圾,宿舍只有这一个垃圾桶,大家等着用。”
魏延连忙跟上。
刚开始两人一直没说话,魏延也只是紧紧看着她的背影,一秒都不敢离开,生怕眨个眼她就跑了。
直到倒垃圾的时候,也不知是手滑还是手被冻僵了没力气,魏延一个用力直接把垃圾桶也丢进去。
魏延下意识地去看申云烟的脸色,果不其然,面无表情。
魏延立即解释:“不能怪我,是提手太滑了。”
垃圾桶以前是用来装橡胶的,提手是根粗铁丝,上面原本还有个塑料环扣着不至于直接提铁丝时会勒手。但这个垃圾桶看起来已经用了许多年,上头的字迹都看不清了,更别提什么塑料环了。
申云烟叹了口气,有些头疼地伸手将垃圾桶提了出来:
“回去吧,不早了。”
魏延见她叹气,一时有些手足无措的杵在原地。
直至申云烟发现他没跟上来,转身:“不走吗?”
魏延这才连忙跟了上去。
小路不大,只能容许两人并肩同行,魏延原本想并排走,可申云烟手里拿了个垃圾桶。
看着桶沿有些发黑的污渍痕迹,魏延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没上前。
可两人虽是一前一后地走着,影子却重叠到了一起。
就在魏延以为这一路上申云烟不会再和他说话时,却突然听见她说:
“在这里待几天就回去吧。”
“嗯?”魏延没听清。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魏延沉默了几秒后回答:“那我该去哪里?”
“A市。”
“我以为你让我留下,是觉得我们还可以重新开始。”
申云烟停下脚步。
“魏延,你分得清什么是喜欢,什么是占有欲吗?”
“当然。”
“你说你喜欢我?”
“对。”
“好,那我问你。”申云烟转身,直视他的眼睛,“我最喜欢的水果是什么?”
魏延眼睛一亮,满脸游刃有余地就要回答:“你最喜欢……”
喜欢什么?
舌头似打了结,无论他怎么张口,都无济于事。
水果……是橘子吗,不对。是樱桃吗?也不对。
魏延竭力地在脑中搜索,但发现有关于申云烟的一切喜好厌恶,竟然一片空白。
他……什么都不知道。
“你看,你什么都不知道。”申云烟表情很平静。“我说这些并不是要责怪你,只是在陈述我们不能在一起的事实。从前你要求我记住你的一切喜好,我记住了。因为你是甲方,我是乙方,我分得清我们之间的关系,所以不会要求你也一样对我。但现在你分得清吗?”
魏延语塞,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如果他真的喜欢她,怎么会连她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山里的风好像刮得更大了,魏延感觉自己全身冰冷,像是被冻住了一样。
而后的半段路两人没有再说话,仍旧一前一后的走着,可距离却越来远,重叠着的影子终究还是再次分离。
回到宿舍时众人早已经各自洗漱完毕回了房,只剩方嘉树在走廊外吹头发。
看到两人回来,他立即挥了挥手,道:“你们再不回来,锅里的水都要冷了。”
申云烟将垃圾桶放到角落,道:“你们都洗了吗?”
“嗯嗯,都洗了,你们快去洗吧。”
“好,谢谢。”
申云烟应了一声,上了楼,留下魏延站在原地,气氛略微有些尴尬。
方嘉树见状,一边将吹风筒的插头拔下卷在手柄上,一边道:“那个,云烟姐已经把房间打扫干净了,你今天晚上直接睡那里就可以了。放床上那套运动服是我的,也不知道你穿不穿得习惯。”
“衣服?”魏延皱眉。
“嗯嗯,云烟姐说你没带行李,就和我借了一套。你放心,那套衣服是新买的,我还没穿过。”
魏延身高一米八,在他们几个人里,只有方嘉树和他的身材相似。
瞧,申云烟多贴心,贴心到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得事无巨细,不会让他有半分为难。
可魏延第一次如此讨厌申云烟的贴心,因为他知道,她做这些只不过因为他曾是她的甲方,而并不是因为他是魏延。
可即便如此,他也只能接受,因为这都是他自找的。
“谢谢。”魏延声音嘶哑地回了话后就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门。
方嘉树看着他的背影,很明显感觉到了一股浓浓的失落感。
心里猜想,难不成是吵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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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太过劳累,再加上对环境的排斥,魏延整个人即便已经很疲惫,但还是无法入睡,翻来覆去直到天蒙蒙亮才睡下。
等他醒来时已经是下午,小楼里一片寂静,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申云烟还有一个小时才结束工作。
桌上给他留了便签和泡面,但魏延看到泡面桶上写的老坛酸菜四个字时,脸都要黑了,因为他最讨厌这个口味的泡面。
为了平复一下心情,魏延先去拿了压在泡面下的纸条,上面的字娟秀工整,一看就是申云烟的。
“厨房有火腿鸡蛋,已煎好。”简洁明了,甚至连名字都没有。
魏延的脸上连自己都没察觉地露出一丝失落。
吃完饭后还早,又闲着没事,他便顺着昨天的记忆走去小学,好在这回没走错路。
村里民风淳朴,大家都十分热情,他一个生人走在路上都有很不少人和他打招呼,但是他听不懂,只能局促微笑以做回应。
今天天气很好,太阳晒得人暖洋洋,路边田埂上还开了一些不知名的小野花,迎风一吹微微颤动,可爱极了。
可就是在这么和谐的午后,一声大叫从身后传来:“让开!”
魏延刚转身,一个少年骑着自行车飞似地朝他过来。他下意识地往后退,却不想身后是片积了水的稻田,但此时已经无可退路。
自行车轮砰一声撞上魏延的腿,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进了稻田。
“哗啦”一声。
当冰凉的水溅至魏延脸上时,他第一个想的不是等会儿要怎么教训这个该死的小屁孩,而是今晚要没有衣服换了。
魏延坐起身,后背的水顺着衣服哗啦啦地又流到了前胸,直接一个透心凉。
但好在稻田软乎,又有稻杆做缓冲,所以没有受伤。
但是骑车的少年就惨了,他跌下来的时候膝盖磕到了马路牙子,此刻正倒在一旁龇牙咧嘴,一脸痛苦。
魏延虽然很生气,但是对方毕竟是小孩,又看他疼得厉害,便起身过来查看。
“小屁孩,骑这么快赶着投胎吗?”他拍了一下少年的脑袋,转而去看他的右膝盖。
肉眼看去膝盖已经开始渗血,魏延伸手想去掀他的裤腿,但却被少年一声大吼:
“不要动我。”
魏延冷笑:“撞了人还这么嚣张,看来是不长记性。”
说着他直接往少年膝盖上的伤口一按。
“啊!”少年又是一声痛呼,脸色都变得苍白。
魏延再去掀他的膝盖,这回少年倒是不挣扎了。
可等魏延看到一道长长的,如蜈蚣般攀附在他腿上的缝线时,他愣了一下。而后表情严肃地问:
“你的腿做了手术?”
少年怀恨在心,并不说话,只是瞪着一双眼睛看他。
魏延沉声,带了一丝严厉:
“说话!”
少年身躯一震,这才不情不愿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魏延这才松了口气,然后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人提坐起来:“能走吗?”
少年挣扎着站起来:“废话。”
可刚走一步,疼痛感如潮水般席卷而来,顿时一个趔趄站不稳就要倒下去时,魏延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嗤~小屁孩单车骑不好,大话倒是说得脸不红心不跳。”魏延话里眼底满是嘲讽。
“你……”
“你什么你,腿不要了我现在就松手。”
“……”这话他怎么听着那么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