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屋第二间。
程李氏正偏腿坐在炕上一边儿琢磨事儿,一边儿绣着一方帕子,猛不丁就听到房门被大力拉开,紧接着就是自家亲亲宝贝闺女小花,带着一股凉气直直冲进来。
手里端着的大碗狠狠往桌上一墩,险些没掉下来摔碎了。
人也已冲到炕上,鞋也不脱,往炕上一躺,背转着程李氏侧身躺着去了。
程李氏唬了一跳,瞅瞅那个空着的碗,忙放下帕子,身子往那边挪了挪。
拍着闺女的肩膀儿问:“花儿,快跟娘说,这是咋的了?咋还生这么大气呢?”
程小花却是动也没动一下,压根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样。
程李氏皱了皱眉,使劲推了她两下。
嗔怪道:“这孩子,咋不理娘呢?娘又没惹你,这是跟谁发火撒气呢?”
“娘,您就别管了,管也管不了,问啥咧!”
程小花回手把程李氏的手拍开,身子一下子挺起来,直瞪瞪瞪着她娘,大声道:“您就绣您的帕子去吧!去挣那俩铜板子交给我奶去吧!您也不看看您闺女都穿的啥?这是啥?没的净会让人家笑话!”
说着眼圈就红了,使劲扯着自家的衣襟,抖给她娘看那上面补的补丁。
程李氏被闺女猛不丁的吼声弄愣怔了,心说这是咋的了?咋还说到衣裳上去了?
她就低头去瞅那补丁。
程小花手巧,别人的补丁打的再好,那也就顶多是四四方方一块布缝着,大不了针脚细密些,看着齐整,可她闺女不一样,她偏要就着那个破口处缝上朵花儿,休整的像模像样的,不知晓的还以为是特意缝了朵花图稀好看呢。
程李氏就纳闷又问:“这咋的了?这不挺好的嘛,咋还惹着你了?”
“你,你啥也不懂!”
程小花看她娘没理会自家的心思,当下就又恼了,啪嚓一下躺下,又蜷了蜷身子转回去,用手罩住了脸。
程李氏看了也是来了气,本想骂她两句没规矩,可心思一转,又顿住了。
她这个宝贝闺女从小到大都是她自家带过来的,什么脾性她最清楚。小时候就爱藏着些心思,长大了以后就更是心里做事儿了。可面上对谁都是和和气气的,非要让旁人说出个性子温和大方来不可。
尤其是这两年要说婆家,就更是对谁都更软和,从来不发脾气使小性子,咋今儿生这么大的气?保不齐是有事儿?
程李氏心里寻思着,就又把身子更往前凑了凑,贴近闺女的身子,两手扶住她的脸儿,掰开她的手指缝儿看。
程小花挣了两下,没拗过去,到了还是露出一张哭的泪涟涟的小脸儿。
程李氏唬了一跳,连忙抻袖子替闺女擦泪儿。
嘴里一叠声问:“这是咋的了?这是受了啥委屈了?快跟娘说。”
不等程小花说话儿,又是道:“咋去了趟灶间没端回水来,空着碗回来还生这大的气?是不是小杏那丫头又跟你没大没小的了?”
“不是,娘,不是她。”
程小花的眼泪水儿就又涌出来。
哽咽着声音断断续续说:“灶间里谁也没有,热乎水也没有一口,还有谁能给我气受?”
程李氏给闺女擦脸的手就顿了一下,问:“咋还没热水了呢?每日里你奶不是都让烧半壶搁着呢吗?说是天儿冷,大伙儿想喝口水,也有口热乎的。家里没人爱喝水,咋今儿你去了就没有了呢?”
公爹抽着旱烟袋,有个爱咳嗽的毛病儿,一到冬天就犯的厉害。还有那个四房的老丫头也是,爱咳嗽。婆婆就让人备了热水,在灶上捂着,除了给他们两个用些,别人也能捞到一碗半碗的暖暖肚子,存点儿热乎气儿。
自家闺女身子弱,爱喝个热乎的,就去灶间接热水喝。有时候用的多了,四房的小杏没接着,就要跟她呛声吼几声。说她又没病没灾的,凭啥不给自家妹妹留着,整日里都喝热乎的?
往日里自家闺女都是让着她假装没听到,实在被烦的不行就让一口给她,堵住她的嘴,却从来没有空碗回来的时候。怎么今儿不单空了碗,还生了这么大的气?难不成除了小杏那丫头,竟还有旁的人敢给她的宝贝闺女气受?
程李氏心里模糊着有了些想头。
程小花此时就瞪着哭的红红的眼睛看着她娘,咬着唇不言声了。
程李氏瞧着闺女的样儿,脑子里就又转了个个儿,一下子想明白了。
一张长脸儿顿时也拉下来了。
问:“可是新来的那丫头?是她抢在你前面把水倒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