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武八年,五月初六日。
平州府小李村老程家接到了一道圣旨,说是让那个程家大丫头进京面圣去呢。
进京见皇上!
俺的个乖乖!
好似老天突然降下一个大霹雳,整个小李村整个东宁县城都被炸开了花。
在这之后的许多许多年里,许多人还在没事念叨着那一天的事情。只因那一天不只是那一天,还是连着了后面的许多天哪。
他们平州府东宁县从此不一样了啊。
周武八年,五月初六日下晌。
程木槿告别了惶然惊吓的一家人,跟随着宣旨的宫使上路去了京城。
同去的是程智和墨枝。
墨枝带着是应当的,她本来就是跟着她的,程智却是另外加上的。
只因这道圣旨把程家一家子都吓坏了,等到宫使宣完旨去到一旁等待时,程何氏就悄悄抹了一把吓出来的泪,拉着程木槿的手直说这可咋办哪?她一个人去那老远,没个长辈跟着,她这个当奶的可不放心。
程木槿拍抚程何氏的手安抚住她,随即微微一思忖,便径自转身来到宫使面前,福礼过后,便问他,可否由她五叔叔陪同跟着一起去?
宫使态度并不倨傲,微微对程木槿点头,笑着说可以。只不过只此一人和她的那个丫鬟,再不可多得半个人了。
程木槿亦是微微颔首,再次福礼道谢。
其实哪里需要那样多的人呢?若不是因着家人太过慌张担心,就连程智她也是不想让去的。人人只听说能见到皇上,都觉得是祖上积德的大好事,又岂知见君如见虎,老虎又岂是那么好见的?那是一个不高兴就要吃人的啊。
须知,她们只是平民百姓家,一生若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顺遂就是最大的好事,可千万莫要被这看似莫大的殊荣冲昏了头脑才是,要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呐。
只是如今事已至此,还是要从容应对的。
于是,程木槿便又走回来,和程老爷子老两口说,公使说了可以陪一个人,那就让她五叔叔陪着一起去吧。
这行,这行。
程何氏一听就连忙拍巴掌,不等程老爷子说话,就跑过去拉了老儿子过来,跟他说让一起去。
程智先是吓一跳,随即脸就兴奋地红了,直说行行行好好好。
程木槿微微笑。
人都安排好了,又因圣旨上说的是让即刻启程,那便必须即刻启程,半点耽误不得,于是,程木槿也不多说,便吩咐墨枝略略收拾了一下,带了一个小包裹,随即便告别了家人,和程智一起带着墨枝坐上了黑厢马车,跟着宫使一路直奔京城而去了。
马车离开的一路上,小李村的村民们都闻讯倾巢而出,站在路边远远地张望着,直到那大马车走的再也见不到影儿,连灰尘都落下地了,这才纷纷大声议论着转回家去,倒是没有敢跑过来问东问西的。
程老爷子带着一家子眼巴眼望地又看了好一晌,这才一挥手说了一声‘回家’,当先往家走。
一家子忙跟上。
闷头走到半道上,就看到老大程忠一家子在那儿站着等着。
程老爷子站住脚。
程忠小声叫一声‘爹’。
程老爷子哼了一声,问一句啥事?
程忠张张嘴,嗫嚅着没说出来话。
这时候程李氏就在一旁捏着帕子笑,说:“爹,娘,这暴土扬长的,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还是回家说去吧。这都多长时候了,花儿他爹一直念叨说想爹娘了,总说要在一处说说话呢。”
说着,就上来拉程何氏的手,亲热地喊娘,又回头看着程义程张氏笑,喊四弟四弟妹。
还不忘招呼后边的程小花,让她快过去和她小杏妹妹一块走,这姐俩都多长时候没见了,可得好好亲近亲近。
程小杏本来大姐姐走了就难受的不行,眼睛都哭红了,这会儿见到大伯一家就噘了嘴,又看程李氏又这样,就更不乐意了,也不等程小花过来,就拉着程小丫往前跑。
还一边嘴里说:“爷,奶,俺们先回去了,家里香案还没收拾好呢,乱的很,可招待不了外人。”
话音没落,已是一把抱起程小丫,咚咚咚地跑走了。
外人……
除了程大树,程忠一家子都变了脸。
程小花气的脸通红,眼里又包了泪,狠狠一跺脚,就也要跟着跑走。
却被程李氏给喊住了。
程李氏松了程何氏的胳膊,拉了程小花的手硬把人拽到程何氏面前来,一张脸也委委屈屈地似哭非哭。
“娘,不怪小杏,这都是小花这个做姐姐的不对。这孩子您也晓得,打小就脾气倔,还是个闷葫芦,就跟她爹她哥一样,有啥好也不说,就是心里想的快疯了,可就是不张嘴,硬是不让人晓得。唉,这不,其实每天念叨想她大姐姐小杏妹妹的,可就是不说,您说,这可不就是不招人待见呗。”
说着,程李氏的眼泪就掉下来了,就忙拿帕子抹,还吸着鼻子说‘瞅瞅,这是咋的了,今儿这大好的日子,咋这会败兴呢?爹娘可别生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