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夫人?”
“夫人快醒醒,王爷回来啦!”
“……什么?”
姜泠被身旁欢喜的声音唤醒,总算睁开好似有千斤重的眼皮,脑袋微有些发懵地看着面前之人。
着碧色衣衫的少女笑着扶起她,“夫人睡糊涂啦?就是王爷呀,王爷回来了!”
姜泠仍旧有些弄不太清楚状况,却鬼使神差地应了声,然后任由她带着自己去梳洗换衣。
“夫人,王爷与您成婚不久就离了府,奴婢原本还担心,如今王爷可算是回来了。”明鹊一边替她绾发一边开口。
姜泠便笑了笑,“是啊,南方突发水患,他主动请旨前去,这一路想必辛苦万分。”
话一出口姜泠却有些愣住了,她不知为何自己会好像什么都知晓,却又什么都感到陌生,这是一种极怪异的感觉。
一旁明鹊笑出声来:“夫人心系王爷,王爷也珍重夫人,您不知道,奴婢可听外面不少人都说,素来淡泊的王爷此番会这般主动,是因为已经成了家,要为府上王妃攒功名呢。”
小丫头话说得暧昧,年纪不大懂得却是不少,姜泠羞恼地便要去打她,被对方一下子避开,边退嘴上还边不停嚷道:“哎呀夫人怎么还打人呢!夫人定是害羞了,夫人——”
正说着,外头的声音戛然而止,姜泠不禁奇怪道:“明鹊?”
“怎么了?”
却不见回音,她也一时收了脸上玩闹神情,起身便要出去寻。
却在经过屏风处时,被那后面忽然伸出的的一双手揽住了纤腰,姜泠下意识低呼出声,直到带着笑的熟悉嗓音在耳边缓缓响起,“泠儿莫怕,是我。”
“阿璟?”怀里的人顿时抬头,一双眼眸清澈灵动,“你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我还准备这便去寻你呢。对了,方才明鹊……”
赵璟轻笑一声:“她已让我唤走了,你不必担心。”
姜泠闻言四下瞧了瞧,果然,哪还有这小丫头的影子。
“泠儿,这么多日未见,你可有想我?”赵璟将她整个从背后拥在了怀里,根本挣脱不开,姜泠却偏不肯配合他,故意撇开头不说话。
对方也不恼,在她脖颈处哼笑一声,“泠儿脸皮薄不好意思说,我却是一刻也忍不了了,只想马上便来告诉夫人,为夫对夫人……可是思之若狂。”
“阿璟!”小姑娘登时炸毛,面红耳赤地教训,“你怎么愈发不正经了!明明,明明以前还不是这样的……”
男人勾了她一缕发丝绕在指尖转着玩儿,语气坦荡地不行,“面对自己的妻子,为何要正经?况且,为夫只知,情难自抑。”
姜泠彻底说不出话了,就连原先的那点怪异也逐渐被抹平,最终归于消散。
**
日子平淡又温馨地过着,王府的生活很是自在闲适,再不用像从前在宫中时那般谨慎小心,姜泠甚至整个人都被养得圆润了些。
只是,她偶尔总会生出些不真实的感觉,对此明鹊便笑话她不知福。
转眼几月过去,充满聒噪蝉鸣的盛夏已经被愈来愈浓的秋意所取代。桂花树下,一袭赪霞色衣衫的女子靠在躺椅上小憩,面前石桌上摊开的一卷书已经落了不少桂花,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夫人,天气渐渐凉了,可要小心别冻着身子。”崔嬷嬷抱着一条小毯子从屋里出来,轻轻盖在了女子身上。
姜泠便淡淡嗯了声,瞧着有些没精神,崔嬷嬷将她的反应看在眼底,默了半晌,到底是忍不住道:“夫人,您且放宽心,王爷……只是公务繁忙,耽搁了,待过些时日便好。”
赵璟已有好几日不曾回府了,虽每日都会差小厮来报平安,但这样的情况,总归是叫人不放心的。
姜泠抬了抬眼,似有似无地轻叹一声,“我明白的,嬷嬷不必为我担心。”
许是因为自小便在荣华与权力中浸淫着长大,神经时刻紧绷着,所以她反倒不喜那些,逐渐便养成了个淡泊懒散的性子,只想简简单单地过一生。
只是,她原以为赵璟也与她是一样的,后来却渐渐觉出,似乎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成婚后不久,赵璟一反常态开始有意结交朝中权宦,越来越多地介入到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中去,如今更是愈加着迷于此了,竟时常会一连着好几日都见不到人影。
对此姜泠虽有不安,却也还是信了他所说,只是想为他们的未来多做些努力,求一份更稳妥的保障。
院中微风拂过,淡黄的花瓣簌簌飘落,姜泠坐起身子,轻轻捻了朵桂花在指尖。
“……都已经快过去一年了啊。”她不自觉喃喃出声。
这棵桂花树,还是因她喜欢,赵璟才在她嫁入府时亲自寻过来的,如今长势倒也颇好。
入夜,晚膳时分。
下人们已经布好了菜,姜泠一人坐于桌前,不紧不慢地用着饭,明鹊和另外几个丫头站在一旁陪着她说话。姜泠生的好看,待人又温柔宽和,王府的人都很是喜欢她。
屋子里一众人其乐融融,晚间外头下了场大雨,此时雨势虽已小了不少,但屋中水汽仍稍重,侍女捧了碳炉在角落放下。
姜泠不经意间抬眼,忽然便觉外面似有一道人影正往这边而来,手上的动作不自觉放慢,待人走近,伞沿上抬,露出那张俊秀出尘的脸,她才终于变了脸色。
“王爷?”
“王爷!”
……
小丫头们手忙脚乱地行礼,心中俱是意外,不过也难怪,莫说她们,便是姜泠自己都没料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阿璟?”桌前坐着的姑娘放了碗筷,起身急急走到他身前,“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可有淋到雨?”
“夫人放心,不曾。”赵璟笑着牵住了她的手,随即淡淡瞥了眼一旁的侍女们,众人便立马都行了礼告退。
姜泠蹙眉道:“一场秋雨一场寒,今夜天气凉,下着雨又不方便,你何必急于这一时?待明日天放晴了再回来多好。”
赵璟面上笑意愈深,“夫人教训的是,为夫记住了。”
他拉着人重新在桌前坐下,温声解释:“原本今日便打算回府的,只是后来同吏部侍郎谈了些事,就耽搁了时辰,没提前告诉你,也是怕你记挂。”
姜泠听完故作气恼,“你如今都学会先斩后奏了,看来我当真是对你太宽容。”
“是啊,泠儿待我甚好。”赵璟忍不住笑出声,伸手轻轻捏了捏小姑娘的脸,“好了,先用膳吧,不然菜都该凉了。”
姜泠:“那你吃过了吗?要不要一起用一点?”
虽然知晓他在外面定是已经用过了的,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只是不料对方竟也点头,“早便想念家中的饭食了,看来今晚泠儿只能让我蹭一顿了。”
姜泠顿时扬起唇角,唤来侍女进屋添了碗筷,侍女重新布好菜,然后才抱着托盘退下。
一出门,她便忍不住低声同明鹊等人感叹:“咱们王爷和王妃感情可真好!”
明鹊听了笑弯了眼眸,“那可不是,日后你们还有的见识呢。”
小丫头们便顿时吃吃地笑作了一团。
**
夜深。
“泠儿,我有一事要同你说。”
洗漱完,两人换好寝衣刚准备睡觉时,赵璟忽然拉着姜泠的手开了口,她不禁奇怪,笑问:“怎么了,什么事突然这么正经?”
眉眼清俊一如往昔的男人盯住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泠儿,我决定……要争那个位置。”
咯噔——
心跳像是瞬间就漏了一拍,夜色里烛光跳动,姜泠几乎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话中指的是什么,却仍忍不住抱着一丝期望,唇瓣动了动,笑得有些艰难,“……什么意思?”
赵璟却不直接回答她,“泠儿,你知晓的,我的母妃出身低微,不过是无数个枉死深宫之人中的一个罢了,她的命不值钱……她的儿子亦是。”
“阿璟……”
姜泠语气染上苦涩,可赵璟却比她更苦涩,望过来的眼底蓄满凄楚,“若非我这些年懂得明哲保身,只怕早在很久之前,就也已经成了一缕亡魂了。”
“可是,泠儿,凭什么呢?”
凭什么呢?
他扣住姜泠双肩的手一点一点用力,缓缓抬头,“……我不想介入那些是非的,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是我的王妃,我娶了姜氏的女儿为妻,泠儿,你一定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的,对不对?太子是绝不会给自己留下这样的隐患的。”
“不会的!”姜泠忍不住出声,拉下他的手急急解释,“阿璟,太子殿下不会的,他是位宽和的兄长,定不会……”
“不会?”赵璟嗤笑,“泠儿,你可还记得,你本该是太子妃的,是我……亲自去向父皇求娶,这样的事,你说,皇兄他当真能毫无芥蒂吗?”
“况且,即便他真的不会,那皇后呢?他身边的谋臣呢?那些人会心慈手软吗!?”
姜泠眼睫轻颤,看着他好半晌说不出话,巨大的惊慌和自责涌上心头,她怎么会不知道呢,觊觎她身份背后所牵扯着的利益的人太多了,如今因为她,赵璟安宁的生活竟都要被打破。
“泠儿。”面前的人将她揽入怀中,“我无法再继续当从前的闲散王爷,我不能让你受到任何伤害,唯有登上至高之位,才能彻底护住你,也为我枉死的母妃报仇。”
姜泠忽然感到左肩一沉,赵璟将头埋在她脖颈处,低哑的嗓音犹如困兽,“泠儿,我需要你帮我。”
“我一直都只有你,你别抛下我,好不好?”
心头一阵刺痛,她终是红着眼开了口:“……如何帮?”
赵璟:“你的父亲,我的岳父,承清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