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他们是所谓姨太太的亲眷,便觉得自己是明棠的表兄表妹,能在她面前拿乔罢?
明棠最是不信这所谓血脉亲情,更别提她早年曾听阿娘与爹爹闲聊,提起她家中只有她一个嫡出,庶出姊妹一堆,皆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常盯着她这个嫡出眼红,很有些不痛快的过往。
所谓姨太太也不过就是那些个不好相与的庶出之一,明棠还会纵着叫自己阿娘不痛快之人的子嗣撒野?
她明棠两个字倒过来写算了。
只是她心里这样想着,脸上却眯起眼来微微一笑:“肖管事所言,听上去也很是稳妥,按理来说应当看赏才是。”
拾月无端觉得有些胆颤,只觉得这个神情常在九千岁的面上瞧见,但那往常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肖管事脸上的褶子都透出高兴来,却还是拱手作揖:“为主子尽责原是小人的本分。”
明棠弹了弹指甲,有些微哂,问起:“肖管事如今在庄子上做了几年,可有家室,膝下子嗣如何?”
肖管事闻言,以为明棠果然有意赏赐,忍不住面上喜色:“回小郎君的话,小的跟着夫人从江南北上而来,而今十六年矣,妻室亦是当年夫人的陪房,如今膝下有三个孩子。”
明棠点了点头,转转眼睛:“肖管事对沈家这般忠心,自然是该看赏。拾月,你去替肖管事将东西收拾了,将他一家子叫出来。”
收拾东西?
肖管事有些没听明白,便听得明棠的话音落了:“……这般忠心,合该回江南让我外祖家好好赏赐,正好,顺路也可将这几位姨太太的子嗣带回沈家去,免得亲眷流落在外。”
肖管事的笑容僵在脸上,那几个更是几乎跳起来。
方才被打的那个女郎肿着脸,怒目而视:“你这是何意,要将我们家扫地出门?”
明棠不耐烦与这等人浪费时间,羡慕起周时意身边有个很会说话的丫头,想着自己也没个喉舌,倒瞧见阿丽一步上前来,挺着胸脯说道:
“什么你们家他们家的,这是我们郎君的庄子,你们一伙子人即便是亲戚,在这儿住着也是客居,怎么敢对主子大小声,三番五次冒犯撒泼,是当真把这儿当作自个儿家了?”
双采平素里温声细语的,如今也是生气地怒目而视:“你们在我家郎君的庄子里住着,我家郎君却丁点不知,不请自来,还好意思质问主人家?”
明棠便在后凉凉插一句:“肖管事这般守规矩之人,怎会不来信知会我?必是什么猫儿狗儿将信件衔走了。”
肖管事看着丫头堆后的明棠,只看见那郎艳独绝的小郎君一团好脾气模样地揣着手,迎着他视线还勾勾唇角,好似那红白脸的话不是她与她的使女唱的一般。
肖管事还要辩驳,可心中权衡利弊,才发觉自己过来至今,早被明棠三言两语套住了,架在火上烤。
这小郎君摆明了不愿看这家人住在这,拿他的家人做筹码,令他速做选择。
南下江南回祖家讨赏?
他哪有那个胆子!
他自己身子不正,若非收了这家人的银钱,又怎敢叫他们住在这儿。
所谓姨太太不过是个庶出的女郎,在沈家浑然不受宠,与已故的沈夫人天差地别,若叫沈家晓得他不经主家允准就偷偷将人放进来住着,还被逮个正着,他一家子都讨不得好。
肖管事身上顿出一身大汗——他来此之前,从未想过一个十五岁的小郎君能几句话便将他套住。
更何况,他一家子都是沈夫人的陪房,沈夫人死后,他们便应当归她膝下唯一的子嗣明棠所有,明棠对他一家子都有绝对的控制力,如此目无主上,便是她想打死,他们也别无二话的!
肖管事立即明白过来谁才是主子,顿时膝窝一软,跪地求饶:“小的知错了。小的只想着是姨太太的亲属,不敢将人拒之门外,处理实有不当。求郎君宽恕小的,看在小的管理这庄子十余年的份儿上,宽恕小的这一回。”
明棠高高拿起,吓得这油嘴滑舌的肖管事半死。
见效果到了,明棠也不多言,只说道:“暧,你晓得就好。这家人既是你招揽的人,你便好生将人送走,今儿用晚膳的时候,这园子不能再留一个无关人等。”
肖管事哪敢多说,只是点头:“是是是。”
明棠便笑:“去吧,将人送走后,将这十几年的山下田地的账本子也拿来我瞧瞧。”
肖管事一听明棠还要查账,更是惊愕这般一个小郎君怎么还管这些庶务,心中加倍忐忑。
他急急忙忙地起身,连忙喊了人来,支使几个护院,要将他们几个拿出去。
几个女郎花容失色,那为首的长男将妹妹们护在身后,黑着一张脸沉沉看了明棠一眼,恨声道:“不劳烦,我们有手有脚,自己会走。”
“今日之辱,绝不相忘。”那男子冷哼一声,带着妹妹们走了。
明棠奇地看他一眼:“你若是个有志气的,方才知晓我这个主子从不知道你们在此,就该速速退去,怎么还纵着令妹放肆,打我的使女?你的妹子金贵,我的使女就不金贵?”
那男子不知被戳中哪处痛点,气绝:“我的妹子是正经女郎,怎么能与下贱的婢子相比!”
“婢子虽是奴籍,也晓得不请自来是为贼,兄台瞧着胸有志气,不至于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明棠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说累了,眼风一瞥肖管事。
那管事只觉得明棠眼光冰寒,连拉带拽地拖着几个人走,那几个女郎哭得极凶,明棠回了屋子也还能听见最大的那个在哭骂,骂她冷血,骂她该死。
鸣琴担心她听了生气,跑去关窗,明棠却摇头:“听听也行,这词儿新鲜。”
确实新鲜,毕竟上辈子到了后头,骂她的恨不得将她祖坟都骂个七进七出,个个恨不得将她扒皮抽筋,磨牙吮血,冷血该死对她而言甚至算是夸奖。
明棠怡然自得地抱着个手炉听人骂她,听得不亦乐乎。
双采等人还不曾察觉什么,鸣琴却有些恍然之感——明棠上京不到两月,却与在乡下田庄时截然不同了。
分明还是那样眉眼那样神态,眼中却已然不似从前。
她才这样年纪,又没个长辈教的,她怎能这样轻易地拿捏应对这起子狡猾老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