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武八年,六月初一日。
今日是程木槿启程回返平州府东宁县的日子。
正如齐鸣跟齐胜所讲,这是钦天监定下来的成亲规程。
那个来回报的人说了,皇上亲命,把东宁县一处老宅子赐给了程木槿,作为她的县主府。那处宅邸是以前一个大官的官宅,那位官员如今已回乡荣养去了,是以这宅子便空了下来,因时候并不长,是以只需稍微修葺一下便可住进人去。
那钦天监的人还说,他们的监正亲自沐浴更衣,按照那处宅邸的方位和侯府的方位,进行了测算,只说按照成亲的时辰,还是县主府的方位更和,有利于家宅兴旺,于是便禀报给了皇上,皇上便命定在那处了。时辰便是六月十六日半夜前半个时辰。
半夜前半个时辰。
还这样有整有零。
这时候的人都讲究时辰,方位,半夜成亲也不算什么,且这些也由不得她自己做主,于是程木槿当时便微笑着说好。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她便又按照规矩,跟着从宫里特意派过来的嬷嬷学起了成亲礼仪,直到日子到了,这才启程回东宁县去。
当然,这次回去的也还是她和墨枝程智三人。
其实,她本想借此机会让墨枝留下的,毕竟,她就要嫁人了,墨枝不是侯府仆役,名分上却是她的徒弟,实在不适宜跟着她了。可无奈墨枝一听就哭的泪人一般,死活不回去。还竟是连家也不回了,家人也不见了,一刻半刻也不离她的身边,生怕她把她丢下了。
程木槿实在无奈,便只得把人留下了。
于是待到六月初一日时,一行三人便带着那个宫里的嬷嬷早早启程了。
那个嬷嬷要跟着去走仪式,回来后还要向钦天监正汇报的。
程木槿如今也是县主的身份了,这出行便须得有仪仗跟从。
程木槿不爱这些,便命莫要声张,只管做随从模样悄悄跟着走便是。
于是,众人这一路都是悄无声息的,也没有什么人来围观,甚是清净。
只是待得马车走到驿亭处时,却还是停下了。
县主府的新统领来禀报说,前面有人马拦着,自报家门说是镇国公府的宁娘子。
宁娘子?镇国公府的那个小娘子?
程木槿闻听微微摇头,轻轻叹一口气:她还是来了。
于是便命墨枝打开车门。
墨枝却是有些慌张,迟迟不敢开门。
程木槿安抚她,说那宁娘子乃镇国公府千金贵女,自己如今也是县主身份,她不会把她怎么样的,且快开了门吧。
墨枝最信程木槿,这才放下心来,打开了车门跳下去,站在车边伸手扶着程木槿下了车。
程木槿一抬眼,便看到站在不远处的五匹马。马上五人皆是女子,皆是浑身劲装,拿着马鞭,很是威风。
这时候其中一人便跃众而出,站到了最前面。
她穿着一身利落的黑色劲装,就那样一边甩着马鞭,一边上下打量程木槿。
这时恰程智也下了马车跟到程木槿身后来。
他便小声跟她说:“槿儿,要不然还是五叔叔过去吧,你看她长得……”
程智话不说全,可却全是担心。
这位宁小娘子长的颇有些凶气。
她皮肤微黑,脸颊泛红,浓眉短目,一张嘴又厚又大,鼻边还有几点雀斑,乍一看竟和寻常村姑无异。只是,她的眼睛却是十分雪亮,看人的时候下巴高高抬起,似乎是在用眼角看人,手里的马鞭也是甩得刷刷响,似是一副随时准备出手打人的样子。
这样的小娘子……
太吓人了。
程智就没见过这样嚣张跋扈的女子,他真的怕他大侄女吃亏。
程木槿却是微微摇头,道:“五叔叔莫要担心,不碍事的,她还知晓去找那舒家的小娘子,就不会对我怎么样。她是来找我的,还是我过去吧。”
说罢便端手悄步而去。
墨枝连忙跟上去。
程智略微犹豫了一下,也往前挪了几步,就又站定了,远远看着。
程木槿慢慢往前走。
那马上的宁小娘子就那么看着她。
待她还没走得几步,就忽然听她扬声道:“站住,你不用过来了,只是几句话,说完就走,不用那么多麻烦。”
……
程木槿略微一怔,当即便站住了脚步。
她倒没想到这个宁小娘子如此爽快,如此刚烈,既是如此,那她也就觉得自己无需太客气了。
于是,程木槿便微微福了个半礼,温声道:“东宁今日一早起程,还归故里,没想竟还能得宁小娘子亲自相送,真是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