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子?
是明宜宓出事了?!
明棠到明家以来,着实只有明宜宓一人这般挂念她,又是亲自带她上街去玩,又是特意求了外祖去宫宴照看她,还帮她挡酒,明棠都记在心里。
今日早间她从宫中回来,还在府门口见着了明宜宓身边的使女在等她回来,明棠原本要亲自去明宜宓院子里瞧瞧的,只是那使女说明宜宓今日身上惫懒,不大想见人,猜是她小日子来了,索性也没去,只说再等等。
怎么这一等,反听到她出事了?
明棠本不是个急躁躁的性子,这会子听了明宜宓出事,忍不住一下子站起身来,撞倒了油灯。
她下意识伸手去扶,又被倾倒出来的灯油烫着了手背,却也顾不上,只问:“怎么了,细细分说!”
双采也急:“奴婢去打听了,说是大娘子昨夜从宫中回来的时候,遭几个纨绔子在半道上惊着了,白日里就有些神思恹恹的,茶饭不思。刚刚夜里本睡着了,不知怎的惊厥起来,认不出人来,竟……竟拿了簪子要杀人!”
明棠惊愕极了,这样大的事,前世里并无这一遭。
她一面让鸣琴给自己套上外出的氅衣,一面问起:“可请医来看了?”
“已然请了,只是那头说大夫也瞧不出个缘由来,四房院中的仆从私下里揣测,说是那道士开坛做法,驱散了二房的鬼魅妖邪却不曾杀尽,反而驱到四房去了,上了大娘子的身!”
明棠心知二房根本没有什么鬼魅,又怎可能去上明宜宓的身?
可她忽然这样疯迷,不得不叫明棠深思。
想起方才那跛脚道人送锦囊一事,明棠忽然一惊。
难不成二夫人心知自己这一场演得太假,需得弄出点真的来证实二房有邪祟,只要寻个她看不惯的人来做冤大头,对方一旦发疯,便能证明二房果然有鬼?
所以方才才特意让那道人来害她,但因她未见,躲了一灾,这人就害到明宜宓的头上去了?这跛脚道人竟当真会妖法!
倘若当真如此,这二夫人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分明是他们自己二房的祸事,竟这般将祸水引到明宜宓的身上去,何其恶毒!
明棠眉头紧皱:“那跛脚道人呢?”
“已然出府去了,四房有心想叫人去追,可那人早跑了个没影。”
明棠当即带了鸣琴往外走,随后吩咐双采看好院子,尤其那埋锦囊的地方,必得盯紧了。
且这事儿这样闹腾,明棠还需请个人来。
她与鸣琴说了些话,让她拿了自己的帖子出府去了,随后自己一人往四房匆匆而去。
去的路上,明棠愈发觉得自己身边可用之人还是太少,如今一出事,双采守家,鸣琴出府,自己身边一个可用的人都无,乃是大忌;此事毕了,需多选几个人到潇湘阁来。
她一路往四房而去,四房的院子果然乱哄哄的。
四房院子精巧,人也不多,四郎主如今同样在外做官,院子里只四夫人并她膝下两个孩子这么三个正经主子,明棠通报了一路进来,便瞧见四夫人皱着眉头在明宜宓闺房门外坐着。
她身上还穿着寝衣,外头随意披了件披风,发髻亦是未梳的模样,想必也是匆匆醒来。
明棠问了好,便立即问起:“大姊姊如今如何了?”
“不大好。”四夫人神情还算平静,但抿得发白的唇一样显露出她的担忧,见明棠这大半夜赶过来,气喘喘的,额上还沾着汗,有些心疼,立即吩咐人端了绣墩来给她坐:“……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你身子不好,先歇着才是。”
“不妨事。”明棠虽确实跑得有些气短,却更记挂明宜宓,打眼往屋中看。
大梁朝虽对堂亲的男女大防不算严格,但明棠这般大的“郎君”也是不好进姊妹的闺房的,只能在外头看着,然而门后一扇屏风遮着,明棠什么也瞧不见,心中更是焦急起来。
“你阿姊应当是被什么东西给迷了心了,也不知这好端端的孩子怎么忽然这般……请了两三个良医过来,都看不出你阿姊是怎么了,更有甚者说你阿姊……”
四夫人实在说不下去了,红了眼眶,以手帕擦去了眼角溢出的泪。
正满心焦灼着,里头忽然传来明宜宓的尖锐的喊声:“滚开——”
屋内传来东西被扫落到地上、瓷器稀里哗啦碎裂的巨响,顿时一片骚乱,四夫人实在忍不住了,霍然起身。
明棠在旁边眉头皱得死紧,偏生人又生的瘦,在夜风之中吹得形销骨立,心却浑然不在意自个儿,恨不得与四夫人一同进去。
四夫人见状,焦灼之中总算有些欣慰。
昨夜宫宴,明宜宓原是不必去的,她是为了明棠去了,回来倒受了冲撞,四夫人虽晓得与明棠无关,却难免有些介怀,如今见明棠并非忘恩负义之人,她也觉得女儿这一场劫并非白受。
“你这孩子挂念宓娘,随我来就是,自家姐弟的,难不成叫你个半大小子在外头吹风?”
四夫人晓得明棠心急想进,发话叫她同进,明棠几乎是一刻不停,立即进了屋子。
屋中点了安神的香,还有两个坤道正在一侧打抟,拂尘洒扫,孜孜不休。
四夫人见明棠看她们,也有些难为情道:“府中下人传扬的消息,棠儿应当也晓得,我原是不信的,但宓娘忽然这般发作,请医都看不好,我也不得不信了。这些坤道皆是从白龙观请来的居士,虽是病急乱投医,也算是为我儿求个心安了。”
她一片慈母心肠,也是急得没了办法,且顾全女儿名节,请来的都是白龙观的正经坤道,明棠怎会看轻,只点头道:“是应当请一请的,就算不为着这个缘由,也算给大姊姊积福气了。”
明棠跟着四夫人马不停蹄走到里屋,便闻得淡淡的血腥味传扬开,明棠暗自心惊,就怕明宜宓受了伤。
转过了屏风,才瞧见屋中摔得一片狼藉,明宜宓正缩在东侧间的东汉床一角,发髻都散了,双眼迷迷瞪瞪的,透出一股子疯迷的恐惧来。
她手里正紧紧地握着簪子,还沾着血,床边立着个满目焦急的嬷嬷,是明宜宓的奶姆。这嬷嬷手背上开了一个血洞,正往外流着血,她却不肯下去处理,还在试图夺下明宜宓手中的簪子,生怕她自己伤着自己。
四夫人上前去唤明宜宓,明宜宓却怕得大叫起来,拿着手中的簪子乱挥,一时之间谁也不敢近身。
倒是明棠抓住这个空当,她身量小又瘦,一下子钻到明宜宓的身边,一面随手丢了个东西过去引走明宜宓的注意力,一面直接劈手夺下她掌中的簪子。
争夺中,那尖锐的簪子划开了明棠的手,明棠却也没松手,将簪子硬抢了过来,丢到一边去。
其余仆妇连忙上去按住乱动的明宜宓,明棠这才退开到一边去。
她的掌心正流着血,好在并不深。
屋中皆注意着明宜宓,明棠也没吭声,只拿手帕子包了包,将伤口系紧。
正在这一团混乱之中,明棠瞧见个面生的使女将桌案上没用完的膳食茶水一应揣进了食盒,随后提着那食盒出去。
这个节骨眼,她不去照看主子,怎么撤下没用完的膳食?
明棠心中顿觉不妙,喝道:“站住!”