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扣下,便是触碰不得的软,是明棠紧张跳动的心。
月光如洗素练,明棠的脖颈与散乱的衣襟下露出的肌肤如同上乘的澄心纸,尤其细薄光润。
谢不倾的指尖触碰到何处,一点绯色便沾到何处,就如同笔走龙蛇,在纸上作画一般美丽。
谢不倾有些惫懒地想,彼时他曾随画师学画,技巧皆入了耳,旁的却是半点没学清——但如今他倒生出些作画的欲念。
若是能在这世上最独一无二的画纸上作画一幅,不知是何等春色无边。
明棠见他动作愈发大胆,死死要挣,却无半点反抗之力,反而被他的唇舌一路向下,解开一排衣扣。
凉风一下子灌了进来,她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谢不倾的手便挑进她的外袍,隔着一层薄薄的中衣,顺着细瘦不堪一握的腰线一滑,微微摩挲:“冷?这会儿知道冷了?”
他的掌心火热,明棠被寒风吹着有些发凉颤抖的身躯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往他的掌心凑过去,又被她的理智牢牢抓回原地。
“若是怕冷,便扑到本督怀里,脸皮子这样薄做什么。”
谢不倾戏谑地笑。
见明棠倔强不肯,谢不倾便压着她的腰窝,迫使她往自己的怀中一扑,扑了满怀的暖融,又要笑她:“明世子真是好大的脾气,还要本督亲自请。”
诚然,他的氅衣宽大,将两人笼罩其中也不令人觉得冰凉;
但明棠着实深恨他这浑身好似用不完的精力,到了这般时候,竟也能压着她调风弄月。
谢不倾见她状似乖巧地垂着眼眸,知道她眼中实则藏了不知多少骂他的话,微微一笑,拧了拧她腰间的软肉,使得她一下子软了身子扑在自己怀中,而自己的手却已然顺势落在她的衣襟系带上,竟是作势要解开的样子。
明棠只在心中长骂呜呼哀哉,恨恨地想着,若能此刻手边有刀,定然要将这谢老贼捅个对穿——如此不管不顾,当真是要玷污四房的花园子?日后她都不知该如何见人。
正在这时,不知是不是魏轻得了什么消息要寻她,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他的喊声,正朝着他们二人站着的位置过来。
明棠一下子涨红了脸,死死抓住谢不倾的手腕,道:“大人!着实不可!”
谢不倾见她当真是羞窘惊惧了,手指在她裸出来的锁骨上轻轻一点:“为了他拦着本督?”
“什么为了他!为了我自个儿的脸面罢了!”明棠压着嗓音,丝丝火气溢出,几乎被他气昏过去。
她与魏轻哪有什么这样那样,谢不倾怎么这般的飞醋也要吃?
明棠只恨不得直接一口咬在他咽喉上,将他就地咬断气得了。
谢不倾看出她眼中冒火,知道她素日里最喜欢缩在壳后做一副虚假模样的假面也端不住了,唇角不禁一勾。
他本就是吓唬吓唬她,逗逗她,并无那当真要在这花丛野地要了她的念头——即便当真是有,也不应当在这四下皆可能有人瞧着的地方。
便是他在乎,他也舍不得她被其他人瞧去。
只不过西厂禁地,他自己的私宅云云,倒也不错。
那脚步声倒是越来越近,见明棠气得当真恨不得踹他了,谢不倾便按下了她略抬的腿,惩罚性地在她脖颈上轻轻一咬:“既然怕了,下回便乖觉些。”
说着,便松开了她的手,将她凌乱的衣裳一拉,竟是当真一颗颗替她重新扣好衣扣。
他分明也就替明棠穿过那几回衣裳,替她扣衣扣的动作倒娴熟的很。
因他比明棠高上不少,要为她重新系好衣扣笼好腰封,便得微微弯腰躬身——一贯以下巴看人的千岁爷,如今也舍得为她折腰,却丝毫不见谦卑姿态,从容至极。
明棠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她方才都只能破罐子破摔地想,要不便出言挥退魏轻,不拘寻个什么理由,就算会引起魏轻怀疑,也总比被他看个正着要好,却不想谢不倾居然有这样好说话,竟放过她了?
明棠旋即又想,好说话个棒槌,她方才怎么求他,也不见他有半点动容;
她是被这不要脸的狗东西折腾多了,竟然还会觉得他“好说话”起来?
这三个字,便是死了,揉碎成灰了,恐怕也和谢不倾没有半点儿的干系。
谢不倾见她又是愣神,旋即又是生气,只觉得生动活泼,终于有了几分她这个年纪应该有的生气,禁不住微微一笑,轻轻捏了捏她的面颊。
而下一刻,魏轻便越过花架,走了进来。
他走的急又匆忙,似是没瞧见明棠身后还站着个大黑影,边走边说:“方才宓娘浅浅地醒了一会儿,说是想见你,还请明世子同我一同进去。”
明棠听了这话,有些牙酸:“怎么还同你一块进去?这儿难道是世子的家不成,我去看我阿姊,想去就去。”
谢老贼将她潇湘阁当自家的后花园乱逛,他魏轻便将四房当他的王府乱逛?
他这一伙的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想着,明棠便咬着一肚子火气,逃也似的跑了。
魏轻看出她的急切,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觉得明棠记挂阿姊急切确实应当,却倒也不必好似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着一般。
他正要转身跟上去,便听得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还以为是花丛子里藏着大黑耗子,正在夜里觅食攒动。
却不想身后忽然响起阴恻恻的哂笑:“她们手足要相见,你一个外人进去凑什么热闹?”
魏轻浑然不知还有人在侧,这声音一响起来,几乎吓得他直接跳了起来:“谁!”
“你那心上人一病,将你的眼与耳也带走了,你便连人也认不出来了?”
谢不倾从夜色笼罩的暗里走出,理了理自己略微显得有些凌乱的衣袍,看了一眼那小兔崽子逃跑似的背影,只在心里点她是个小白眼狼——
给她将衣裳伺候好了,自己身上的倒没整饬齐全,她倒是溜的比谁还快。
魏轻这才认出,被自己当成大黑耗子的,原来是那位千岁爷。
他心中还有些奇怪,千岁爷来此做什么?
总不会因为他罢——想必是因为那位明世子。
这位千岁爷素来是毒舌的很,但今日好似格外的不同寻常,这话说得好似嘴里吃了个炮仗,开口就炸得魏轻满地找头。
但他平常被损也不止一次两次,方才明宜宓已然醒了一次,芮姬说无甚大碍定能保住性命,他这心里才终于放松一些,遂下意识地嘴要花花两句:“哪比得上千岁爷您,明世子不过在这儿花架里同我说几句话,您倒也到这儿来了。”
谢不倾平素里听他的嘴花花也不止一次两次,鲜少同他计较这些,今日却说道:“倒也不瞧瞧自己身上穿的什么,这衣裳破破烂烂的,手上还跌伤了,头上还有灰,你这是跌到哪条沟渠里去了?还是说你跌到沟里头去的时候,将你的眼耳一同跌进去忘记捡回来,只拼凑了个囫囵的人样出来?”
“你若有这般不健全,明家大娘子跟着你怕是有委屈受。一家女百家求,上京城之中海了去了的世家子弟排着队等着做大娘子的夫婿,哪时候能排到你一个眼耳都没用的人。”
谢不倾轻飘飘几句话,却如同重拳出击一般。
魏轻只觉得这话一句比一句炮仗,终于察觉出这位爷兴许又是有哪儿不痛快了,不知是不是自己惹着他了,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目光中好似缠着冰凉刀。
魏轻遂不敢再反驳他,只能陪笑:“回去请芮姬的时候,路上跑马急了些,穿了庶民的近道,因着不大熟悉,确实是跌进了沟里,沾了一身泥,脏了大人的眼。”
谢不倾却没再同他说这些。
芮姬。
他自然是看到了魏轻带着医者匆匆而来,彼时心有猜测,如今听他亲口所说,得知他请来的果然是芮姬,眉头禁不住微微一皱。
魏轻不察,心中还记挂着明宜宓,大着胆子请辞:“大人若无别的吩咐,我还是想回去守着宓娘。”
“慢着。”谢不倾一顿。
魏轻敏锐地从他这两个字中听出些不对劲。
他心中那些吊儿郎当的心思一下子放了下去,隐约察觉出两分不对。
谢不倾的目光方才还停留在跑进正厅去的明棠背上,等她那娇小瘦削的身影消失在门内,便一下子收回了目光,面上那一点浅笑也隐了下去,语气忽然一转,冷若冰霜,只道:“你今日贸然带芮姬来,铸下大错,你可知晓?”
魏轻浑身一凛。
谢不倾鲜少同他论对错。
既论对错,便定然是他有什么事情做的不好了。
魏轻不敢反驳,只抱拳低问道:“属下知错。只是不知属下错在何处,是何处安排不周,还是思虑不周全?”
谢不倾眉头皱起,搭在腰间佩剑剑柄的手指无意识地点着剑柄:“芮姬是什么人?”
“伏灵宫旧人,医术高超。”魏轻答道,却还是不曾想通,难道是请她不妥当?
“你请她来,是为了什么?”谢不倾心中确实有怒,但他嫌少朝自己人宣泄怒气——若能想清错在何处,也不失为一种长进。
“属下听闻噩耗,便立即策马进宫,以景王王府的帖子请太医为宓娘看诊。却不知宫中有刺客潜入,满宫皆锁,又有小人拦路为难,属下难以请到太医出宫。
芮姬医术高超,既能替明世子解毒,属下是想着情急为上,先请她过来为宓娘看诊……为宓娘先保住一条命来。”
魏轻彼时着实是急昏了头脑,若是寻常有人这般指着他的面皮侮辱于他,他定要与这人打个面红耳赤才罢休,但彼时情况实在焦灼,他也不忍将明宜宓的性命浪费在这些置气赌气上,只得忍着心中的怒火,翻开自己最后一张底牌芮姬。
“诚然如此,但你手中是否并无任何可看诊的人可用?你思虑事情若只能想到这个层面,也难怪你在景王府之中蹉跎这些年华,与你爹那个废物,到如今也不曾决出胜负。”
谢不倾的嗓音平缓,淡淡说来,何等从容不迫的语气,话语却何等尖刻锐利,却如同巴掌一般扇在他的面上。
魏轻心中下意识地有些羞恼的火涌了上来,但旋即又被他的理智压了下去。
若是旁人同他说的这些,他年轻气盛,到底要争辩一二。
但同他说这话的人不是旁人,是谢不倾。
是不过弱冠之年便能权倾朝野,将满朝文武上下弹压得毫无反抗之力的九千岁。
朝野上下,又何止一个景王府之乱?
但他却能在这污垢之后重重逆行,以一介下九流的白身问鼎巅峰——他,是远不如谢不倾的。
格局手段,皆不如他,他之眼界,确实在自己之上,
于是魏轻也只能先将这些不理智的气压了下去,诚心地深深一躬身拜下:“属下愚钝,还请大人赐教。”
“这些话也只是因你跟了本督这些年,同你点拨一二,若是旁人,本督理也懒得理会。”
谢不倾的嗓音微微有些凉,融在夜色之中,好似轻飘飘的毫无重量,却又好似一块重石砸在他的心中。
“为人做事,向来不可只凭意气行事,若本督不曾料错,你彼时听到大娘子突发恶疾,登时心中焦灼,第一念头自是去宫中寻太医,这原没错。”
“只是你错就错在,后头的事情,一步两步皆踏错。”
谢不倾说到这里,手中不知何时便已出现一张新的字条。
魏轻都不必看,自然知道,那必是有人将他在宫门口之间与人生出冲突的事情尽数转述给谢不倾阅过。
魏轻有些叹息。
论养人布局,他在景王府绸缪多年,也不如谢不倾手腕。
谢不倾对事情的掌控力总是如此精准地令人发指,他的年纪比己也大不过几岁——而自家景王府的烂摊子,他到如今也不曾料理清楚。
谢不倾的话却虽说得叫人难堪,却是事实。
“第一,错便错在,你心中毫无大局观。既然已经知道宫中出了刺客,寻常人等不得进出,不得入宫请太医,却在门口与那小卒周旋。
若是平常,你以利益打动这些人原也没错,只是时局特殊,小皇帝如今愈发如同惊弓之鸟,在刺客入宫之际,他必然不会放任何人走。”
魏轻心中却想,是那小卒与他有旧日的仇怨,不肯放他进去,故意为难。
谢不倾一双凤眼却好似看穿他心中念头,只哂笑道:“本督晓得,你定是在心中想,是小卒素日来与你有怨,不肯放你进去。你自是以为如此,但你却不知今日换了任何一人守门,也不得放你入宫。小皇帝忌惮之心日重,多疑,胆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你再求他,也不过浪费精力,图伤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