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双采为那受伤的少年人收拾血衣,瞧见他腰间挂了个弹珠盒子,不知怎的想起来明棠先前钻研的太极丸,随口一问:“对了,拾月姐姐,你见多识广,可知太极丸是何物?小郎曾问我一回,只是我不认得,还去问了我几个相熟的姊妹,可惜大家都不认得。”
拾月亦是摇头:“这也问住我了,我也不晓得。”
唯独鸣琴在心中将谢不倾祖坟都刨出来骂了千遍,差点将手里沾着血水的帕子捏碎。
她在被明棠之母沈夫人买来伺候之前,牙婆有将她卖进秦楼楚馆之意,先行逼她看了不少避火图,其中便提及太极丸一物。
所谓太极丸不过是个雅称,俗名勉子铃,金质薄极,无可比拟,莹润若珠,最不易得,往往放入炉内再行事,以为助兴。
谢不倾先前叫明棠学这玩意儿,鸣琴也见过,只是物件儿与图谱画的不同,彼时她并不曾联想到此物上,还是明棠捧着个格外灵活到处乱窜的小球儿来问她何为太极丸,她才猛然想起来此物是个贵重奇技淫巧之物。
鸣琴当日就将此物收起来丢得远远的,这回陡然听见双采提起,一脸的杀气腾腾:“不是什么好东西,下回不许提了。”
若她得知,此物现下正叫明棠哭得嗓子都哑了,恐怕连夜掘了谢不倾祖坟的心都有了。
明棠已然哭累了,池边的地上尽是从池中飞溅出来的种种水光,腰腹以下一片震颤,舌根也被谢不倾的长指压着弄得酸麻不已。
一片香舌,没他的令,只能乖乖地依着他来。
谢不倾将她翻来覆去当作一块儿珍馐美食似得尝了个遍,下头紧紧缠着那颗要人性命的太极丸,上头也叫她没喘息的时机,谢不倾那一贯冷厉无情的眼中终于有了些翻涌的波澜。
明棠失神地与他对视,被他俯身以舌卷走眼角滑到颈边的泪珠,听见他浅浅带了点儿喑哑慵懒的语调:“上回问你可会含,你一点儿不会,如今瞧着大抵有些天赋,不学也成。”
她的思绪时刻随着晃动的金珠玉铃发颤,谢不倾这般喑哑的嗓音亦是从未见过的——明棠只觉得自己的灵肉似乎被一分为二,被贪嗔痴妄扯着下坠,又被理智扯着回到现实。
等她慢了不知多少拍,终于反应过来谢不倾在说什么,想起那一日他叫自己去和教坊司的妓子学学,眼神终于清明了些许。
那事儿她自然委屈,不过强压下去,如今又被谢不倾提起,又是在这般心绪与渴望叫缠着上升坠落的时刻,明棠经不住又红了眼眶。
万般羞辱,千般磨难,明棠都能忍受,唯独将她与妓子相比,叫她痛不欲生。
她不是瞧不上妓子低贱卑微,甚至对沦落风尘的红颜皆有悲悯同情之意,对此事如此耿耿于怀,是因她上一世被囚金宫,沦落风尘,谢不倾骤然提起,那些为了活下去而亲手碾碎的自尊、受尽苦楚的羞辱梦魇,皆如刀割一般凌迟她的身心。
一而再,再而三。
可瞧着如今自己被迫绽放于他掌中的旖旎模样,明棠也不禁发愣,她与妓子有何区别?
皮肉交易,以身体攫取权益,或钱或权,她媚意讨好谢不倾,说来似是也并无区别。
明棠又含了泪,她想伸手去擦,又想反正也流了一夜的泪了,擦那欲盖弥彰的泪又有何意义?
索性就这般闭眼落泪。
谢不倾却看出她脸上绯色退去,泛出层层苍白来,只是倔强地闭着眼,那泪仍旧滴滴答答。
“哭什么?疼了?”
谢不倾伸手拂开明棠被汗水与温泉沾湿,贴在脸颊的鬓发,动作甚而含了一份他自个儿都察觉不出的轻柔。
明棠躲开了他的手,闷闷地说道:“……无事。”
“嘴硬。”谢不倾捏她脸颊的软肉,像是玩儿什么似的。
明棠心中忍不住有些恼意,捉住了谢不倾的手,抬眼看他:“于督主而言,我不过是个同妓子一般的玩意儿,随意搓圆揉扁,我因何而哭,原也是督主心中会在意的?”
明棠紧紧盯着他,试图从他的眼中看出半分神色变化。
而谢不倾的神色却毫无波澜:“本督几时在意?”
明棠心中一缩,哂笑地勾勾唇,一笑:“是,原是我自作多情。”
她终于忍不住擦了一把一直滑下来的泪,脸上浮起些真真假假的乖顺与柔媚:“既如此,督主随意便可。”
心中有些决然的钝痛,明棠反而平静下来,引着谢不倾的手往下,眼中却冷酷无情地看着他:“只是大人同我说的,太学,一万两,不能少一分。”
她的一切都这般天衣无缝,唯独嗓音带了点儿颤抖的哭腔。
谢不倾瞧着无端有些被刺得疼,不曾动作,倒是明棠如同赌气一般,不管不顾地硬塞,疼得自己狠狠咬着下唇,于是诛心的疼与身上的痛交织在一处,眼泪又是簌簌而下。
谢不倾由着她动作了会儿,竟少有地觉得有些怅惘,有些陌生的烦闷——他所求为何,不过一晌贪欢,瞧瞧这本就了无意义的人间还有什么难得的艳色。
权势,钱财,性命,他早已厌了,倒是这从未尝过的风月有些新鲜。
可若贪欢,现下——又是为何?
谢不倾不知。
她浑身是刺,他看着不痛快;
她故作乖顺,他看着也不痛快。
谢不倾素来不难为自己,想不过的事情便暂且放下,这小兔崽子一点儿不会,也不怕自己伤着了,便将她的手强硬地拉开,以双指深深探入,将那一颗太极丸夹了出来,丢在一边。
小金球儿在地上哒哒哒滚远了,留下一道浅浅的水渍。
“你若不喜欢,直说便是,本督也不至于和你计较这些。”
谢不倾难得有些语气软和,明棠也讶然他也会服软,可话落到明棠耳中,倒叫她气结。
也不知是这凌迟的痛,是这心中不平的怒,亦或是这温泉氤氲的水汽儿,还是这雪夜里从未有过的意乱,明棠用尽全身力气,将谢不倾推至水中。
她狠狠地揪着谢不倾的衣襟,将他半个人扑到水里,带着愈演愈烈的哭腔骂他:“我是不喜欢这个?督主,您聪明绝顶,仔细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