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戏也正好看呢,下一场戏可不着急。
那头的齐若敏坐得离明以江有些远,好似恪守规矩的模样,可他俩孤男寡女二人,连个侍从都不带,已然是破了天的规矩了,还在这装相。
而齐若敏抬手摘了帷帽,方才还粉面含春含苞待放的,这会子忽然白了脸色,竟是满面愁容。
明以江果然关切问道:“怎生脸色这般难看,可是吹着风了?”
齐若敏摇头并不说话,眼泪就已经滚了下来。
明以江再问,齐若敏还是不说。
如今几个推拒来回,明以江已然坐到齐若敏身边不远处了,见她默默垂泪不休,禁不住又问起:“你既落泪,必是受了委屈了,可是我今日带你玩的不周到?”
齐若敏连连摇头,却还是不说缘由;明以江挠挠头,也有些黯然神伤的样子:“总是我愚笨,不知怎么与女郎相处,想必是我哪儿惹着你不痛快了,是我的不是。下回叫巡理兄带你出来玩儿,他更聪慧些,必不会惹你不痛快。”
明棠忍不住一挑眉。
她原本以为是齐若敏一心倒贴,但明以江这话分明说得以退为进,反倒是要刺激齐若敏主动开口的样子,有点儿意思。
桌案上有清口的瓜子儿,明棠抓了一把来吃,又给眉头紧皱的鸣琴一把:“你就当看戏就是,别生气呀。”
而被明以江这话如此一刺,方才一语不发的齐若敏终于憋不住了。
她抬眼看着明以江,哭得梨花带雨:“与郎君无关,是小女子自己郁结于心。今日求郎君出来陪小女子走走,原本就是不合规矩的。”
明以江立即安抚道:“哪有的事儿!我晓得你是羡慕你的手帕交们皆有自己的兄弟,你却没有一个,因而将我们都当做兄长一般,我家中也有同你一样年纪的姊妹,带妹妹出来玩,有哪里不合规矩的?”
明棠吐出一块儿瓜子皮,品评:“这戏唱的没意思,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便是哥哥妹妹的,这哥哥是爱哥哥还是情哥哥,当真以为旁人瞧不出来?”
“那这世间的奸夫淫妇,都可说一句兄妹了。”
鸣琴嗤之以鼻。
而那头的齐若敏,已经愈发大哭起来:“小女子悲痛,是因想起日后……日后恐怕没有出来玩的时候了。”
明以江疑惑:“怎会?”
齐若敏见他脸上的困惑不似作伪,心中更痛,抽噎起来:“我娘同我说,我年纪如今到了,过了年便要在闺中绣嫁衣待嫁了。”
言下之意,便是自己将要出嫁,不能再与她这情哥哥爱哥哥相会了。
明以江却不接她的话茬,也不知是真不懂亦或是装不懂,反而还说道:“你与我们家中的姊妹都相熟,嫁过来也只当做是自家,小姑子们谁会为难你,只叫她们带你出去玩就是。”
齐若敏忽然响起明宜宓那日干净利落的一巴掌,忽然觉得自己的面皮也跟着一齐痛了起来,满腹心思不知该如何言说。
见明以江甚至很是赞同她嫁入自家似的,齐若敏终于崩溃大哭:“可是……可是我不愿嫁给三郎君。”
明以江的目光闪了闪:“我三弟除却身子弱了些,旁的皆是一等一的好,出身亦上乘,你怎生不愿?”
齐若敏怎敢将自己的心思说出口来,哭哭啼啼的,先是将那日在明府花园被明宜宓斥责的事情说了,又说起自己听说明棠与锦衣卫相熟,怕明棠沾染上西厂的暴虐成性苛待于她云云,总之就是不愿意嫁给明棠。
鸣琴恨不得拿瓜子皮儿丢她:“她怎么还敢嫌弃我家郎君不好,不瞧瞧自己何等出身,青天白日的就和外男私会,高攀我家郎君都够不着,当真没脸没皮。”
明以江将手帕子递到齐若敏的手边,见齐若敏不接,他还解释:“是今日出门新拿的,不曾用过,你别嫌弃。”
齐若敏怎会嫌弃,拿着手帕擦了泪,紧紧地攥在掌中。
明以江不接齐若敏说起明棠的话,静静地看她哭了一会儿,眼中有些深切的怜惜,忽然轻声道:“你不愿意嫁给我三弟,可是因为……心有所属?”
齐若敏呆了一下,没想到明以江这般说出,可她不知自己该应还是不该应,于是又只顾着呜呜大哭。
明以江同情地看着她,齐若敏哭着哭着,倒哭进明以江的怀里去了。
“江哥哥,我……”
明棠看着有些腻味了,想起双采这时候也应当回来了,便听见对面的厢房忽然传来砸门的巨响,随后一道骄矜清越的嗓音忽然横插进齐若敏娇弱可怜的哭声里:“哎呀,江表哥,你怎么在这里?”
齐若敏的哭声猛然一停,明以江几乎是立刻松开了半搂住齐若敏的手,颇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时意,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怎么知道我要多一个表嫂呢,你说是不是?”
这女子的嗓音之中夹杂着几分新鲜的哂笑,很快便能从半开的窗户中瞧见一锦衣华服的高挑少女走到齐若敏面前,俯下身来细细致致地帮她擦眼泪:“莫哭莫哭,哭花了脸,怎么做新嫁娘?”
鸣琴闻见了八卦的气味儿,见双采悄悄进来了,便晓得这应当就是明棠安排她去做的事儿,连忙问道:“这女子与大郎君是何等关系?”
明棠吃够了瓜子儿,喝了口茶水漱口,眉眼一转,笑道:“我那好大哥的表妹,诚毅公的嫡孙女儿,周时意。”
然后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三夫人与其母曾指腹为婚,故而这位周氏贵女,大抵算得上是大郎君的未婚妻。”
鸣琴惊呆了下巴,明以江也不知她怎会过来,而周时意已然牵起吓呆了的齐若敏,还贴心地为她戴好帷帽,拉着她往外走:“姨母也是,早知表哥与这位姐姐两情相悦,怎生还常拿我来开玩笑。这位姐姐莫哭啦,今日我替你做主,去姨母面前分说,必叫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明以江脸色骤变:“时意,并非你以为的那般。”
而方才还言笑晏晏的周时意忽然反手一个耳光,扇得明以江偏过头去:“你当我是傻子还是瞎子,瞧不见你们二人搂搂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