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飞云先生

“我管院子?我可管不了院子,这功夫还是要你做来才做得成。”

拾月隔着有些远,没察觉到鸣琴的萧索,只是觉得自己方才的话说的可能有些重了,便走到她跟前来,拍了拍她的肩膀:“方才是我不好,不应这样说,我的意思便是,有时候你实在太好说话了些,这些小丫头都是人精,瞧着你好说话,便爬到你的头上去作威作福,你很不必纵着这些人。”

鸣琴有些意兴阑珊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小郎定有事情要吩咐你做。”

拾月确实还得去重新替明棠买一趟药材,点了点头,匆匆而去。

鸣琴看着她匆匆离开的背影,只觉得艳羡——曾几何时,总是自己这样为了明棠鞍前马后,只如今到了上京城,反倒用不着自己了。

她又揉起眼来,好似被沙迷了眼睛。

只是揉着揉着,眼底竟当真钻痛起来,仔细一瞧,指尖竟染了点点斑驳血丝。

鸣琴一叹,不曾告诉任何人,只是用手帕子将眼角不断溢出的血丝擦干净了,随后便若无其事的回到院落之中,继续安排事宜。

明棠的药,所幸最终还是成功做好了。

此药还需静置三天才能熟成,那头芮姬倒是做事用心,细细调养明宜宓的身子,到今日已然是好了许多。

她是不大能见得人的人,见此处不大需要自己了,剩下的只需要按照她给的药方子按时服用就是,便细细拟定了几张药方,留下之后便跟着魏轻其他的人手先回去了。

明棠去了一趟四房,见明宜宓的精神头果真比昨日好了不少,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她不着急回潇湘阁,先寻了魏轻,问他这两日守着四房,可有发现什么异动。

魏轻倒说没人异动,甚至连他一开始关起来的那个使女都没甚动静。

明棠想起那个使女,便问起可已经找人审问过她。

魏轻提起她就是满脸的牙酸:“那使女就是个傻的,问她什么她都说是,装疯卖傻,胡搅蛮缠,分明是知道我们不敢将她这唯一的线索怎么样。”

明棠嗤笑一声:“她是真把自己当个人了,她可不是唯一的线索。”

魏轻眼中陡然亮了起来,连忙问道:“此话怎讲?明世子可有其他谋算?”

明棠早就料到他要问自己,在来之前就已写了信笺一封,先放入他的掌心。

魏轻迫不及待地展开一观,脸上浮现出极浓的惊异之色:“竟有此事?!”

明棠笑道,笑意之中透着凉凉冷意:“你只管如此安排,只待他们入瓮。”

魏轻点头应下,转身回去安排,路上反复想起这般安排,只觉得天衣无缝。

明棠先回了潇湘阁。

倒不想刚回去,就瞧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站在院落之中。

瞧着是个慈眉善目的嬷嬷,身形微微有些佝偻,面上带着笑意,可并非她院落之中的人。

明棠皱了眉,正要喊拾月,就见她从那嬷嬷的身后窜了出来,同明棠说道:“这是飞云大阿姐。”

那嬷嬷便冲着明棠俯身一礼:“见过明府小世子。”

“这位是?”明棠问起。

拾月一脸敬佩地说道:“这是从前我刚入从龙卫的时候,西厂之中的引路人,飞云大阿姐!大人的意思是,叫飞云大阿姐来指导郎君修习内功,强身健体。”

明棠这才忽然想起来,小年那一夜,她曾与谢不倾提起要寻一武艺师傅来教导自己,只是后来发生的事情颇多,耽搁下来,与谢不倾之间也生了许多事端,遂将此事抛到脑后去了。

不想原来当真为她准备了师傅。

明棠忙将她扶了起来:“飞云先生不必多礼。”

拾月已经许久不见这位恩师,在一边满脸的兴奋:“恩师这些年究竟在何处?我已经数年不见恩师,若非是郎君要寻师父,我恐怕此生都难再见恩师一面!阔别多年,恩师依旧风采如旧,从未衰老!”

却不想那白发苍苍的老嬷嬷忽然一笑:“我向来如此,你又认得我是哪个?”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她身上的肌骨关节忽然发出噼里啪啦的扭动声,而她一番动作,一瞬间就从方才那个佝偻的老者成为了身材修长的貌美女子。

刚才脸上的道道沟壑瞬间就平整下去,一双眼如同墨玉似的温润,只是头上花白的发仍旧与从前一样,更显出奇异的美感。

“飞云大阿姐……您……您怎么是这副模样?”

拾月惊的险些有些控制不住面上的神情。

飞云生得温柔貌美,却翻着白眼,做出一个极不雅的神情:“当年教你的易容术,你是半点不曾往心里去,易容难不成只能改换面上的容貌?”

拾月连忙大呼冤枉:“即便是易容术,那也不过只是借助人皮工具等东西改换容貌,可是您……您分明是连骨骼都变了!而且面上也变了,却好似从未用什么药物,更不是人皮面具啊,难不成您修炼了什么不得了的功夫?”

说着,她竟然下意识想上手去摸摸那张看着熟悉,却又十足陌生的年轻面孔。

白云毫不客气的把拾月的手打掉了:“当着小郎君的面,你在这动手动脚做什么?你再碰我,我可要叫小郎君为我做主了!”

拾月被打掉了手,却还是不依不饶,十分契而不舍的想要继续去摸她的脸,看看这张脸究竟是有什么乾坤。

于是两人瞬间就在院落之中打了起来,你来我往,招式变化万千,叫人看得有些目不暇接。

明棠在一边看着,果然从她二人的对打之中看出,这位名叫飞云的先生显然比拾月的功夫好上几倍不止。

她虽是口中这般说着,可几乎处处都是在给拾月喂招,并未用出什么杀手,反而像是猫逗老鼠似的,从来未尽全力,将拾月逗得团团转。

如此你来我往的打了百余招之后,飞云才嚷嚷着道:“好了好了,陪你这小孩儿玩了这许久,我累了,我不想陪你玩了。”

她方才瞧着未尽全力的动作忽然一变,一股凌厉的气势从手中飞出,拾月察觉到此招,连忙躲开,只是她的速度到底不及飞云,被击中了身子,衣裳都被打破一块大洞,有些狼狈地退了数步。

拾月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不过是被牵着鼻子走了,有些失望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遗憾地摇头:“果然,我永远比不上飞云大阿姐。”

飞云却不理她,只是看着一边的明棠,笑眯眯地说道:“小郎君觉得,我可堪当你的师傅?大人可说了,若是明世子瞧不上我的功夫,那我只能灰溜溜地背着包打道回府了。”

拾月闻言,也颇有期盼地看着明棠,显然是想要将她也留下来之意。

明棠见她二人方才对打的时候,心中便有些猜测,如今见着飞云笑眯眯的看着自己,更是顿时就反应过来——她二人方才打这一场,分明不是为了争个谁胜谁负,不过只是为了让她看看,飞云的身手究竟如何。

翩若惊鸿,宛若游龙,瞧着轻飘飘的不见什么力道,也全程不曾如何反击,却能一力拨千钧地躲开拾月每一处攻击,显然可见飞云的身手绝非常人。

如此一来,果然符合明棠那一夜对谢不倾说的要求。

他倒是有心,竟会想着当初她想要什么样的人。

明棠心中有些快活,却又觉得自己这快活有些不大庄重,连忙将这快活的心思先压了下去,恭恭敬敬地冲着飞云一礼:“先生如此本事,若能指导于我,自然是我的荣幸。”

飞云笑着摆手:“小郎君说的太客气,我这闲人平素没饭可吃,好容易被我讨这个活,傍上明府这么一颗摇钱树,自然是我的福气。”

明棠与她多说了几句,目光却不由自主的总是往她那花白的发上飘。

飞云自然能够察觉,十分不在意的抚了抚自己的发,只说道:“人老了,发花白自也是正常,到我这个年纪,若没全白,已然是很好哩!”

明棠听出来了她这言下之意,不由得问道:“请问先生,今年究竟芳龄几何?”

飞云神秘兮兮地挤眉弄眼:“小郎君不如猜猜?”

明棠心中略微思忖。

若是飞云先生年纪如她容貌看上去这般年轻,也不至于叫自己猜,头发也不至于如此花白。

听她口中所言,她的年纪必然也是不小,于是有些试探性地猜测道:“不惑之年?”

飞云先生果然大笑:“怎会?拾月这小破孩如今都二十多岁了,我若还是不惑之年,当初教她的时候该如何小呀?”

“我呀,已然花甲之年。”

明棠看着面前飞云先生面上没有半分皱纹的脸,着实有些难以置信。

因为也晓得自己的话说出来不大有可信度,飞云只是说道:“若是常人,必不能保持如此容貌,只是我从小修炼一门邪功,名曰无相神功,此功法能够使修炼者容貌千变万化,而原本的容貌则可青春常驻,永远不变,故而我才能保持如此,只是我修炼的不大到家,于是头发不能保持青春,便花白了不少。“

不过飞云又一顿,有些爱不释手地摸了摸自己的发梢,只道:“不过那功法也是还有半分作用的,否则恐怕早已全白了。”

她如此,也是真性情。

明棠倒不怀疑谢不倾会将不得用的人放到自己身边来,见这飞云也是性情中人,与拾月打打闹闹,甚至瞧着有几分老顽童之意,心中便有些喜欢了。

更何况,听她说起那千变万化的无相神功,明棠也觉得心中微动。

无相神功?

若也能学,即便只是学个皮毛,对她来说也大有进益。

于是明棠便请飞云先稍作休息,今日的天色也晚,不如明日再行拜师礼,也正好从明日早间开始练习。

飞云却是不依,她虽然一阵动作,又从那青春貌美的样子变回一开始的老嬷嬷模样,却还是说道:“可别,我可不在乎那些什么虚礼,有没有拜师礼并无大碍。更何况所谓的‘一日之计在于晨’,在我来看也是狗屁,你要是能学,自然是宜早不宜晚。我看你身子很弱,多学些东西也好,你现下去沐浴,一会儿我便来教你。”

师傅说话,明棠自然没有不从的,便先转身回去。

倒不想飞云随便一看,好似看着了什么,眼中忽然一亮。

她看了看明棠,有些不大敢说,于是等明棠离开之后,立即拉住了一边的拾月:“我问你,后院是不是住了人的?”

拾月有些莫名其妙:“后院就是住人的地方,怎么会没有住人?”

飞云便满脸的大喜之色:“好极了!我要去住后院!”

拾月对这一下子一回事儿的师傅也是半点儿脾气都没有,也只能好言好语地劝她:“你与他们不同,后院之中住的都是洒扫的使女,你日后是要跟着郎君贴身伺候的,怎会住到后院堆里去?”

飞云却道:“住哪儿不是一样?我要住后院。”

拾月更是无奈:“您要住后院做什么?后院皆是四五个人住一块儿的,您以前就爱享乐,怎么会住到后院那地方去?在前头院子里,郎君耳房里随便挑一间住着,怎么也比去后院舒坦。”

飞云却撇嘴:“你懂个屁!我就要住去后院!”

她分明是过了花甲之年,说话倒和那小孩儿一样不依不饶。

拾月不想理她,她居然就要躺在地上打滚。

尤其是顶着这一身老嬷嬷的样子,她要在地上打滚,那可真是惨不忍睹。

外头洒扫的几个使女都有些被吸引过来,探头探脑地看着,拾月大感丢人,连忙将她拉起来:“快起来!你要住后院,就去住后院就是了,只是这事儿我管不着,你得去问这院子里的大丫头。”

飞云就翻白眼儿:“怎么,你在这儿混了这样久,别和我说你连个大丫头都混不成,可别太丢我的脸了。”

拾月被她说的面红脖子粗:“我怎么丢人了,我又不是来做大丫头的!”

鸣琴正好从另外一边过来,听她二人说这话,禁不住笑道:“她是来做主子来的,可不做那大丫头的活计。”

飞云也不管说话的是谁,眼睛一下子便亮了起来:“竟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