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迷雾重重,后宫宫禁之中,同样焦急冲冲。
揽月台,乃是新晋宠妃的新宫殿。
左右都是匆匆往来的宫婢和太监,手中捧着如山如海的赏赐,珠宝与丝缎堆了满地,可见帝王对这位新晋宠妃何等宠爱。
几个新到揽月台来伺候的宫婢互相看着,面上都有些好奇之色,甚至互相打听起来,这位新晋的妃子究竟是何人,何以能让陛下不声不响地忽然就从美人封了妃,挪到这新修建好的揽月台来,何等风光!
“你知道这里头娘娘的底细吗?”
“我怎么会知道,我只晓得是从前宫中的老人,毕竟如今也没听说陛下新从外头纳了妃子。”
“按理来说,便是极为受宠也一般不会连接晋级,可这位娘娘乃是从美人一跃而成妃位,何等风光!便是当年的明月娘娘也没有这般架势。”
“我们在行宫里头苦等了这么多年,如今才被绕回来,可不是因为我们在那头做得好,那是因为陛下不想用宫中的人来伺候这位娘娘,想起我们这些从前伺候明月娘娘的人来了。我们在外头呆了三五年,与宫中并无牵连,陛下要咱们来伺候这位娘娘,这就说明陛下对宫中之人有防备,怕当年明月娘娘的事情再重演罢了。”
“你说的有道理,娘娘如今身边那位白梅姐姐,好似也是浣衣局出来的,娘娘也信不过宫中原本的人。”
几个小宫女儿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远远的廊下有女官瞧见她们凑在一起说闲话的模样,连忙怒着声把她们斥责散开:
“娘娘凤体为重,怎么容你们在这儿冲撞放肆?可不要在这说闲话,若是惊扰了娘娘身子,你们谁都得掉层皮子!”
那几个小宫女被斥责,皆不敢与自己头上的女官对着干,低下头不说话了。
那女官走开之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这位女官着实有些僭越。
按理来说,在后宫之中,唯有极得盛宠之人,亦或是皇贵妃以上,才可称为凤体,其他的妃子连根凤毛都捞不着。如今皇后尚且还在,她口中竟然敢称这位娘娘为凤体,可见这位娘娘如今圣眷正浓。
正好有内务府的人送新鲜的花来,这些如玉的牡丹花在廊下摆了一排,随风飘摇着,雍容华贵的很。
寻常初春哪里有这样的牡丹花?
必是皇帝陛下特意吩咐,才有这些好东西,可见这位娘娘着实是受宠。
这宫中一片烈火烹油之景象,人人都艳羡这般宠爱加身,却不知那在揽月台之中静静坐着的娘娘,自己的心中何等焦灼。
“如何?母亲可回消息了?”
面上不施粉黛,瞧着很有几分倦容憔悴的宫装女子病恹恹地靠在贵妃榻上,摆弄着自己的金玉护甲。
那护甲精致的很,也是陛下赏赐给她的好东西,初时她只觉得欢喜,如今心中却着实没了底。
最开始的狂喜褪去之后,她心里便越发慌乱。
她身边有个高挑却生得十分平常的宫女,此刻只是低下头来,小声说道:“娘娘别急,夫人虽还未回信,却定然会好的,不会抛娘娘于不顾,更何况娘娘如今怀有龙子。娘娘切莫忧思成疾,小心腹中龙子,动了胎气。”
娘娘一摸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道:“……罢了,这样的话,糊弄糊弄外头的人也就算了,糊弄自己,实在大可不必。”
她这腹中,可没有什么龙子,只有一肚子的阴谋诡计。
她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越是觉得没底,忍不住再一次问起:“你的药,真能骗过这宫中所有的太医?”
她面色沉静,点点头:“是,这是奴婢祖传的方子,绝对没有旁人能够看出来。若非如此,陛下怎会这般毫不犹豫地为娘娘封妃?”
娘娘面上一松,那宫女就立刻俯身说道:“只是奴婢还是要提醒娘娘一句,娘娘人前决不能露怯,只将底气弄得足足的,否则被人看出不妥当来,有可能会坏了娘娘的大计。咱们娘娘只信一点,就是腹中有了龙子,天家赐下的运气,怕什么!”
话虽然如此,但她乃是弄虚作假,欺上瞒下之人,她从前哪做过这样杀头的大事?心中自然一直惴惴不安。
“可……若是万一有不保险之处……”
“娘娘若是信得过奴婢,便没有什么不保险之处。”
许是那宫女脸上的神情太过平静,口中之语更是斩钉截铁,她这般的笃定叫一直惴惴不安的娘娘都有些放下心来,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道:“难为你了——本宫那样落魄之时,是你冒死为本宫献上这样的好法子,本宫定不会亏待你的。”
那宫女脸上有几分喜色,只道:“奴婢是想娘娘一飞冲天,也是想为自己博一条出路,若是再这样一直待在浣衣局,实在是一辈子也看不到头的苦日子。”
她这样坦诚,娘娘心中反而放心。
心中有贪恋的人才好把握,若是她满口说什么仁义道德,娘娘与她做这样与虎谋皮的事情,心中还着实没有半点底气。
“你的恩情,本宫都记在心中,快快起来吧,不必这样伺候,本宫也原本就没有病,不过是装模作样,博陛下几分怜爱罢了。”
娘娘面上挂着不辨真假的笑意,握着那宫女儿的手,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那宫女儿有些受宠若惊地抽出了自己的手,道:“奴婢常年在浣衣局之中当差,手如同粗坯一般,娘娘仔细伤了自己的手。”
她的手上全是伤口和裂痕,各色新新旧旧的伤疤,看起来就是做了不知多少年粗活的手。
她这样抽开手去,娘娘自然也不会巴巴地追上去要握着她的手,因她确实娇生惯养,不过是为了收买这些下人的人心,她却不会当真放低自己的身份。
娘娘收着手,悄悄命她去拿一些藏起来的,用辣子腌制的酱果过来。
她腹中本来就没有孩子,太医虽然被迷惑能诊断出她怀有身孕,却绝对看不出她腹中孩儿的性别,娘娘为讨陛下欢心,便日日在他面前吃酸梅子,整个宫殿之中不许见一点儿辣味儿。
酸儿辣女,吃酸的,陛下才会以为她腹中的是龙子;
但她实则最爱的是就是那一口辣味,故而只敢偷偷躲在下头吃。
二人正说着这些悄悄话,享用着头藏起来的好吃的,外头便传来层层叠叠的通传声,说是陛下到了。
娘娘面上先是一惊,连声吩咐宫女,将那些辣味儿的东西给藏起来。
但还是太慢了,她这些天在帝王面前装相,装的太狠了些,如今好不容易能吃些好的,她几乎摆了半桌,这时候就是两个人一起收拾,恐怕也不能在帝王进殿之前收拾好。
娘娘的目光落在后殿的窗口上,忽然想起来,揽月台的后殿是一口湖,夜里的时候天上的明月会倒映在那湖水之中,如同一道巨大的玉盘,被周遭的围栏揽在怀中,堪称一绝,故而依水而建的揽月台才叫揽月台。
娘娘藏东西藏得也不大及时,只怕自己被发现了,甚至干脆将面向湖的那一面窗户打开一道小小的缝隙,直接将她刚刚私藏的那些辣味酱果丢进了湖中。
东西都处理干净了,她又匆匆忙忙地让宫女儿赶紧点起那那些能够遮盖味道的熏香,而那宫女儿确实想的很是周道,甚至已经给她备好了漱口的香茶。
娘娘也顾不上什么平素里的做派与优雅了,将那香茶往口中牛饮似的一灌入口中,飞快地漱口吐水,用手帕子擦干了面上沾着的水珠,这时候皇帝有些急匆匆的脚步声已经到了外头。
他在外头喊:“爱妃?今日可好一些了。”
娘娘满脸都是喜色,连忙收敛了面上焦灼的神情,往外迎去,一面轻声细语地说道:“臣妾好多了,多谢陛下挂怀。定是因为陛下隆恩浩荡,这孩子也知道感念父皇的辛苦,今日都不曾闹腾,臣妾今日的胃口尚可。”
却不想少年帝王跌跌撞撞而来,进了宫殿,便将所有人挥退。
“下去,都下去。”
他的语气很有些急促,娘娘有些舍不得身边的宫女,那宫女却也不敢再留,只给她一个安抚性的眼神,便先告退了。.
*
那宫女跟着其他外头伺候的宫人走了出去,几个小宫女儿躲在角落里看她,你推推我,我推推你,手里拿着几个荷包,却没有一个敢上前来的。
她们应当是来送贿赂的,毕竟她是娘娘身边的头号红人;
但如今,她没有这些心思去应付这些小宫女。
这些贿赂,比起她终于能够在娘娘的身边混到个职位而言,又能算什么?
她面上瞧着沉静,实则脚下的步伐很有些快,等走到自己平素里居住的地方,左右都没有人,一直平静无波的面上才终于露出一个大到有几分可怖的笑容。
她笑着笑着,脸上的泪便流了下来。
她多年的心愿,今日总算是得偿所愿了。
任由自己流了许久的泪,她才用衣袖将自己面上的泪水一下子擦去了,在床榻下找到自己写了一半还不曾写完的信笺,继续在上头画着旁人看不懂的文字。
圈圈点点线线,谁也看不懂。
但若是有金宫之人在此,恐怕能看出,这纸上所用的,乃是金宫之中通用的一种密令。
用口诀加以对应,才能看到这上头的内容。
她压着纸张的手挡住了前面的字,只能看见后头的一句:“……感激涕零,无以言表!”
*
宫殿之中的娘娘自然不知她依仗的宫女儿正大哭着,更不知她写的那些信究竟要给谁,她正要应付这一位忽然而来的帝王。
“陛下,这是怎么了?”娘娘有些担忧地看着少年帝王有几分潮红的脸。
帝王深呼吸了一口气,只道:“没什么。”
他脸上有些温柔,握着娘娘的手,询问她今日害喜的症状可有好一些。
娘娘心中一股子快活,忍不住反手握着他的手,耐着心中的狂喜说道:“陛下给臣妾寻的那几位太医极好,开的开胃方子都有些用处。但是治标不治本,若是想要臣妾彻底好一些,还要别的一桩法子。”
“你说就是。”
娘娘羞红了脸:“臣妾要陛下,多陪陪臣妾。”
美人面色绯红如花,动人心弦。
小皇帝的呼吸粗重了些。
娘娘闻声,禁不住问道:“陛下是怎么了,可是龙体不适?”
“母后那里……”帝王面上漏出厌恶之色,却闭了闭眼,不曾多说,只是呼吸之中漏出几分粗重之色:“爱妃,就寝吧。”
妃子一惊,连忙往他的方向看过去,惊疑不定地说道:“还是白日……”
却不知戳中他哪处痛点,只阴恻恻地说道:“朕是天子,何时,何地,都可。”
说着,便径直扯开她身上的宫装。
大片的肌肤一下子涌到他的面前,他甚至顾不得毫无前戏,直接将人往自己的身下按。
他的动作太粗暴,娘娘也只觉得干涩难进,层层钝痛而来。
偏偏他还要那样粗暴地去咬她,将她的胸口咬得都是牙印血痕,鲜血淋漓。
“陛下……”
“不许出声!”
他将她的腿都折叠起,竟连软榻都不上,就这样压在金殿的柱子上,几乎是将她胸口本就摇摇欲坠的衣襟一把扯了下来。
金柱冰凉,娘娘只能惊叫。
这殿中如此淫靡,娘娘初时疼,后来也渐渐沉迷在得趣味之中,忽然感觉到一道不可置信的目光落在身上。
她下意识看过去,才发现殿门虽关上了,临湖的窗户却没有关上。
有人隔着窗口,远远看见她的放荡模样。
那人,似曾相识。
娘娘忽然如坠冰窟。
便是隔着那样远,她也认得出他是谁——他,在那儿看了多久?
*
那边一室血雨糜烂,明棠也在一片头疼之中醒来。
乍然睁眼,便被从丹田之中传出的阵阵剧痛疼得蜷缩成一团。
她脑海之中尚且一片浆糊,半晌都不知自己究竟在何方,只觉得浑身时而燥热时而冰凉,疼痛如同丝茧一般紧紧将她缠缚。
身下不知是什么,冰凉坚硬,下意识将烧得滚烫通红的脸贴在上头,汲取着那点儿透骨的冷意,才觉得意识稍稍回笼。
周遭静得可怕,明棠能听见自己微弱又紊乱的呼吸。
她趴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正跌倒在地上,费力转头一看,身后的长明灯映照着数十块命牌,种种灵果灵丹供奉于前,香炉之中有烟袅袅升起,这一切便格外清冷而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