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棠只顾着呜呜咽咽地喘,一双湿润润的眼瞳在黑暗中毫无气势地瞪了他一眼。
她浑然不知自己的现状,人被谢不倾半压在身下,棉巾散落开了,墨发蜿蜒,而谢不倾却衣冠齐整,气息丝毫不乱,衣袍上沾着的那一点儿濡湿越发星星点点。
她不答,谢不倾也不等她答,黑暗之中只听见轻微的水声沥沥,和着谢不倾恍然大悟似的自言自语:“明世子觉着这世间男人该死,本督身体残缺,算不得男人,不在其列,你说是也不是?”
明棠若晓得方才那话会被谢不倾这祖宗听见,她如何也不说这话。原是骂魏烜等人该死,如今被谢不倾揽到自己身上来,寻个这般由头欺负她。
谢不倾这般欺她辱她,他不是男人也该死,但这话明棠可不敢说。
别的男人近她的身她就要呕,无一例外,偏生这谢不倾还不算浊臭男人那一列,明棠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明棠又唾弃自己的身子怎么这般易感,仿佛食髓知味后只认他似的——驿馆那一夜是她主动寻上去的不错,可那也是情毒使然,怎么如今……怎么如今!
明棠心知,今夜确实是她先起了意,千不该万不该坐在谢不倾的腿上,自己怕得发抖,却又磨得意动,竟被他发觉了——这大佛花样奇多,给他正送手里了,羊入虎口!
“怎么,明世子还不服气?”
“好大的脾气,应你也不是,不应你也不是。本督仗义出手,小世子好没良心。”
明棠被他弄出一眼的泪来,一滴眼泪正没骨气地从眼眶滑下,着实是受不了他又动口又动手,被他这样说得羞愤欲死,忍不住一脚蹬在他胸口。
谢不倾也不在乎她这点儿小猫挠痒似的力气,越发用了巧劲,明棠终于止不住哭出了声。
“禽兽……”
“较之旁人给本督的评价,明世子之语堪称嘉奖,当有回报。”
双采与鸣琴两个还在外头守着,只是夜已深了,也不见那九千岁出来。
鸣琴心中早有计较,此时堪称五味杂陈,偏生满腹心思也不知道该与谁说,蹲在廊下揪地上的杂草。
双采见她委顿,以为她是累了,便道:“姊姊要不先去歇着罢,我来替姊姊守夜。”她探头看了看已经熄了灯的屋子,小声嘀咕:“也不知九千岁大人这样深夜寻我们郎君有何等大事,还要熄了灯谈。”
鸣琴不答,她倒希望是大事,但说着说着人进了浴间,继而熄灯,那能是什么大事?
偏生她不能说,还得叮嘱双采,此事决不可外传,简直郁卒得想要呕血。
正说着,便听见屋中传来明棠含混不清的声音。双采听不大清楚,鸣琴伺候明棠多年,怎么不知她这是在呜咽,手下薅草的动作愈发凶狠,仿佛把杂草当成了谁来狠狠拔一般。
明棠也不知自己怎么睡过去的,总之第二日醒来已然是日上三竿,谢不倾早已经不见踪影,迷迷糊糊地听见外头有人说话的声音,下意识睁开了眼。
也不知谢不倾给她吃的是什么药,昨日那些疼痛今日是一点儿也不剩,掌心的伤口结了痂,手背的烫伤也消了肿,只剩下些许红痕。
只是想起昨夜,自己还是头一回在意识如此清晰下与谢不倾这般那般,外头还有着自己两个使女,明棠着实两颊发烫。
而她也渐渐听清外头的言谈声,原来是长公主身侧的女官前来,将长公主的谢礼送至,鸣琴正与女官交谈,谢过之后送其离开。
明棠的心思顿时从那些旖旎绯色转到明宜宓的事情上,扬声喊了鸣琴进来伺候洗漱穿衣。
鸣琴为她穿衣束发,不由自主地打量明棠身上,不见新增的什么痕迹,五味杂陈的心里终于勉强得了些安慰,将污了的衣物都拿下去了。
双采晓得明棠与鸣琴亲近,不用她贴身伺候,只在外头准备早膳。等明棠出来了,她才迎上来,温声细语地问起:“小郎昨夜歇息得可好?千岁大人出来,说起小郎昨夜与他商谈正事到半夜,着实辛苦。”
鸣琴闻言欲言又止,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明棠险些被茶水呛着,忍不住腹诽谢不倾之厚脸皮!什么商谈正事,他做了什么他心里不清楚?
且这事不提也就罢了,怎么还与自己的使女说这些,看着双采纯真无知的关切模样,明棠脸上好不容易降下去的温度又升了起来。
她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随意点了点头,用了膳食,问起明宜宓可否还好。
如今消息基本都是双采在探听,她知道明棠挂念此事,一直留意着四房动向,便回道:“小郎昨夜喊人拿下去验的膳食果然有问题,太医验出来其中一碗香菇鸡丝粥中有致幻的毒菌子。那菌子切得细碎,与香菇一模一样,瞧不出一点,若非小郎强调膳食恐怕有误,那两个太医都不曾往此事上想。”
“那就好,大姊姊如今如何了?”
“好在大娘子用的不多,毒性不危及性命,服了解毒的药丸,两位太医也为大娘子施针解毒,现下已然安睡下了,只是受了大惊,这几日都得歇着。”
知晓明宜宓没事了,明棠才觉得松了口气。
二夫人这一招本就是打人个措手不及,如今被明棠直接破开了,四夫人晓得是有人故意害她的女儿而非所谓鬼神,她定不会善罢甘休。
而二夫人有把她拉进此局之意,明棠自不会叫她好过。她早年做的事情,时间久远不好抓马脚,今日又对明宜宓动手,明棠早有预备。
“府中怎么说?老夫人可知道此事?”如今四房在明府之中呆着就遭人暗害,定是咽不下这口气的,高老夫人牢牢把持这府邸,也不知她预备如何。
却不想双采摇了摇头:“今儿一早,二郎君就去老夫人面前哭诉,说是二娘子指使人抢了他的东西,打了他的使女,非要老夫人为他寻个公道,闹得老夫人头风又发作了,这会子吃了药昏睡着呢。”
明棠闻言来了兴致,这二哥还果真有几分聪明,知道这个事情正好进去浑水摸鱼,恶心恶心该恶心的人。
鸣琴在一边哼哼:“老夫人这样苛待我们小郎,头风也是报应。”
明棠笑而不语。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报应,皆是事在人为罢了。她前世里在金宫学到的,其实也不止如何做个花瓶的本事儿。
她一路上京,休憩的路上也采了不少稀奇古怪的药草,配以成毒,那一夜在荣德堂,她故意凑到高老夫人面前去,就是为了将毒粉撒在高老夫人的身上,让她吸入。
不需太多,毒性亦轻微,不危及性命,却使人情绪激动时便头痛似针扎,难以忍受。医者诊断不出,只说是头风。
高老夫人的心思太多了,明棠现下懒怠应付她,只需一把毒粉,高老夫人没个三五月都出不了自己的院门,只能好好将养着,没那心思来插手她的事儿。
“叶氏呢?”明棠问起。
双采忍不住笑了一声,有些促狭道:“叶氏早间想去四房看热闹,却不知哪个丫头取膳食半道儿上打翻了食盒,路上尽是细油,滑溜溜的。叶氏在路上跌了一跤,把头跌破了,躲在屋子里不肯见人呢。”
鸣琴闻言也笑,却见明棠丁点儿不惊讶,问起:“难不成是小郎的安排?”
明棠挑挑眉,眯眯眼一笑,没认,也没否认。
她知道叶氏最喜欢看热闹,不过偶与兰因提起一句,说叶氏曾因看热闹走太急跌了一跤,谁知是不是兰因闻弦音而知雅意,故意打翻膳食害她跌跤,这怎么能算是她安排的呢?
双采还傻乎乎的,鸣琴却知道明棠一旦露出这个小狐狸得逞似的神情,便必是她出的手了,顿时笑得更大声了。
叶氏鸠占鹊巢,还占着夫人的名头,她也配?有她倒霉的时候!
等用过膳,明棠想起昨夜跛脚道人送进来的锦囊,不免思索这锦囊究竟是何意?
难不成只是一个吓唬她,引她深信妖法害人的物件儿?那这是二夫人有意吩咐,还是他自己自作主张?
明棠越想越想不明白,索性亲自套了手套,打算去挖那昨夜被埋在树下的锦囊。
就赌它一把,就赌这道人不过是个坑蒙拐骗的骗子!
鸣琴和双采担忧她中招,先一步去挖了出来,将锦囊倒出来一看,不是什么骇人东西,却是一枚小小的蜡丸。
蜡丸常常用来封药或者信笺,明棠捏开了,果然见其中藏着一张小纸条儿。
龙飞凤舞的字飘逸其上:“世子命本该绝,却天命突变。若愿深谈,三日后午时,城北兰渝茶馆相候。”
明棠的目光落在那“命本该绝、天命突变”上,禁不住眉头一跳。
她是已死之人又重生一遭,这个秘密与她的女子之身一样要紧,这道人是在胡言乱语,还是真有几分本事,要拿此事来诳她?
鸣琴不知这因果,见了纸条,脸色大变,连声骂道:“这妖道真晦气,我家郎君长命百岁,说的什么鬼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