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刻,一辆两吨重的大货车正行驶在距离仙醍球场五公里之外的马路上,驾驶是中山庒次郎,三十五岁,任职于搬家公司。他刚卸完货,想先回公司一趟,下午还有另一批货得送,帮手们已经先赶往现场了。
中田庄次郎想起昨晚那通电话,忍不住叹了口气,一股不愉快的情绪从腹部扩散到胸口。
“周末的约,我想了想,还是没办法答应你。”电话另一头的女人悻悻地说道:“等我OK的时候再联络你吧。”
这女人是在酒馆里认识的,她说喜欢看运动比赛,中田庄次郎于是邀她这个周一起去看仙醍国王队的球赛,票都买好了,没想到女人竟然打了这通电话来。当然,赴不赴约是女人的自由,可是“还是没办法答应”这种说法是怎么回事?表示她一开始就打算爽约吗?还有,既然要取消约定,不是应该好好地向对方讲个理由?为什么听起来她压根没打算解释?难道她连想借口都嫌麻烦?中田庄次郎愈想愈烦闷,叹气连连。
后头传来喇叭声,中田庄次郎才惊觉灯号已经转绿,连忙踩下油门。
之后没多久,中田庄次郎便撞见一个女人站在人行道上。当时他刚左转过路口,开在最外侧车道上,忽然看见前方有个身黑衣的苗条女子高举着手,显然是想招出租车,然而,中田庄次郎不知怎的踩了煞车,打开副驾驶座的车窗问道:“要不要载你一程?”
山田王求的挥棒动作只做到一半便停了下来。投手投出的变化球朝外侧愈偏愈远,飞过好球带的外侧,落入捕手的手套。裁判大喊:“坏球!”
中田庄次郎一边确认号志一边开车。身旁的女人戴着荷叶帽,看不出表情,但耳朵很大,鼻子高挺,五官似乎颇端正,一身黑色装束有如丧服。
“谢谢你。我招不到出租车,正不知如何是好呢。”女人说道。中田庄次郎一听,背上的寒毛全竖了起来。他从没听过这么性感的说话声,随着音色振动,他的胸口与两腿之间彷佛有东西在爬。依照规定,公司的车是不能让人搭便车的,这点中田庄次郎相当清楚,要是被同事撞见,传进上司耳里,自己恐怕会遭到惩处,但是中田庄次郎却无法不这么做。“请载我到地铁车站。”女人说。中田庄次郎一听,纳闷不已,这里距离地下铁车站很近,直接走路过去反而比乘车省事,但他并没有将这疑惑表现在脸上。“你喜欢棒球吗?”车内突然响起这句话,口吻简直就是清纯高中生在邀班上同学去约会。中田庄次郎皱起眉,暗忖着到底是哪个家伙说出这种蠢话,才发现那个家伙就是自己,不由得面红耳赤。
“我很喜欢棒球呀,尤其喜欢仙醍国王队。”
“噢,这样啊。”中田庄次郎感觉一颗心扑通乱跳,全身发寒,直冒鸡皮疙瘩,甚至有一股类似贫血的晕眩袭来。这位头戴黑帽的女人肯定是个绝世美女,好想看看她的长相。中田庄次郎这么想着,却不得不盯着正前方的挡风玻璃,好确认马路灯唬及路边有没有停着车子。
“你不认为在这王的国度,需要一位王吗?”女人的话声清亮,“王一挥手,就能够消弭世人心中的不安。”
“什么?”
中田庒次郎想转头看女人,又担心灯号改变,只好继续直视前方。此时是绿灯,别家搬家公司的大货车正从对向车道迎面而来。
“真正的王不应该走在康庄大道上。你不这么认为吗?”
中田庄次郎满腹疑惑,正想问清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没想到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的却是:“没错,王不能走在笔直的道路上,应该走在弯曲泥泞的小径,而且不能搭马车,必须赤着脚前进。这样才有资格成为王。”
中田庄次郎心底开始发毛,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而与此同时,他怎么都想看看女人到底是长得多漂亮。就在他下定决心转头看去的一瞬间,女人抬起了脸,隐藏在黑帽下方的肌肤透出白皙亮光,照得中田庄次郎几乎睁不开眼。然而,女人只是静静地伸出手指着前方的挡风玻璃,宛如敲打玻璃般戳了戳空气。
中田庒次郎一惊,赶紧回头看向正前方,只见车道上出现一样物体,中田庒次郎一看傻了,因为出现在眼前的不是前方车辆的保险杆或货车车台,而是完全出乎意料的东西——那是一头野兽,以四脚站立,长得有点像狮子,又有点像老虎,但披毛是绿色的,更加深了中田庄次郎的恐惧。野兽的前脚最上端,也就是以人体来说相当于肩膀的部位,竟高高隆起,这头雄壮威武的野兽对着中田庄次郎张大口咆哮,紧接着躯体开始膨胀,一张嘴大得令人难以置信,几乎就要将大货车一口吞噬。中田庄次郎瞪大了眼,全身动弹不得,却发现野兽的额头部位有块圆形凹陷,宛如被硬式棒球之类的沉重球状物砸中留下的痕迹。野兽的躯体以惊人的气势持续胀大,眼看就要把大货车撞飞,中田庄次郎来不及思考,已将方向盘往人行道方向切去。
好球。在投手投出球的前一刻,山田王求已预知了结果,连球路轨道也看得一清二楚。他挥了棒。球在即将进入本垒时突然降低高度,但这也在他的计算之中,球棒不偏不倚地打在球的中心点,确实击中球的触感沿着手臂传递全身。他奋力扭身,球远远飞去,消失在左外野看台。山田王求放下球棒,朝一垒奔去。这支全垒打让比分差距在第五局达到10分,提前结束比赛,休息区里的队员们高声欢呼。
中田庄次郎驾驶的大货车开上人行道,闯进一座小型收费停车场内。前方出现路人,中田庄次郎急忙又把方向盘一切。脑袋一片混乱,什么也无法思考,只能怔怔地看着车窗外的景色持续回旋。煞车早已踏死,车子却煞不住,先是撞破了停车场内的围墙,冲进旁边的树林里,最后撞上正前方一棵樱花树才终于停了下来,安全气囊弹出,中田庄次郎的脸埋在气囊里不断喘气,心脏剧烈跳动,全身不听使唤。一会儿之后,他想起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女人,担心女人是否受了伤,可是他怎么都记不起来女人上车时有没有击安全带。中田庄次郎开口想问“你没事吧”,却发不出声音,就在这时,不知何处传来说话声:“多谢协助,可喜可贺。”
没开花的秃樱花树被撞得连根拔起,原本深入土中的树根在大货车的强力撞击之下露出地表,连带将周围的泥土都翻了开来。人群逐渐聚集,站在印有搬家公司名称的大货车车柜旁指指点点,这些人多半是住在附近公寓大楼的家庭主妇与小孩。
“妈妈,那是什么?”一个小孩指着樱花树的断根问道,那处地面被彻底翻开,泥土中露出白色物体。“是白骨!”另一人喊道。
山田王求缓缓沿着画了白线的四方形路线跑垒,心中并没有特别的感触,他不知道,这将是他高中时期的最后一次跑垒。
露出地面的白骨在当天就被证实是森久信的遗骨。森久信的父亲是仙醍市内森诊所的院长。那副白骨身上并无衣物,原本难以判断身分,但死者的上颚牙齿数目比一般成人少了两颗,警方便是依据这项特征确定了死者身分。森久信在三年前下落不明,父亲以为他离家出走,所以没有向警方申报失踪。森久信的母亲在接获警方通知后来到现场,神色呆滞,甚至没流一滴眼泪。
警方朝弃尸方向展开调查。森久信三年前就读中学三年级,是个名副其实的不良少年,不少刑警认为:“大概是恶少之间的争执引发了杀意吧。最近的年轻人下手相当狠,杀了人埋在樱花树下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嗯,确实很有可能。”
但侦查方向随即有了改变,因为警方在埋尸的土里找到一小块塑料布片。一开始,警方以为那是普通的垃圾,仔细一查,才发现是透明塑料雨伞的一小部分,而且这伞是仙醍国王队的周边商品,只有在仙醍球场里的服务区或仙醍国王队商品专卖店才买得到,并非随处买得到的透明伞。
球场才买得到的伞又怎样?怎么可能单凭这一点就锁定歹徒身分?
总之,应该查查看森久信的周围是否有仙醍国王队的球迷吧,再者,他当时是中学生,歹徒搞不好跟学校的棒球社有关联。
别傻了,要是案情这么单纯,可真要谢天谢地了。
谢天谢地。警方在展开查访的第二天便锁定了一名棒球社社员,他是森久信的学弟,当年曾遭到以森久信为首的不良少年集团围殴。此外,警方还查出这名少年曾经参加本地少棒队,并且从其他少棒队队员的母亲口中问出了重要证言——
山田家喔,他们是仙醍国王队的死忠球迷,疯狂程度远远超乎一般人想象哦。
哦?怎么个疯狂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