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寒骂得不过瘾还想再骂,他也算是骂得轻了,跟着龙傲飞久了,连话都说得文绉绉。
“二子,什么都别再说。”龙傲飞阻止邹寒,邹寒这个人有什么说什么这点也不懂得改改。龙傲天看得出这些人并非真心是为了他和马泽晓的事而选择投入陈缅麾下,不过龙傲天现在也没心情去管他们这么做的原因。理解归理解,要说心里没半点难受,那这数年的兄弟算是白做了!“陈缅,咱们兄弟说话,往明眼里敞亮着,猜来猜去对谁都没好处,还要浪费精力去琢磨。既然你都带着这群兄弟来这里找我,该有什么话你就躺平了说,别再用要我将军之位这种不着边的话来搪塞我。”陈缅一定还有别的目的,要是真眼羡他这个将军之位,当初他也没必要故意败在与邹寒比武之下。
陈缅轻笑摇头,笑底里满是嘲笑也有几分自嘲。“将军果然是将军,属下这点子半路上学来的演技真是骗不了你的眼。”陈缅说到这,把手伸进怀里,他一个并不起眼的动作却升起邹寒的紧张。“儿子兄弟,不用紧张,我只是把这样东西拿给将军看看罢了。”陈缅从怀里掏出一块帛帕,那块帛帕用的是上好的织云锦,边角绣有莲荷,唯独白净的帛帕沾满不该有的干涸之久的血渍,毁了它本身的清雅脱俗。
“你……”龙傲天瞪大了眼睛看着陈缅手里的帛帕,不可能,绝不可能几字一直重复又盘旋在龙傲天的脑海。“你从何处得来的帛帕?”过了许久之后,龙傲天才如获得言语的能力轻启微唇,那字句间是带不尽的伤感,追悔和惋惜。
陈缅没有把帛帕收起,反而打开一团乱的帛帕。“这字迹若是将军不认得,左相定认得。”打开的帛帕上“报仇”二字触目惊心,龙傲天确实不认得这帛帕上面的字迹,但那绣在边角上的莲荷旁的“骁”字勾起了龙傲天最不想回忆的事情。
而这块帛帕曾经的主人,并非“骁”,而是恋慕“骁”的阮木晴。
帛帕上的“骁”字自然就是当今左相——马泽晓。
那年,阮木晴无知,单纯,快乐。人如其名,就好像遇见阳光会开的花儿,永远笑得那般动人与灿烂。自从阮木阳去世之后,阮木晴便入住当时还为将军的马泽晓将军府里,阮木晴可以说是外柔内刚的女子。阮木阳的离世虽然在她心里留下的不可磨灭的伤痛,却又被马泽晓的无微不至化为一滩柔情似水。而不清楚女儿心的马泽晓自是不明白阮木晴的心思,阮木晴在及笄之年绣了条带有莲荷的帛帕给马泽晓,马泽晓向来视阮木晴为妹妹,想想阮木阳在世时那般疼阮木晴,马泽骁也没有多做推辞收下了那块帛帕,而一切的后来,都是由这块少女心和马泽晓的无心只失而引发的灾难。
龙傲飞此生做得最大错事,就是因为这块帛帕而误会了马泽晓,由而引发了他和马泽晓之间解释不清的种种情和义,马泽晓会选择与阮木晴成亲,也是被龙傲飞的一些行为激怒而行。他们的过错,全数报应在了阮木晴身上,有时龙傲飞和马泽晓都在想。倘若当初他们能像如今般坦率,不去彼此怀疑,猜忌。马泽晓兴许不会有与阮木晴成亲那日,而龙傲天也不会有亲手在马泽晓和阮木晴成亲礼堂上一剑刺死了阮木晴的机会。
“看将军的神情,应当记起了这块帛帕的主人了吧?”陈缅合起帛帕,拿在手里也没有要给龙傲飞的意思。“阮木晴当初若是没有被将军一剑刺死,现在的左相夫人应当是她无疑,将军难道不该在兄弟面前说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么?”阮木晴这个故事,就是陈缅用来拉拢众将士的最后一招,自从龙傲飞建立龙营后,龙营大多的都是新兵。曾经追随马泽晓的将士不是战死沙场,就是得到东方璟修的天下大赦而舍兵过上安稳日子。在龙傲飞重新整顿招兵后再次壮大以前所损失的位置,如今的龙营,剩下的老兵不足五百。
龙傲稍敛神色,目光却未曾从帛帕上移开。“如果我没记错,你是在我得到陛下赐封的天祁第一大将封号后归入我麾下的,既然已是那个时候,你是如何得知阮木晴的事情?这块帛帕又为何在你手上?”龙傲飞想不通很多,他绝不相信曾经的阮木晴和陈缅有牵扯了什么关系?更无从得知当初赠予马泽晓的帛帕会在陈缅手里。更何况,那帛帕上的“报仇”二字沾满了整片的白,如同那日的鲜血染了龙都的白雪。
“是啊,这是为何呢?”陈缅怪里怪气的自言自语,即是回答了龙傲飞,也是没有回答。
“傲飞!”正当龙傲飞要进一步询问陈缅的时候,他从后方听到熟悉不再过的声音。
马泽晓是从另一条隐蔽的山道上的山头,与陈缅那条直通的大道完全不同。龙傲飞没有立即转头的模样不由令马泽晓内心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惧感。“傲飞?”马泽晓走到龙傲飞身边,再次唤了声龙傲飞的名字。而龙傲飞却是一时间不知如何面对马泽晓而低着头不敢与马泽晓相视,他心里清楚的很,马泽晓对于阮木晴的死比他自己还带着更大的愧疚。
“左相大人居然也来了?”陈缅一副看好戏的嘴脸,惹来马泽晓眉头轻皱。
从后面那条隐瞒的山道上来之前,岚月要马泽晓自己先行上山头,马泽晓急切想找龙傲飞详说边关城的事情也就没有顾虑的太多。却没想到上了山头后,见到的是这副场景。“陈缅,你这么做是想叛变?你可知……”话没有说完,马泽晓却先看到了陈缅手中的帛帕。“你……把那块帛帕给我看下。”也不知是陈缅有意无意,他虽然把帛帕拆好,却还是把那特有的莲荷绣样暴露在他人视野之下。
“左相大人想要,下官岂有不给的道理。”陈缅没有上前,而是催动内力把帛帕扔了过去。软飘飘形同树叶的帛帕在风中展开,落入马泽晓手里的时候,“报仇”二字正好硬生生的映入马泽晓的眼里。陈缅满意的看着马泽晓的眼神,心里在吼道:自责吧!追悔吧!
马泽晓刚开始还不相信,虽然这字迹确实是阮木晴的没错,尤其是他在他看见莲荷边的“骁”字时,十足十的确定了这块帛帕是阮木晴生前的东西。“陈缅,这是从哪里来的?”
卷三苍溟归一第181章混乱
龙傲飞不会忘,马泽晓更不会忘,阮木晴这三个字就像是他们的回忆里生了根发了芽的种子,连根拔除他们做不到,让它继续滋长下去,他们也做不到。若说龙傲飞是做错事,那马泽晓则是那错事的源头。他和龙傲飞,或是马泽晓和他都逃不过阮木晴这个犯下的过错。
“自然是帛帕主人给的。”陈缅这句话说的难免有些惊澜,阮木晴已死,他又何来的一句是阮木晴给予他的。
马泽晓很想当陈缅是开玩笑,但陈缅的样子一点都不是在开玩笑,况且他也当不了是玩笑。“陈缅,你是在傲飞成为将军之后才进的龙营,我和傲飞之前发生的事除了那些老兵知道的零零落落外,便无人知晓,更别说这块帛帕的主人。”见到那块熟悉即陌生的帛帕,马泽晓心里没有慌乱是假,只是十多年的左相并非白当,他的冷静速度远超陈缅想象。
“左相大人说得极是,属下是跟随将军的时候不算很长,却也不短。将军的事情用不用属下偷偷打听这件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块帛帕的确是数显前不久从它主人手里拿来的。属下别的不说,只能说将军太没福气,软姑娘可是个才貌兼备的女子,虽说容貌及不上冠名天下的皇后凤西烟,却也不失为水灵乖巧。”陈缅的毫无顾忌的把凤西烟的名讳说出来,不由让众人惧惊,陈缅的胚子确实够大,竟然敢把皇后的名讳似随口般轻易道出。
龙傲飞扯了下马泽晓的胳膊,示意马泽晓不要与陈缅纠缠下去。“泽骁,既然陈缅不愿意直接坦白,我们也没必要再追问下去,总有一天会知道事情的真相。”龙傲飞会这么说,多半是还有自己的私心,他不敢确定马泽晓再听陈缅的话会不会跌进原本就设好的陷进里。
“傲飞,我……”马泽晓没有说下去,但脸上的神情却不得不告诉龙傲飞一个事实。
他动心了,为了陈缅这个不能确定是实话或是谎言的内容而动了心。
陈缅一看马泽晓和龙傲飞的互动,逐渐暗去的眼底色彩再度光亮起来。“左相大人和将军大人可信属下之言,你们若想再见阮姑娘,也不是不可。属下与她之间还算有几分交情,只是属下不敢保证她见到了你们会不会忍不住那嗜血的冲动,一剑杀了你们!”陈缅笑得颇为古怪,从他口中所说的阮木晴俨然成为一个被仇恨满心渲染过后的shā • rén武器。那般的阮木晴并非马泽晓所识,所知,所以心里也敲定陈缅只是在胡言乱语罢了。
“陈缅,你觉得用一个逝去的人开玩笑,就不怕遭到罪孽么?!”龙傲飞眼里,心里的意思他都明白,只是马泽晓无法用正常的心态去面对阮木晴可能还活着的消息。他可以冷静,可以不受陈缅的挑拨与龙傲天产生破裂,他爱龙傲飞,这是不可置否的事情。
即使阮木晴真的还活着,即使阮木晴怀着仇恨来找他们,他们也该坦然面对。
也不知是马泽晓的话好笑,还是马泽晓和龙傲飞两个人好笑,陈缅张狂的肆笑起来。“左相大人,属下再如何也不少个不懂人情世故的小毛孩,这人死了属下可不会拿来开玩笑,积阴德这种事情属下还是会做,可不像龙将军滥杀无辜。”龙傲飞因陈缅的话不由得身子一震,曾时的年少轻狂,现如今的悔恨就如潮涌般一层一层淹没龙傲飞最柔弱的筑基。
“陈缅,既然你不是说谎,那就让阮木晴出来相见以证你说的并非假话。”马泽晓伸手握住龙傲飞的手,转过头给予足够令龙傲飞安心的笑容。那个笑容在告诉龙傲飞,无论发生什么事,他们两人一起面对。“傲飞,那件事已经成为过去,虽然我们彼此不说,但都应该知道这是一个无法抹去的事情。倘若今日能在此做个了断不是很好么?只有一切真正结束才有所谓的重新开始。”龙傲飞微微愣了愣神,随即额前的阴郁一扫而光。
许多事,倒是让马泽晓看得明白,龙傲飞竟觉得自己失了作为“丈夫”之职。
马泽晓和龙傲飞的举动在陈缅的意料之外,他开始认为即便阮木晴对马泽晓而言什么都不算是,马泽晓也会因为龙傲飞亲手杀了阮木晴的事而耿耿于心,尤其是在听到阮木晴可能还活着的消息。然而,此时的情况却是他没料到的。“既然是左相大人和龙将军有意诚邀,软姑娘何不出来相见?!”山头上透着风轻微的回荡着陈缅的声音,风吹过叶子的声音,沙沙作响。给士兵们一种不敢直视不敢站直屈服于自然造物者所给予的原始性命,风,人抓不住,只能感受。云,人同样抓不住,只能在云层底下看着那些孤傲漂浮的云。
“将……将军。”邹寒惊讶看着不知从哪里飘出来的鬼火,赤红色泽在陈缅前缓缓停留。直至一个妙龄少女从鬼火中踏火而出,与“取命魂”是同样的方式,唯一不同的是,鬼火变成了火红色,鬼火中的不是男人而是女人。
阮木晴穿着大红色的嫁衣,若是马泽晓没记错的话,阮木晴身上穿的便是十几年前见到的嫁衣一模一样,完全没有丝毫改变。暂不提阮木晴竟还活着的消息,单说她的容颜一点都没有改变,不是一日两日,不是一月两月,而是整整十多年。阮木晴经过死亡,经过下葬,能重现人间已经诡异非常的事情,但再诡异也诡异不过阮木晴不曾变过的面容。
“木晴?”马泽晓试探性的唤了声,他的理智在告诉他眼前的阮木晴是假的同样也是真的。既然阮木晴当年没有死,那么眼前这个阮木晴不可能还这么年轻。另外一点则是阮木晴和“取命魂”的举动一样,都是踏着鬼火而出,那么是不是那个黑衣人在暗中故弄玄虚?
阮木晴轻轻的笑了起来,少女般的银铃声在山头流吟得好似如画般美好。“泽骁哥哥,好久不见,还记得晴儿么?”阮木晴的脸上又是喜又是悲的神情,仿佛在向一个情人的控诉,控诉着情人对她不好,诉说着她又如何受了百般委屈。
“你真的是木晴?”马泽晓和龙傲飞的眼底都蕴含了不可置信,马泽晓放开紧握龙傲飞的手,朝阮木晴走近几步。“木晴,你为何会在这里?你为何要这般打扮,你……又为何成了他人牺牲掉自己的傀儡?”从马泽晓的语气听来,马泽晓格外急迫也非常急切,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乱的时候。不,在阮木晴的死和龙傲飞向他表明心迹的那时候,马泽晓就心乱过,犹如一团糟糕透顶的麻绳缠住了马泽晓的手脚。
马泽晓用了数年的时间去整理所发生的一切,直到被岚月下旨赐婚那次。
马泽晓才开始放掉了心中的愧疚,与马泽晓一起共度余生。
然而,现在阮木晴出现在他面前。依旧是那水灵的容颜,也同样是没有遗忘的人。
“嗯?”阮木晴疑惑的蹙眉想了下,三番思量之后还是没有明白马泽晓的意思。“泽骁哥哥,你在说什么呢?晴儿怎么一句都听不懂。”阮木晴仿佛还是个孩子一样,连说话口吻都跟出嫁前一模一样,这跟让马泽晓难受。“啊,晴儿想起来了,晴儿要和泽骁哥哥成亲的,泽骁哥哥你看我的嫁衣漂亮么?”半悬浮在空中的人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飘离了地面,只是高兴的向马泽晓展示她美丽的嫁衣。
阮木晴还记得,她很喜欢泽骁哥哥。
阮木晴更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