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绿的叶子在碗中漂浮。
不是平常木槿常喝的,自己买了西市上农家小姑娘采摘的野花干制了喝的野茶,而是市面上卖的三十文钱一两的成茶。
不要小瞧只是三十文一两,在周武,这也是普通人家喝不起的大价钱。
程木槿不由暗自佩服程信。都这样的境地了,还放不下架子低不下身段儿,不忘了摆他大爷的款儿,还真是个能人呐!
心思刚刚转回来,便听得程信咳了一声。
程木槿抬起头。
程信正放下茶碗,捋着颌下几根胡子,满面和颜悦色:“槿儿啊,我听你娘说你明日起便不再去早市上卖烧饼了?可有此事?”
程木槿看一眼坐在一边满面笑盈盈的霍氏,轻轻应了一声‘是’。
程信脸上的笑意就浓:“如此甚好。我们程家虽不是什么书香传家,可在蓟州也算是有些门面的。如今到了京里,这样贵人横行的地方,更是要端正家风才行。且你和你妹妹都年纪大了,若是再出去抛头露面,也实在不妥当。你能想到这一层,为父甚是高兴。”
说罢不停地点头,一副很满意的样子。
程木槿就又看了一眼霍氏。
她一早想到霍氏会这样说,可没想到她竟是这样迫不及待。程信刚一进家门,还不等过了今晚,就告诉了他。
这样的伎俩本没什么,可她这样一点油不沾却想撑着的吃相却属实令人厌恶。
且,还另有一层居心,那就是:若果她此时当面承认了此事是自己先提出的,就不能反悔了。若是背地里却还是要出门卖烧饼,或是做别的赚银钱,那可就是真要惹得程信发火了。
这样的弯弯绕绕程木槿本不在行,可怎奈霍氏以往就是这样做的,歪心思长得很,让她不得不多想一层。
程木槿倒是不在意程信这个爹生不生气,可是她却不能让霍氏得意,也不能让她以后有了理由限制自己的行动。
那样,她还怎么好好过活?
话得说清楚了。
于是淡淡道:“父亲想是误解了,这件事本是二娘先提起的。说她和父亲是一个意思。都说为了我们程家的门面,让女儿不要一大早上去卖烧饼了。女儿就想着这话也有道理。女儿倒是没什么的,当初和外祖母一来到京里,外祖母就是靠着卖烧饼养活我们两个的。这样卖了两年,该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认识了,还有什么门面不门面的?重要的是妹妹。妹妹跟着爹娘一起从蓟州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来投奔的亲戚,若是往后知道了,怕是要耽搁妹妹和爹娘的名声了。”
说到这里,她抿着嘴角,露出一丝笑,眼睛直直望着程信。
“爹娘都是爱脸面的人,在蓟州就是如此,如今到了京城就更是要注重了。若是有我这样卖烧饼的女儿,街坊邻居们一定会笑话的。女儿思来想去便应承了二娘,不能因为我一个耽搁了妹妹不是?不过是少挣些银钱罢了,如今有父亲在,女儿自管像妹妹一样做自家的闺中小娘子,每日里欢欢喜喜地便是,一切都有父亲呢,父亲说是也不是?”
程信听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这一番话里左一个脸面又一个门面,处处都是在打他的脸!
本来兰娘还说这个老大丫头跟她要月银才答应不出早摊的,他还有些不信。觉着这丫头虽是牙尖嘴利,可到底见识少,在蓟州的时候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死性,哪里能想到这样的事?
没想到她还真的是!
这一番话下来软软硬硬的,都是在给他没脸。明着暗着说他这个做人爹的没样子,偏心程云儿,却没把她当自己亲闺女。
他为何没把她当亲闺女了?
程信气的胸口起伏。
又想起了当初那个字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