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与人有染

乔氏看她愈发不顺眼:“你是什么东西,也与我并称妯娌,也不瞧瞧自己身份!”

叶氏沉下脸来,一张木讷衰老的脸上写满了阴怒:“二夫人侮辱于我,我不与二夫人计较;但二夫人上回已然因为出言不逊被老夫人责罚,如今是还想去跪祠堂不成?”

乔氏嫁到明府这些年,算不上多顺风顺水,但是在外还是很有几分风光,叶氏从来不敢在她面前大声说话,哪有今夜这般尖锐?

她已然是气昏了头了,见叶氏立在一面,满面的讥诮,心中就怒火中烧。

目光瞟见她的腰间还系着一块儿凤穿牡丹的翡翠玉佩,眼都快气红了。

这一块凤穿牡丹佩,是当年沈氏北上时胸前璎珞所佩,水头如波,贵气万分,雕工登峰造极,是光有财力绝对买不到的东西。

大房夫人与郎主相继死后,乔氏便极想要沈氏当年的头面首饰等物,最眼红的就是这一块凤穿牡丹翡翠佩,甚至不惜求到了明二叔的面前,却讨了迂腐的明二叔一顿好骂。

她又厚着脸皮求到高老夫人面前,高老夫人却说这东西早已经丢失了,不知去向。

如今,却在叶氏的腰间如此堂而皇之地挂着。

看来,居然是骗她的!

高老夫人宁愿将其赏给她身边的一条狗,都不愿意给她!

而叶氏还在一边说道:“老夫人对二弟妹多有不满,乃是心中垂怜才屡次没有重罚,若二弟妹非要如此,我便将今日你的所作所为皆告诉老夫人,看看老夫人如何定夺。”

乔氏当真是被气得发昏。

她连退了几步才站定,然后猛得走到叶氏跟前,尖锐的指甲几乎戳到叶氏的面上:“你有本事你就去告,你且看看我剐不剐得下你这一身皮子!”

叶氏还是油盐不进的模样:“随你的心意。”

拾月错后明棠半步,只凑到明棠身边小声说道:“还是小郎料得准,乔氏被牵绊在此,怎会想到景王世子已然去她院中搜人搜物。叶氏也可笑,不过一块儿假玉佩,就能哄得她这样听话。”

明棠看着叶氏那副枯叶一般的样貌,哂笑起来:“叶氏这些年着实被高老夫人及二三房压得狠了,她手里头是有些东西,却绝不可能比过她们。不患寡而患不均,眼红乃是人之常情,你亲自露面,许她一件玉佩,她又认不出来,只会以为是真的,还会欣喜若狂。

如此诱惑,不过只是叫她阴阳怪气乔氏几句,她定是愿意的。”

拾月又道:“这计谋虽好,可是叶氏可否会将此事告知旁人?旁人一听,倒说我们与叶氏勾结。”

明棠却笑着摇头:‘正是如此,这计谋才是上乘。

一个这些年鸠占鹊巢、占着我娘亲位份的自奔为妾者,还是被我屡次整治,吃了我许多亏的东西,我明棠为何要与她勾结?说出来旁人都不信。

再者,叶氏再蠢,也不敢叫旁人知道这东西是你亲自给她的。如此吃里扒外,高老夫人知道,第一个就要扒了她的皮,她是知道守口如瓶的。

更何况,此事反而是拿捏叶氏的一件把柄——若她主动攀咬,旁人更加不信,只会觉得是她要害我;而若被人发觉,你是亲自见过她贪婪模样的,许之以利益就能打动要挟,她更怕你抖落出去,随便寻个借口就是,绝不想此事闹大。“

拾月只会啧啧摇头。

在人心运营上,她从来没有明棠那等玲珑心思,不能将人人的心思都拿捏得那样透彻。

明棠似是知晓她心思,只叹气道:“你也得学着这些,多思多想,总能学会。”

拾月不知近来明棠为何这样爱教她这些,她只想自己只需要做一个听话忠诚的下属便是——可疑问的话到了耳边,她又瞧见明棠眼下若隐若现的一团乌青。

她面上隐含倦色,盖因平素里要烦心的事情实在太多。

西厂之中,总纵使九千岁如何智谋无双,也总是有人替九千岁出谋划策,不必他事事都事必躬亲,明棠却不同,身旁无一助力。

她日夜忧思,难免面有疲惫之色,自己也是该多学学这些,为明棠分忧也好。

明棠不知拾月心中念头,她心中是一个局连着一个局在转的,默默算了算时间,料想魏轻那边应当已经差不多了,朝拾月使了个眼色。

拾月会意,朝暗处打了个手势。

便随着她这一手势,一个晕头转向的嬷嬷忽然被推了出来。

她一被推进院子,就看见乔氏正在指着叶氏的鼻子骂人。

乔夫人浑身富贵,却红唇翻动,极尽咒骂之语;

她那双手保养得宜,纤纤玉指,瞧上去就是富贵才能堆砌出的手,纤尘不染。

那嬷嬷顿时想到,那位领她来此的使女,告诉她就是这位贵夫人,用这殷红的唇下令杖杀了她的女儿,连尸骨都丢到了乱葬岗去喂狗,这素白的手上沾满了看不见的鲜血!

她的眼中一下子迸射出惊人的恨意,如同个滚石一般冲了过去,一下子撞到乔氏的跟前。

乔氏看见她眼中的恨意之浓,下意识怔了怔。

然后那嬷嬷就忽然跪倒在她旁边,一眨眼就变了神色,拉着她的衣袖哭喊起来:“夫人,老奴也是奉您的命令行事,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夫人——”

乔氏方才还在和叶氏置气,全然没反应过来,一下子愣在当场。

那嬷嬷还在哭喊,还是跟着乔氏过来的一个使女反应过来,连忙斥她:“你是什么人,怎么胡乱攀咬我们夫人?”

那嬷嬷脸上便浮现出个不敢置信的神情来:“夫人怎么连老奴也不认得了?”

“老奴是千月的母亲,在外院暖林阁中照料花草,与四房三五个奴仆十分熟悉,平素里也常去四房下人院子里头寻她们吃酒喝茶。日前夫人许以重利,让老奴潜入四房之中,勒死一个关在柴房之中的丫头……”

千月,是明宜筱的使女之一,在明宜筱跟前颇为得脸,众人皆知。

这老嬷嬷说得头头是道,讲得又快,顿时满院子的人皆听到了她是奉二夫人乔氏之命来四房杀人的,眼神都变了。

乔氏已经呆傻过去,终于勉强从这老嬷嬷的脸上看出了一两分熟悉。

千月是明宜筱身边的大丫头,之前明宜筱走失,她遍寻不至,四房又拿由头来逼她,她便听了那人的话,报了明宜筱一个病亡,然后将她身边的人都打杀了,免得这件事情传扬出去,千月也在其中,只对外说这些使女皆是得了急病死了。

原本以为死了也就死了,士族之中隐瞒消息的法子不外乎如是,怎能想到今日还会冒出来一个千月的母亲?

这千月是明宜筱自己挑的,不是她之前给明宜筱精挑细选的,彼时她也过问了一句,明宜筱只说这人心灵手巧,泡花茶泡得极好,所以将她从院子里头调进来伺候。

乔氏查过千月出身,晓得是府中的家生子,身世清白干净,为人忠厚老实,便也允了。

谁曾想到,这家生子从前是好拿捏的出身,如今却成了催命符——她还有家人!

定是这老东西记恨自己杀了千月,有意陷害,方才眼中才有这样深的恨意!

乔氏勉强稳了稳身形,这才说道:“千月是亡故的二娘子身边伺候的人,本夫人与千月从无接触,又怎么会与你扯上关系?你不要血口喷人!”

那老嬷嬷脸上的不可置信就愈发明显,十分气愤地说道:“夫人大家出身,竟然如此做事不敢当!

当初难道不是夫人主动找到老奴,说是老奴的女儿病逝,您心中也十分惋惜?您口口声声,说是老奴痛失女儿,现在年纪亦大了,也不能再积攒钱财为自己赎身,恐怕一辈子要老死在府中,深感惋惜愧疚,故而给老奴一个赎身回家颐养天年的机会,才将此事安排老奴去做。

您许诺老奴,只要做好了,便为老奴赎身,并许以银两,让老奴出去颐养天年,没想到如今就翻脸不认人了!”

她说的头头是道,条理清晰,反而是乔氏方才激动太过,思维都转不过来,听着她的话,脸上愣愣的,只会红红白白着骂她:“你少在这里放屁,你是拿了四房多少钱,这才来诬告于我!”

乔氏身边的使女还有几分清明,说道:“凡事总要讲究证据,你红口白牙就在这胡说,要是人人都能够两嘴一碰,便诬告旁人,天底下的冤案简直不知凡几!”

那老嬷嬷脸上露出一个气愤的神情:“果然如此!老奴的女儿尚在人世之时,就曾与老奴说过一些隐秘之事,提及夫人心狠手辣,翻脸不认人,老奴不信,还为夫人做事,没想到夫人果然如此可鄙!幸好老奴多留了个心眼,留下下了证据!”

说着,她就从怀中翻找出来一团东西,展开之后,竟露出一枚用手帕子仔仔细细包着的玉蝉。

老嬷嬷指着这玉蝉说道:“夫人,可还认得此物!”

乔氏本来还反应不过来,可看到那一枚玉蝉,脸色忽然大变,冲上前去,竟是想亲自将那玉蝉抢回到手中,面目狰狞道:“此物怎会在你手中!”

那老嬷嬷常年做事,比她这么个养尊处优的夫人可不止力大多少,一把将她推开了,将玉蝉握在自己掌心,看着周围的人大声嚷嚷道:“诸位也都看到了,此物若非是二夫人为了引诱老奴所赠,怎么会这般反应!”

闹成这样,周遭的人皆一片哗然。

说着,这老嬷嬷还环顾一周,将这一枚玉蝉交到了一边看戏的叶氏手中:“叶夫人,请您定夺!”

自从上回明棠大闹,叶氏已然许久没曾听人喊过自己夫人。

她一下子心情大畅,更何况方才她还被乔氏痛骂许久,这会儿能拆乔氏的台,她更觉得高兴,便接过这玉蝉:“好,我便帮你看看。”

乔氏发疯要去抢,她身边的奴仆却知道自己已然被人套进局中,死死将乔氏拉住——不管那玉蝉究竟是什么,乔氏方才的行径便已然露出不对之处,若再去抢,恐怕要坐实这东西是她给嬷嬷的了。

没了乔氏发疯,叶氏顺顺利利地将这玉蝉握在掌心。

叶氏这些年,兴许别的本事没有,却叫那些从高老夫人等人手里头漏出来的沈家嫁妆养刁了眼睛,还真能看懂一二。

她拿着玉蝉,上下翻动,一面说道:“这玉可不是一般的玉,用的乃是籽料的和田玉,十分细嫩,佩之莹润有光,乃是上乘的东西,若是一个嬷嬷,十辈子也恐怕难买起这样的好物件……”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瞧见乔氏脸上都快狰狞成一团,眉心要皱出血来,心中更是畅快。

正心中暗爽着,目光所及之处似乎触及到什么,猛然一缩,惊呼道:“有了!”

她拿着玉蝉,将这玉蝉的背后皆拿给人看,面上很有几分兴奋之色:“诸位请看,这玉蝉的背面有工匠私印,上头写着‘凝萃’。”

“‘凝萃’?那是什么?”有人在背地里问。

但叶氏显然听见了,沾沾自喜地卖弄自己的学识:“‘凝萃’乃是工匠之名,是晋中大师。”

“晋中?晋中不是二夫人的母家么?”那天真的小丫头还在问。

乔氏听到这里,简直就是面如死灰。

她甚至都顾不上去处理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千月之母,只觉得自己的全部心神都在那玉蝉之上,险些要呕出血来。

“够了!你发的哪门子疯,谁要听你说这些!叶氏,你若今日执意要如此,我日后与你定是不死不休!”

乔氏一双眼睛几乎瞪得从眼眶之中脱出来。

若是往常,叶氏恐怕也还是有几分害怕。

毕竟乔氏虽然在高老夫人面前不大受宠,但是比她还是要更讨高老夫人欢心的。

更何况乔氏虽然出身不算高贵,却也着实有钱,她想要整治自己,叶氏确实心中一个咯噔。

但是今日乔氏轮番辱骂于她,叶氏再是平素里装着一副古井无波的模样,今日也被惹出火气来了,只冷笑道:“二弟妹这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还怕我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身正不怕影子歪,二弟妹可要记好了。”

乔氏气得破口大骂,种种污秽之语不堪入耳。

拾月从未见过高门贵妇能失态成这个模样,忍不住还是悄声问明棠:“那玉蝉是什么东西,这样要紧,能逼得乔氏在人前都敢威胁叶氏?”

明棠一笑:“此物先不能告诉你,若是告诉你,后头的大戏反而看得没意思了,你慢慢往下看过去就知晓了。”

她越是不说,拾月越是抓耳挠腮。

叶氏这时候已然不管不顾了,直接大声说道:“‘凝萃’乃是晋中玉石大亨的乔家的头牌大师,当年可是为主家即将出嫁的女郎做了一整套的玉器为嫁妆,其中一套巧夺天工的动物摆件儿,更是被女郎赠予彼时的未婚夫为定情信物,此玉蝉便是其中之一。”

“但这女郎,不是二夫人,而是二夫人的胞妹,乔二娘!”

她一唱三叹,还正如唱戏的一般。

惊天霹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