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时意?!
明棠顿时想起来,方才说话那小丫头的嗓音,与在茶楼捉奸那日周时意的使女确实有几分相似。
她叫车夫停了马车,打起了车帘往外头看去,果然见到三五个小卒在道边拉扯一个小丫头。
那小丫头脸上乌一块青一块,身上的衣衫灰扑扑的,身后不远处停了一辆半新不旧的青毡车,瞧上去很不值几个钱。
那几个小卒要去开那青毡车的门,被小丫头死死拉住,惹得他们恼了,将她猛得推到一边去,狠狠摔了一跤。
明棠凝神看了,好容易从那满脸的青紫下认出那丫头果真是周时意的使女。
她在此处,又这般护着小车,其中多半坐着周时意——若真叫这几个粗野小卒开了车门,坏的是女郎的名声。
眼见那几个小卒真要推开青毡车的门,明棠立即出声阻拦:“住手。”
几个人被明棠忽然出声唬了一跳,正想骂是谁不长眼多管闲事,便瞧见明棠下了车来。
她那马车上明晃晃挂着明家的家徽,镇国公府的身份摆在那儿,谁也不敢造次,纷纷停了手。
拾月见明棠下车,亦跟着下来,明棠便叫她将那跌倒在地的小丫头扶起来。
丫头闻声看过去,认出明棠那张上京独一份的美人面,眼泪都夺眶而出,甚而顾不上自己掌心都被擦破了,瞬间扑到明棠身边去,紧紧抓住明棠的衣摆,哭道:“明三郎君,救救我家女郎罢!”
明棠微微点了头,走到那毛毡小车前,将马车们微微拉开一条缝儿,果真瞧见周时意不省人事地躺倒在其中,一股子血腥味儿扑面而来。
她立即将车门闭紧,又见周遭并无车夫,皱着眉问那丫头:“车夫呢?是你驾的车?”
那丫头与明棠有一面之缘,这会子倒如同抓着救命稻草一般,连连点头:“车夫被捉去了,奴婢勉强会驾车,一路带着女郎回来的。”
明棠点了头,便不再多问缘由了,如今情况紧急,再问缘由也不过浪费时间,还是救人性命要紧,只叫这丫头驾车跟在自家的马车后,速速过了城门。
因见她只有主仆二人,也怕这路上再出些什么意外,误了周时意的性命,便开道在前,先往周家的诚毅公府驰去。
拾月会医,明棠便叫她先上了周时意的车,叫她看顾一二,不想拾月看了周时意便大惊,说她是因失血过多昏死过去,需速速回府就医。
明棠令马车疾行,转过街角,却不想侧岔道之中冲出来另一辆马车,竟直接撞到了周时意的马车上。
那马车比周时意的车马大了数倍,又是正面撞着侧面,青毡小车受不住这般冲击,一下子被顶了个侧翻,驾车的小丫头猛跌在地,将一边的杂货摊儿都砸翻了,躺在地上动弹不得,马车亦翻倒在地。
明棠在前头的马车里,没瞧见这等惨状,只是听得一声巨响,心中顿时不妙,连忙叫停了,下车去看。
好在拾月已然立在一侧,脸上虽被刮伤一道,怀中的周时意却不曾受伤,想必是她身手非凡,察觉到有险的一刹便将人抱了出来。
明棠这才松了口气,却不想那撞了车的车马之中反而传来女郎骄横的叱责:“什么人这样不长眼睛,瞎了不成!”
一听这声音,明棠竟又觉得几分耳熟。
只是如今性命要紧,明棠也不欲多与这等人纠缠浪费时间,欲叫拾月将人扶到自己的马车上先将就将就。
却不想那马车的车帘一下子打了起来,里头的人恼怒地打量了一眼外头,看到面前的一地狼藉,自家的马儿也撞得头皮血流,忍不住又骂起来:“汝等贱民,可知我家的马何等金贵,不赔钱还想走?”
她一声令下,车后又跳出来数个黑影,瞧着竟是要上来抓住他们似的,甚至还有胆大包天者,居然敢来抢拾月怀中的周时意,边叫嚷着不让走。
那丫头心系周时意,即便自己跌得动弹不得面色苍白,闻言仍旧求道:“我家女郎受伤,要回家就医去,回头定叫府上赔了马儿过来,还请女郎高抬贵手。”
明棠闻言一怔。
高门大户里还有这样实心眼的丫头,可见周时意素日里必是受尽宠爱长大的,身边的丫头都有些心眼子太直——这话说给正常人听是让步求饶,说给这等不讲道理的娇纵之人,反倒如同挑衅似的。
果然,马车里的女郎勃然大怒:“你也不瞧瞧你那磕碜模样,我士族家中倒夜香的都比你像个人样,如此贫困,必是贱民!一介贱民,罔论赔什么马儿!来人,给我打死这几个贱民!”
拾月要开口,也被连带着羞辱一顿。
此情此景,与明棠前世里初到南陈,被新主的众妻妾围堵羞辱的模样竟有几分相似。
众女无论出身如何,皆瞧不上她这个出身异国的风尘女子,张口闭口都是贱人,变着花样侮辱打骂。
明棠本就不是什么好性子,只是顾及着周时意的性命才退让两分不想惹事,却不想这人步步相逼。
张口闭口贱民,难不成人命还不如她的马金贵?
既喜欢操这士族架子来晦气人,明棠也不是不会!
她示意鸣琴接了拾月怀中的周时意,又将小傻子沈鹤然喊下车来,让他们几个乘自个儿的车先回周府。
自己便冷了脸色:“拾月,给我往死里打,打死了尽算我的!”
“得令。”
拾月出身从龙卫,她的身手寻常护卫皆不能敌,不过半刻钟,便将周遭的护卫一个个打的鼻青脸肿。
有个护卫挨了拾月一巴掌,牙都飞出几颗来,见明棠始终在一边站着,恶从胆边生,竟不知从哪掏出一柄匕首,往明棠那边冲过去。
道边的沈鹤然还在半梦半醒之中。他刚刚睡的正香,忽然被鸣琴喊醒了赶下车来,脸上还有几分茫然困倦,眼睛都几乎闭到一处去。
昏昏沉沉里,瞧见个黑影往明棠身边冲去,而十几个护卫皆缠着拾月一人,一时之间难以顾及。
沈鹤然那憨然的眼瞳之中忽然迸出狠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