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州府东宁县城。
小李村程家新院。
程老爷子坐在炕上,一边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旱烟袋,一边皱着眉头不时叹口气。
这时候屋门一推,程何氏快手快脚地走了进来。
老太太进屋也没上炕,而是看了程老爷子一眼,就径自走到一旁去打开了衣裳柜子开始搬弄起来。
家里的家具都是新打的,比原先多多了,不仅是炕上有炕柜,就是这地下也有装衣裳的柜子,程何氏就不停地开了关了来回拿。
程老爷子皱着眉头看了好几眼,就问:“先别摆弄这些没用的,刚那大夫咋说的?你的头迷糊能治不?老四媳妇还能生吗?”
程何氏听问,就连忙撂了手里的布料,笑着回答说:“能治,说是没啥大毛病,就是年头长了,得多些时候。老四媳妇也没啥毛病,就是身子太虚了,得好好补补,补个一两年生最好,哦,那大夫还说了,小丫的咳嗽也能治好。”
“嗯。”
程老爷子就嗯了一声,低头抽烟不言声了。
程何氏就又看了老爷子一眼,一边小心地比量着手里的布,一边小声道:“他爹,你要不也过去让看看吧,那大夫厉害着呢,说的就像亲眼看着了一样,准着呢。”
程老爷子抬头一瞪眼:“看啥看?我又没病!看都看出毛病来了!”
程何氏冷不丁挨了这一下,也不敢回嘴,连忙转了头不言声了。
程老爷子看着老婆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到了还是闭上了,就又哼了一声,低头摆弄起手里的旱烟袋来,眉头皱的也更紧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程何氏悄悄瞅一眼自家老头子,忍不住心里叹气:一老一小的都是那么倔,真是没法儿整。
话说的,头前大孙女说老大那些话,可是狠哪。她和老头子又不傻,咋能听不出来?那就是不待见老大呗,死活不让合回来呗。唉,她倒是没啥,气闷归气闷,可到了也是疼大丫头多些,可她爷不一样啊,当时就黑了脸拔脚走了,叫都叫不回来。
她刚刚也劝和了大丫头好半天了,直说让她给她爷好好说说,那就是有啥话不愿意的,那也软和着些说,就是当下顺着他说能咋的?那她马上就要嫁人了,那这家里还不是她爷做主?她只管过好自家的日子,当好她侯府里的太太奶奶就行了,家里有啥闹心事也不用她管!
可好,她这嘴皮子都磨破说秃噜皮了,可大丫头就是那么听着,死活也不言声答应个好字儿,她再逼问急了,她就还笑着说没事的,她都是为了家里好,她爷眼下想不明白,以后就会觉得对了。
这都是啥啊?
唉,那丫头咋那倔呢!就是看着乖顺,其实心里净是犟气,和她爷一个样儿!
眼下还有这一个,也是,死倔,唉。
程何氏一边寻思着,就攥了攥手里的布,又心里转磨了好半晌,这才摩挲着布料,又小声念叨。
说,还是大丫头心思细,也孝顺,总是想着家里人,不单给从京城里找了好大夫,还听说是太医院的呢,说是给贵人娘娘看病的,那多厉害呢。原本先前看的那个大夫开的药,她和小丫也吃了,可都不见好,心里也没啥念想了,就觉着是治不好了,这回可是好了,大丫头就又给找回来了,还说能治好,这可是佛祖保佑,她倒是没啥,黄土埋半截子了,可小丫还小,能治好可是好呢。
说到这儿,程何氏就拿眼瞥了瞥老伴儿,看老头子没瞪眼,这才又道:“还有老四,那眼下也有手艺了,就是缺个儿子,这回可好了。”
程老爷子却好像没听到一样,只一个劲地眯着眼睛抽旱烟袋,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程何氏就啧啧嘴,又放下手里的布,再捡起另一块来,在手里翻过来调过去地摆布了半天,又继续小声说话。
没成想大丫头能这么快就成亲,这啥啥还没来得及做呢,头前儿倒是做了枕巾被子,可都是素的不行,连个花也没绣,拿出去怕是叫人笑话,还有,这家里啥也没预备下呀,虽说是刚刚听大丫头说了家里不用准备,宫里面那个专门管这些事儿的都给预备下了,不用管,可这别人预备的是别人的,他们家是他们家的,那总不能家里啥也不给拿吧?那看到时候该让侯府笑话了。
这半天,就听程何氏在这絮叨了。
程老爷子刚刚还闷头听着,可越到后来,就忍不住狠狠一磕旱烟袋。
呵斥道,你少说两句吧,心倒是挺大的,大丫头说有人管着就有人管着,咱家那些东西穷不抠搜的,你就是把家底都给她搬过去,那侯府也不待见!那人家是啥人家,知晓你没有,还能跟你计较这些?你别说你没有,你就是有了,都给人家把金山银山搬过去,人家也说不定还嫌弃你穷显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