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看着她微微笑的面颊,心中想着,若是自己日后能再进一步,自然不会忘了这从自己微末时就跟着不离不弃的宫女儿。
只是明宜筱转念又一想,想起来从前娘亲叮嘱自己的话——她记得她娘说,这世上自己的把柄绝对不能不能攥在别人的手里,就是那些人再是自己的心腹,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情,也最好是要将他们的把柄同样握在手里,相互威胁,相互牵连。
否则,只是依靠着他们对自己的一腔忠心的话,谁也不知他们的忠心究竟能有多久。
若是知晓了自己要命的秘密的人,在自己的手里反而又没有什么把柄,那这样的人是不得久留的,能做事自然是好事,但是若是太能做事,便不知道这些人的心里什么时候会不会生出些逆反之心来。
自己做的恶事太多,多由这宫女经手,一旦她说出去,自己便要落入万劫不复之境地。
如此想来,娘亲当年所说的话也很有几分道理,这样想着,明宜筱的眼底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渐渐浮现出几点寒光来。
但是如今自己还要事事倚仗她,想必不是现在。
明宜筱眼底的寒光渐渐褪去,她想起来,如今自己还有另外一桩春风得意的事要做,这铲除心腹的事情,还是容后再议,不必将这样的事情就放在面前。
明宜筱点了两个宫女,伺候自己到浴池之中去沐浴。
她近日来实在是太受宠了,皇帝甚至特意从宫中的温泉引了一处到她的住所,专门为她一个人开辟了温泉池子,如今她就去这池子之中沐浴。
温泉水滑洗凝脂,更何况,明宜筱虽然比不上真正的柳霜雪的出尘美丽,却也着实是个娇媚可人的美人儿。
她今日心情甚好,往日里看上去总浮着一层淡淡的灰败之气的容貌也一下子亮堂起来,命令那些伺候自己洗浴的宫女给自己用了牛乳和花瓣泡澡,然后又细细的将自己身上所有瑕疵之处料理干净,抹上幽香馥郁的香膏,甚至连每一根指甲都修剪到了最美,可见她对接下来的事情究竟有多么期待。
只是有一个小宫女儿,还是大着胆子忍不住问道:“娘娘如今有身孕,其实切莫行那事为妙,是否要用些安胎的药物?”
她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心中很有几分忐忑。
人人都想往高处走,小宫女儿也想再上一层楼。
娘娘平常不喜欢人多嘴,所以她们这些宫女儿平常里并没有什么说话的机会,自然无法投其所好地拍娘娘的马屁。
宫中得用的那几个总是现在那几个眼熟的,娘娘只愿意听她们,并不给别的宫女儿什么机会,每日的赏赐也总是她们最多。
下头的宫女自然有眼红的,谁不想受主子赏识,得最多的赏赐呢?是以,今日这个宫女儿也是着实动了心思了,总想着富贵险中求,自己也说说话,看看能不能中娘娘的下怀,便是不能够得到青眼也一路平步青云,能得些赏赐,也总比如今这样要好得多。
这宫女儿还在心中沾沾自喜的想,再没有比自己这个提议更体贴的了,却不想这话好似戳到了娘娘的痛处,明宜筱的脸色一下子阴晴不定了起来,冷然看了她一眼:“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既然连话都不会说,日后也不必在本宫的跟前伺候了,滚开。”
说着明宜筱也没了什么继续在这池子中沐浴的心思,一下子站了起来,很是不耐烦地向外走去。
娘娘动怒,敢再拍这没用的马屁。
小宫女儿悔不当初,只叹自己真是运气不好。就是什么也不说,按照娘娘今日这般欣喜的心情,想必也多多少少会给自己一些奖励的。
哪能想到自己弄巧成拙,分明一句好好的话,却不仅没能得到娘娘的亲眼或是赏赐,还吃了娘娘的斥责,听这意思,日后也是不能在娘娘的身边近身伺候了,如今连自己原本有的那一份赏赐,甚至是日后长长久久的赏赐也拿不到了。
小宫女悔不当初,趴在地上,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只是世间总是没有后悔药吃的,她再后悔也改变不了什么。
她甚至还在想,自己那话究竟说错了什么?
娘娘如今的月份尚浅,正是最需要稳固胎相的时候,这个时候本就不适合欢好,就连之前为娘娘看胎的太医都已经叮嘱过了,所以皇上这般爱惜娘娘之人,这些日子都不曾照娘娘侍寝,只是叮嘱娘娘一定要安心养胎,切勿惊扰胎气。
自己提醒娘娘这一茬,娘娘有了准备,自然能够更好的保护腹中的龙子,怎么娘娘反而听了自己的话,还这般恼怒呢?
小宫女儿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在眼泪之中哀叹自己的霉运。
她哪里知道娘娘究竟在为何烦躁?
她烦躁,自然是因为她腹中的龙子是假的——皇帝如眼下这般爱惜看重于她一自然是因为她下了功夫笼络皇帝的心,二则是因为皇帝看在如今她腹中有了孩儿,还是个男胎,所以才这般宠爱她。
这个孩子如果能生下来,便是长子,而这个长子的母亲不是哪位世家大族的贵女,是一位他亲自从人群之中选出来的寒门,这就意味着这个孩子出生之后不会有强有力的母家支持于他,日后登基就不会有强有力的外戚控制于他。
那么,如同他一样的往事,就绝对不会重演——皇帝已经厌烦疲倦于太后的控制,他更不愿意去应对太后那日益膨胀的权势之心。
所以小皇帝自己曾经受过的苦,绝对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再受一遍,他千挑万选,选中了柳霜雪这样一个美人,脾气性子容貌处处合他的胃口,叫他真是恨不得将心都给了她,而如今又与他有了这么一个最符合自己要求的孩子,小皇帝对明宜筱的爱才如此深重,这些她的心里都清清楚楚的知道。
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觉得烦躁。
因为,她的腹中根本就没有孩子。
这个孩子不过只是那宫女儿找来的药中的产生的假象,自己每日都要服用这药来维持脉象,不让任何人看穿,但是大剂量服用这药物产生的副作用,总会叫自己头晕眼花,体虚无力。
她每日都在遭受着这种痛苦无趣的折磨——而若是她腹中真的有这个孩子,她哪里需要去遭受这些呢?
但是她知道,她不会再有孩子了。
而不会有孩子这样的惨剧,不是别人造成的,是她自己选的。
之前的时候,她一直不受宠,便越发的心浮气躁,用了诸多法子,都没能够笼络皇帝的宠爱,为了邀宠,她几乎是掏空了所有的心思,却没有什么成效;
更由于之前在御书房之中与皇帝颠倒倒凤,被那位可恶的太监撞破,皇帝后来屡次想要召幸她的时候,都会想到那一日,顿时失了兴趣,叫她回去,这些事情她都在心中记得清清楚楚。
此后,她在深宫之中,日日面对的都是冷宫痛苦,在这样长久的被冷落,以及自己短暂受宠时树立过的那些敌人对自己接踵而至的陷害和报复之中,她实在是忍不了,也等不下去了。
那宫女儿捧着能够假孕的药出现,并且清楚的告诉她,这药服下去之后一定能够以假乱真,能够确保她的脉象不会被任何人看穿,一定能够将皇上的宠爱拉回来;
但是也同样告诉了她,这药有如此神效,自然也是有副作用的。吃下去之后,她便会此生绝子,再生不出一个孩子。
利与弊,别人都说的清清楚楚,药就摆在她的面前,让她自己去选。
明宜筱那个时候没有想太多,她知道自己如今的情形,再不受宠的话,便要被人逼死在这深宫之中,那她往日为了进宫所做出的一切努力皆化作了泡影,而甚至是那些为了进宫而放弃失去的一切,也都将付诸东流。
她没得选,她只能选这一项。
而且她一直在悄悄打听家中的消息,在听说自己的母亲似乎犯了什么大错,将要被父亲休出府的时候,她终于是急了。
时间紧迫,明宜筱知晓自己的父亲是什么性子。夫妻从小就对母亲没有多少爱意,又风流成性。若是将母亲休出去,父亲又能够娶新的夫人,对于她那个好色贪财的爹来说,乃是世间最大的乐事。
明宜筱一心想要救母,她从前生活在明府之中的时候恐怕还不觉得自己的母亲究竟有多好,但是一旦入了宫,受过了这么多的折磨和痛苦之后,她便知道自己的母亲究竟有多好了。
她不想母亲就这样被父亲休走,必须想要做出点什么事情来,才能将母亲留在府邸之中——所以当时摆在她面前的,就只剩下这一碗救命的药。
她没得选,甚至还没有思考的机会和时间了——她在不立即做出选择,那么母亲就要被父亲直接休了。在这样大的年纪被休离,任何一个女子也接受不了,更何况是她的母亲那样爱面子的人。
只要她成了宠妃,母亲就是宠妃之母,她不愿意看到自己的母亲被休弃,那么父亲再是想要休弃母亲,也绝对没有这个可能。
所以她当时那样义无反顾的服下了这一碗药。
而果真,那药的效果如此显著,一碗药下去,他她就有了身孕,所有的太医都看不出问题,火速成为了皇上最宠爱的妃子,也如愿将自己的母亲留下。
但是相应的,药的另一面就是代价,她亲手选的捷径,便是亲手将自己推进地狱——眼下她越是受宠,就越知道自己得到的这些宠爱究竟是从哪里来的,知道这一切都是建立在皇帝以为自己的身孕是真的的基础上。
可是她这辈子都不可能会有自己的身孕了。
幻想与现实赤裸裸的交织在一起,相互对比,凌迟着明宜筱的心,所以她才会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那样的恼怒。
她不可能会有孩子了,还怕动什么胎气?
*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如今殿中,自然是一片活色生香。
不过,不早朝的可并不是当朝的皇上——今日在这平常只有皇上和妃子能躺下的龙床之上,翻云覆雨,滚来滚去的,乃是这位新晋宠妃和她方才打晕了的侍卫。
娘娘自然没有什么吩咐,她只是说要那自己少年相许的心上人,心甘情愿地同自己再赴一场风月。
但是二人之间已经发生了这样多不可挽回的事情,明宜筱再是不聪明也知道,那侍卫自然不肯同意。
娘娘也为此苦恼,想过许多法子,但是都被自己一一推翻了;
但在此前,当明宜筱心中极为烦闷苦恼之时,那宫女儿却说叫她不必忧心,她自有办法为娘娘分忧。
明宜筱也知道自己没有办法,更何况自己往日里,与如今做的这些事情,每一桩都是这宫女陪着自己一块儿做下的。那宫女鲜少口出狂言,说出口的几乎都做到了,她的手里总是有那样多奇奇怪怪的药物,能够有那么多让人想也想不到的神奇妙用。???.biQuPai.
所以明宜筱就让她去了。
没想到果真!
正当明宜筱听了那小宫女的话,被惹怒了,直接怒气冲冲地从浴池回来之后,却瞧见那侍卫已然醒了。
原明宜筱的心中还有几分忐忑,想着他这样厌恶自己,醒过来了怕是对自己又没有什么好脸色,却不想他似乎有些恍惚,大概是不记得究竟是怎么回事了,记忆好似颠颠倒倒的,还停留在二人当初刚刚心意相许的时候。
他那眼中丝毫没有刚刚的冷漠与憎恶,只有无限的柔情与蜜意。
因为他的身份比起明宜筱来说自然是低的,所以他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是用仰慕的目光看着明宜筱。
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好似将她捧在自己的手心之中,当成自己在这世上最最崇敬,最最珍爱的人。
这被注视的感觉并不像是伺候着小皇帝的这日日夜夜。
小皇帝再是怎么宠爱她,也从来不曾用过这样的目光看着她。
而在他的眼中,她能看出,仿佛她才是天,她才是地,她才是能叫他付出一切的虔诚终极。
那侍卫这般看着他,一下子叫明宜筱想起来二人曾经的那些时光。
也曾言笑晏晏,也曾信誓旦旦。
只可惜当时明月在,已无故人归。
虽然不知那宫女儿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段叫他如此听话的,但是娘娘现下很显然不愿意去想这些没用的问题了。
她看着她那纯然崇敬爱慕,没有半分遮掩,没有半分做伪的目光,心中的热血一下子就滚动起来。
她跟着皇帝厮混,自然是尝过开荤的滋味的,更何况小皇帝虽说不重女色,但也比她知道的多,宫中自然有教习房中术的女官,陛下的花样繁多,她的身子早已经食髓知味。
原本她只是想要做此事以偿心中的遗憾,叫自己不必在每回想起这件事情来的时候便后悔的痛彻心扉,多多少少有些完成任务的意思,并无享受之意;
可是今日看着他这样半靠在床头,身上不知被谁换了一身若隐若现的红梅纱衣,朱红色半透的纱,流淌在他雪白的肌肤上,若隐若现的带着他那因为常年锻炼而强健有力的肌骨。
那便是能叫人快活的资本。
于是娘娘的心中,也从不过是为了完成任务而到了当真有几分愿意如此这般的心虚了。
甚至不仅仅是愿意,她更是有几分迫不及待。
这小子洁身自好,从来不曾与人有什么过切往来,更不曾往来烟花之地。
想到这样一个全心全意爱着自己,连身与心都从头到尾都属于自己的人,她便觉得浑身情与欲一起疯狂,灼灼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