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夫人惊讶明棠怎能料到这一点,却见那报信的小厮朝她挤弄了下眉眼,顿时觉得有些面熟。
仔细想想,竟像是明棠身边的双采丫头故意涂黑了脸的模样?
而待再看,她已然又跑出去了。
四夫人猜测这不过是明棠打算诳二夫人一局,先前的所谓道长恐怕也是诳她,心领神会地开口:“二嫂嫂,事情要是闹到官衙去,便不是咱们二人之间的事情了,镇国公府大跌颜面不说,恐怕还要影响你膝下两个女郎名声。”
有意谋害隔房嫡女,这若真传扬开,女儿名声跟着受损不说,高老夫人和夫君第一个饶不了她!
二郎主与她感情淡淡,最是个迂腐古板之人,一心只听高老夫人的话,一生为镇国公府奔走,若叫他知晓自己谋害明宜宓带累家门,这便要出大事了!
二夫人满头大汗,耳边心跳如雷,脑子中如同浆糊一般。
一边是方才小厮报信之声,一边是四夫人句句紧逼,二夫人这些年过惯了好日子,从未有过这般滋味,压根不知如何反应。
而明棠最后一句话,彻底击溃了二夫人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理智。
“倘若不行,便去请长公主来,请长公主为大姊主持公道。长公主殿下最疼爱阿姊,必不会叫阿姊受委屈。”
二夫人的夫君,正是在长公主殿下的母族祖籍为官,那处立身实在艰难,夫君花了好些年才站稳脚跟,倘若长公主要为孙女出气,拿夫君开刀,令夫君仕途受损,她万死难辞其咎!
在彻底慌乱之中,二夫人似乎寻到了一根线。
事到如今,也唯有断尾求生了!
二夫人心中虽有一丝不忍,却并无任何迟疑:“她若做了此事,也与我无关!”
有了这个开头,二夫人接下来的话亦顺畅不少,越说越快:“她是我的陪嫁嬷嬷,亦是筱娘的奶姆,前些日子宓娘打了筱娘,她心中便记恨宓娘,必定是她故意害了宓娘,定是她自作主张!我一概不知!”
四夫人再次逼问:“当真是她做的此事?不是你吩咐的?”
二夫人泪流满面地咬紧牙关:“不是!我全然不知情!”
为增可信度,她甚至说起:“她对菌子很是熟悉,必不会弄错,定是她背着我故意害了宓娘!”
明棠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倏尔一笑:“是蒋嬷嬷?”
二夫人下意识摇头:“是李嬷嬷!”
明棠一挑眉头,得来全不费工夫。
四夫人心惊不已,终于算是看明白明棠这一局。
她用的,是一招环环相扣的诛心之局。
二夫人刚愎自用,狂妄自大,可心智脆弱,明棠先以叶氏挨打吓唬她,调走她的靠山高老夫人,随后用道人认邪逼她交出明宜筱自乱阵脚,最后以这逃奴之名重重一击,彻底击碎二夫人心防。
之后随意用个嬷嬷一钓,二夫人便毫无防备,将人说出——得此答案,也就劳烦两个使女而已。一个打人,一个虚张声势。
好一招借力打力,连四夫人都拜服。
回过神来,四夫人不由得冷笑:“嫂嫂真是好灵巧的一张嘴。”
二夫人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将李嬷嬷卖了个完全,她与明棠一唱一和,分明就是诈自己的!
四夫人背后有长公主,想将李嬷嬷逼供也不过轻轻松松,她这一局——已然败了!
二夫人惊慌不已,而明棠要送的礼已然到了,顿觉身上疲乏,可功成身退。
她与四夫人擦身而过,轻声说道:“李嬷嬷必在哪处躲着,婶娘尽可查查二夫人名下的那些田庄铺子,必有所得。”
说罢,她便要去歇着了。总归人她已然送到四夫人面上来了,端看她如何处理。
四夫人忍不住看了明棠一眼。
外头不知何时又落下细雨来,上京城的冬日总是阴雨绵绵。
叶氏就在灰闷闷的天下跪着,脸被鸣琴打得极肿,明棠从她身边擦身而过,叶氏便忍不住去扑,却被鸣琴踹中肩头,一脚踢倒,连明棠的一角衣裳都不曾捞着。
鸣琴为她打伞,她和世间所有的年少孩子一般伸手去接落下的雨丝,却被鸣琴一下子抓回了手。她便委屈地扁扁嘴,又困乏地打了个哈欠,渐渐走远了。
是个孩子,却又不是孩子。
接下来的事情,明棠便没怎么费心了。
李嬷嬷藏身之处她也已然告诉四夫人了,她是长公主的掌珠,手里必然有人可用。
果然不过一日,四夫人就将李嬷嬷逮住,连夜审了。她手里的人手腕强硬,李嬷嬷再是忠心护主,也顺利撬开了她的嘴,指认此事是她与二夫人合谋。
第二日四夫人就将李嬷嬷的证词送到了高老夫人面前。
有彩霞的证词,又有李嬷嬷的证词,此事铁证如山;高老夫人还想一笔揭过,四夫人便以报官相挟,逼着高老夫人立即处置二夫人。
明棠敬佩四夫人想的如此清楚,报官诚然解气,但这一事又没闹出人命来,按大梁律法便算不上大事,报官也没用,还带累明宜宓的名声,不如以报官要求别的。
而高老夫人自然晓得得罪四夫人及其背后的长公主有何等后果,虽万分不情愿,亦只能硬着头皮罚了二夫人在祠堂面壁一月,抄《女则》、《女戒》各一百遍,并交出了两个赚钱的铺子,给四房赔罪。
明棠心知光凭此事还扳不倒二夫人,叫她狠狠跌个跟头,已然是足够了。叫她在祠堂之中呆着,更不会知道明宜筱究竟去了何处,以便她下一步安排。
四夫人亦十分满意,又感激那一日明棠的连环局,问起她可要何等报酬;
明棠也不多要,只说自己身边没人伺候,请四夫人为她留心,采买些人回来,四夫人自然应了。
而高老夫人为示对明宜宓的安抚,又如流水一般赏了许许多多的好东西给明宜宓,是为补偿四房之意。
东西赏赐下来的时候,明棠正在四房与大病初愈的明宜宓打叶子牌。
她都不乐意见这些东西,差点叫人丢出去。
明棠看了一眼,只觉得有些眼熟,让使女端上来,从其中挑拣了一只羊脂玉的手镯,细细把玩。
明宜宓见她看得如此细致,玩笑道:“你若喜欢,你全拿走就是。”
明棠却摇了摇头:“……此物,有沈氏工坊内造之印,又镂了我阿娘的小字在侧。这是我阿娘的遗物,多半是从我阿娘的嫁妆之中出来的。”
闻言,明宜宓不禁失语。
她自然晓得明棠的生母大夫人沈氏十分豪富,嫁妆数不胜数;
但沈氏病逝以后,这些嫁妆居然都不曾到明棠手中,甚至竟然从老夫人的手里流了出来?
明宜宓五味杂陈。
她心中虽不见得如何孺慕高老夫人,却也是知晓她是名义上的祖母,对她也有几分尊敬,可如今听闻此事,简直大跌眼镜。
“棠弟……”明宜宓有意想安慰明棠两句,却不知如何开口。
正当她斟酌话语之时,外头忽然传来双采的声音:“小郎,有一桩奇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