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亲政5

跟着王蔻回到栖梧殿,青蒲忍不住问:“皇后不想让陛下知道去过承平殿?”

她实在不解,明明在屏风后旁听到朝会快结束,却匆匆离开,走之前还吩咐宫侍不准透露自己来过。

近来各处频传凶讯,王蔻忧心天灾和流言带来的恶劣影响,以为明煦为此焦头烂额,昨天才挖空心思去劝慰,然而今日看他在朝会上举重若轻,并非她想象的那样控制不住局势。

她不由庆幸他没有如梦中那样长眠在冬至的寒夜里,许多事情都将因此而改变,他分明那样适合站在朝堂上施展才能,不应该被病弱掩盖了光华。

不过回过头来就发现自己昨天的举动甚是多余,他早就谋算于心,成竹在胸,对她却只字不提。

想起明煦让她无须担心前朝之事的模样,王蔻猜测或许他不喜自己过多关注朝堂。

当年陈氏就仗着自己是皇帝祖母,有抚育照料之恩,身处后宫却屡屡干涉前朝,让皇帝对她言听计从,孔放劝诫不止反遭贬黜。

前车之鉴未远,何况如今朝堂上王氏权势过盛,她才说动他亲政,若是表现得对朝政太感兴趣,或许会让他心生忌讳。

没道理只准她爹严防死守韦氏,明煦就不能对王家人怀有戒备。

王蔻如此想着,让自己放宽心,不去计较,同青蒲解释道:“陛下若是知道我关注前朝恐会不喜,不要同人说起今日去承平殿的事。”

青蒲仍旧疑惑,皇后为陛下担忧,为什么还怕陛下知道,然而她向来听命行事,即便没想明白也点头应下。

记录时辰的莲花漏刻中,水珠涓滴落入玉盘,发出细微嘀嗒声,荡起一圈圈涟漪。

明煦转头瞥去一眼,目中隐透疑惑。

每日用药的时辰王蔻只要在宫中就会准时出现在清晏殿,今日分明没出宫,为何迟迟不至。

福守恩见他几次看向莲花漏刻,起先不明白,劝了几次药无果后才恍然觉出点什么,陛下这模样像极了池子里等待投喂的锦鲤。

他对自己的发现惊奇不已,明煦不是情绪外露的人,此刻却跟皇后养的那群锦鲤一样,满心期待饲主的出现,他怎么没早点悟出来。

直到明煦第三次看向漏刻时,王蔻才姗姗来迟,福守恩忙不迭上前为她整理坐榻。

“皇后可算来了。”

这有别于往常的殷勤让王蔻多看了他一眼,落座之后,瞧见案边琉璃碗里分毫未动的汤药,上面已经没了热气,细致如画的双燕眉旋即蹙起,“药都放凉了。”她示意左右,“重新煎好了呈上来。”

宫侍很快将冷掉的汤药换下。

王蔻转向明煦,规劝道:“陛下如今身体虽然大好,每日用药还是不能省的。”

药冷了都没动,殿内侍从自然不会连这点眼色都没有,必是他又不听劝不肯喝。

王蔻在心里叹气,真是一点都不能放松,原以为形成习惯之后,她便能省心了,结果让他日日按时服药依旧任重道远。

华帏凤翥特有的妩媚而甘甜的暖香隐隐飘荡在鼻端,明煦眼眸微动,“皇后今日做了些什么?”

王蔻隐去承平殿的事,说道:“去水榭看了会儿锦鲤,便回了栖梧殿。”

明煦嗅着那股暖香,心中疑惑,“皇后今日身上的香跟往日有些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王蔻用的一直是相同的配方,没觉出什么不同。

那双猫瞳呈现认真又茫然的神情时,有种无辜的纯粹,而越是纯粹的东西,往往越是拥有独特的吸引力,让人的目光忍不住想要停留得更久一点。

明煦顿了片刻,在她越发疑惑的注视下,收敛了神思,接着方才的话说:“有股龙息檀的气息。”

龙息檀留香持久,气味独特,是香料中的极品,哪怕沾染上一点都会弥久不散。

跟华帏凤翥一样,龙息檀也是身份的象征,宫中不会有别人使用,平常明煦的寝殿中是不用熏香的,只有在承平殿朝会时才会在御座旁燃龙息檀用以凝神静气。

王蔻今日身上的华帏凤翥掺杂着淡淡的龙息檀,明煦对气味十分敏感,这两种香他时常接触,故而很容易分辨出来。

他别有深意地问:“皇后今天上午去了承平殿?”

虽然是问话,语意分明肯定。

王蔻没想到身上熏香的细微差别竟能让他识破,错愕之下无从掩饰,否认已是欲盖弥彰,解释起来又显得别有居心。

明煦默然看她纠结了会儿,轻轻叹气,“看来是我让皇后担心了。”

王蔻见他似乎并无忌讳之意,一时犹疑,不知如何开口。

明煦语气尽管淡然,眸色却是愉悦的。

“若知晓皇后如此担心,我应该早点说的。”

清晰从容的声线,比在朝堂上多了几分闲适,褪去了迫人的威仪。

“大司徒掌天下财赋,早已对缙绅豪右相互勾连敛财的事情不满,只是其中盘根错节,无从下手,此次雪灾反而给予了机会,便顺水推舟揭出常平仓一事,天灾和流言固然难以遏制,但我也并非全然无备,自然不会轻易乱了阵脚。”

明煦顿了片刻,方才接着说:“这些事情枯燥无趣,我以为皇后不会喜欢。”

王蔻入主栖梧殿三载有余,并不影响她出宫玩乐,即便从前未加关注,他也听说过,皇后骑术一流,最喜欢做的事是去马场驰骋,不是甘于被拘束的性子,于她而言这世上许多事情都比朝堂上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有趣得多。

从前王蔻的确没有兴致去关注这些,经历了梦中情形后方才醒悟,她早已置身其中,倘若有所自觉,做出不一样的选择,许多事情最终的走向大概会不一样。

她原本担心明煦忌讳后宫涉政,他方才的话却表明了不介意让她知晓,反是她疑神疑鬼胡乱揣测,想到这里,她松了口气,心里那点隐约的不快消失无踪。

“陛下行事自有圭臬,是我多虑了。”

明煦说道:“在我面前,皇后无须有顾虑。”

王蔻心中微动,她将身家性命绑在明煦身上是为了避免日后的祸事,她爹专横独断,屡屡冒犯天家威仪,明煦如果因此不满,对她有所介怀,虽然的确会让她有那么些不痛快,但她可以理解,毕竟如果换成是自己的话,也未必就能做到毫无芥蒂,然而他看起来并没有,反而坦诚得让她意外,意外之余,有股说不出来的感觉萦绕上心头。

她虽然对明煦极尽关切,却带着明确目的,除此之外没有试图从他身上获取更多的东西,此刻却蓦地感受到期待之外的温热暖流回溯而来,让她心底一片柔软熨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